母亲过世，小舅在丧宴上一点东西没吃，喝了两斤酒，吹了一天唢呐。
我有三个舅舅。
小舅和我大舅二舅和我妈妈因为借钱的事，闹掰了。
小舅之前是我们老家镇子里的音乐老师。
那时候，妈妈给他介绍对象。
对象是我们当地幼儿教师，叫赵月娥，人挺漂亮，挺本分的，可是我小舅不干。
小舅一心想和当年的同学王红梅结婚。
王红梅是我们村的兽医。
人长得黑黑的，不好看，但对我小舅特别好，特别崇拜我小舅。
我小舅那时候在单身宿舍拉手风琴，王红梅搓着腮帮子在宿舍里听。
在我妈提出让小舅和赵月娥处对象的第二天，小舅就把王红梅领到了家里。
在我妈妈的带领下，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包括我姥姥，全家人一致反对，小舅和王红梅处对象。
主要原因：
一、王红梅家境不好。
母亲瘫痪在炕上，父亲下井，随时可能被砸死。
那个年代，小煤窑还怎么不安全。
而且，王红梅还有个弟弟要考学，经济负担重。王红梅的兽医也不是正式的。
二、赵月娥人长的清秀，在镇子里当幼儿教师，父亲在镇子里做生意。
母亲和我小舅一样在学校当老师。
是个学校的老资格。
当时，也是人家看上了我小舅，说我小舅一表人才，委托我妈联系我老舅的。
可我老舅坚决不同意。
理由有一个，那就是我老舅当年考师范，就和王红梅处对象，两人已经约好了。
最重要的是，当年，我们村子没有大夫，人看病几乎都找王红梅。
王红梅没少帮我家忙。
但是，我妈妈不听，就是要老舅娶赵月娥。
我老舅那阵子，天天喝的醉醺醺的。
因为，我妈妈在他眼里分量很重。
从小到大，他姐姐说啥，他不敢不听。
记得一次，我老舅看家里没钱，就不想读师范了。
我妈妈拿着锄头，给我老舅撵了二里地，咱家没钱，不用你操心！
我老舅才飞溅着眼泪，背着行李走的。
老舅和王红梅被全家人抵制后，老舅就天天住单身宿舍不回家。
背着我妈妈，总往王红梅家跑。
那阵子，我妈妈天天哭嚎。
后来，我妈看这招不好使，就几天不吃饭，要挟我老舅。
我老舅害怕了。
最后，老舅退了一步。
老舅的意思是，王红梅现在最需要帮助，即便我不和她处对象，我也要帮她暂时度过难关。
我妈是个犟脾气，就是不同意。
老舅在我家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
我妈妈就是不同意。
最后，我两个舅舅出面求情，说，看在人家当年……就让我老舅帮人家干几天活吧。
也算是……
我妈妈才勉强点头。
当时，王红梅的爸爸下井已经被砸死了。
出殡都是我老舅张罗的。
料理完之后，老舅帮王红梅家劈了两天的柴火，足够烧一冬天的了。
然后，老舅就准备和赵月娥结婚。
可是没多长时间，王红梅忽然要准备拉着妈妈去南方治病。
那阵子，我妈把我老舅看的死死的。
马上到婚期了，妈妈不想老舅再出罗乱。
结婚头一天，我妈妈，我两个舅舅，还有我爸，都帮着老舅准备婚房。
半夜了，老舅忽然跪在我家院子里。
我爸爸吓坏了。
我妈出去，劈头盖脸的骂。
我老舅说，姐，借我点钱，红梅妈妈快不行了！
我妈妈怒吼：明天你就结婚了，你居然还惦记人家……
我妈妈上去就给老舅踢了一脚。
老舅对着我妈磕了几个头，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就这样，老舅在和赵月娥结婚的头一天，和王红梅私奔了。
其实，就是老舅想帮王红梅给她妈妈治病。
第二天，老舅把一大堆人滞留在结婚现场。
我妈妈，两个舅舅，被人家骂了好几天。
我姥姥也病倒了。
之后，我家人全部把老舅拉黑了。
我妈妈下狠心，不准任何人和老舅联系。
之后，老舅无论是托人捎信，还是写信，都被我妈给堵住了。
妈妈已经彻底伤心了。
老舅很多年没有回来。
包括姥姥去世，妈妈也没有通知老舅。
听在南方打工的村里人说，我老舅在南方混的并不好。
王红梅母亲病逝了。
两个人在工地上打工，勉强吃口饭。
我妈妈气的直吐血，说我老舅好好的音乐老师不当，好好的媳妇不娶……
去给人家……
妈妈病危，我爸爸和老舅的关系很好。
背着我妈妈通知了老舅。
我老舅准备动身回来。
之后，我妈妈不知道听谁说的，然后就给老舅传话，说老舅只要踏进我家院子，她就直接跳井。
我妈妈性子烈，村里人都都知道。
我老舅就没敢回来。
直到妈妈快咽气了，我爸爸求妈妈让我老舅回来。
我妈妈才勉强同意……
可是老舅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去世整整一天了。
老舅回到老家。
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了。
就有几个老人知道，我老舅当年的事情。
家里人对老舅不冷不热。
老舅一个人穿着工地上的衣服，一进院子就跪下了，但是没有哭。
整整一天，院子里人来人往。
老舅没敢再进院子。
坐在大门口，坐在哭丧队伍的席子上，拿起唢呐吹了起来。
那时候，很多老人都说，老舅已经魔怔了。
我清晰的记得那几天，老舅几乎一点东西也没吃。
坐在乐队旁边，旁边放着一瓶子白酒，满脸红红，吹着唢呐。
妈妈下葬后。
我老舅和老舅妈王红梅就搬回了姥姥的老房子。
之后，老舅除了偶尔在附近打工，几乎不怎么出门。
老舅彻底成了酒磨子，天天喝白酒为生。
有一年过年，我爸让老舅来我家过年。
老舅不来。
爸爸说，老舅看着我妈妈的照片就难受，然后让我去陪老舅。
我爸给老舅做的可乐鸡翅。
包的韭菜鸡蛋饺子。
老舅看着一盆……眼泪出来了。
我姐姐活着的时候……
那天，老舅喝多了，和我说，那时候，我在省城念师范。每次我姐姐都去火车站接我。
我念小学，回家说我饿了。
我姐姐刚刚割完猪草，就给我做饭吃！
父亲去世，我老舅那几天喝多了。
出殡合棺。
等所有人都走了，老舅都没走，自己跪在墓碑前。
大声喊了句，姐，走好。
姐姐去世，5年都没哭的汉子，那个时候哭的像个孩子。
老舅后来告诉我，我老舅妈王红梅当年在村子里当兽医。
我妈妈发高烧，发烧四十度，已经昏迷不醒了。
是我舅妈给救过来的……
老舅还说，当年，我妈给舅妈王红梅拿了一万块，跪在地上求她，离开我老舅。
舅妈王红梅没要。
直接领着她妈妈，以看病的名义，离开了村子。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那天除夕夜，老舅给我妈妈烧纸。
回家喝酒喝多了。
然后,躺在炕上喃喃自语，姐姐为了弟弟，还是自私的……
我舅妈说，我老舅那天,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老舅的枕巾上，全是眼泪。
还有，老舅家有个大木箱子.
老舅说，那是她姐姐留下的。
他上高中那年住宿，身子弱，姐姐心疼他。
每到周末，就骑车子送来好几罐头瓶子咸菜，和两袋子苹果橘子，姐姐亲手给他装进那个木箱子……
后来，我老舅搬到楼房住。
我帮着搬家。
我舅妈嫌弃那个木头箱子太占地方，就想把木头箱子扔了。
老舅骂了我老舅妈整整一个钟头。
之后，就抱着我老舅妈哭了。
哭的大鼻涕冒泡，哭的两个肩膀瑟瑟发抖……
给搬家的司机都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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