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防止有害文具损害学生健康》的文章，指出我国目前仍然有大量文具用品的邻苯二甲酸酯含量严重超标，对学生们的健康造成了极大威胁。
图注：图片截取自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tml/2024-01/15/nw.D110000renmrb_20240115_6-07.htm
这篇文章的主角邻苯二甲酸酯还有一个大家或许更加熟悉的名字：增塑剂，它被广泛地应用于食品包装材料、个人护理产品等生活用品中，但近几年来却被发现会对环境、人体健康均造成巨大威胁。
安徽医科大学方心宇、叶冬青、范引光教授研究团队的最新发现更是进一步揭露了它的深层危害 [1]：邻苯二甲酸酯的摄入与衰老加速显著相关，换句话说，它还是一位“寿命杀手”。
好在研究团队也及时找到了减弱这种“折寿作用”的方法，它就是我们的老朋友：运动 [1]。
当然，除了运动外，也有许多生活中简单易操作的方法能够进一步帮助我们抵御邻苯二甲酸酯的损害，派派都将在后文中一一为大家道来。
所谓邻苯二甲酸酯，其实是一类化合物的统称，它们由邻苯二甲酸和醇类化合物反应生成。1931年，邻苯二甲酸酯首次作为PVC（聚氯乙烯）的增塑剂引入 [2]，它能够使得塑料的柔韧性更高，更加柔软耐用，因而备受工厂们的青睐。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经被广泛应用于包含塑料、化妆品、香水在内的各类工业产品中。
图注：图片来源网络
然而在另一面，由于邻苯二甲酸酯与这些产品中的其他成分之间没有稳定的化学键连接（它们只有物理结合），因而环境的轻微变化（PH值、温度、压力、辐射，与脂质、溶剂等接触）都会导致邻苯二甲酸酯从这些产品中渗出甚至是蒸发到空气中[3]，与我们“亲密接触”。
这份接触可一点都不美好，事实上，科学家们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已经注意到了邻苯二甲酸酯的毒性 [4]，并在这几十年来无数次发出警告：这玩意儿对人体有害，要减少接触！！！
图注：早在1946年，就已经有科学家意识到了邻苯二甲基酸酯的毒性，并将其作为血吸虫的杀虫剂使用 [4]
具体而言，邻苯二甲酸酯会从以下途径对我们的身体健康产生威胁 [5]：
1）干扰分子信号传递，影响细胞间通讯
邻苯二甲酸酯大多是亲脂类物质，很容易被人体的血液或体液吸收，并迅速转化为相应的代谢物，这些代谢物会和我们的内分泌系统发生错误的相互作用，干扰分子信号的传递 [6-13]（细胞间通讯，正是衰老的十二大标识之一 [14]）。
邻苯二甲酸酯对内分泌系统的干扰体现在方方面面，根据大量研究表明，胰岛素抵抗和2型糖尿病 [6, 15-17]、生殖系统发育异常 [18]、精子卵子质量下降 [19-21]、肥胖以及超重 [20, 22]等问题的加剧均与接触邻苯二甲酸酯有关。
图注：邻苯二甲酸酯对内分泌的负面影响，图片编译自 [23]
2）刺激免疫系统，诱发慢性炎症
以气体、灰尘形式存在的邻苯二甲酸酯对免疫系统也会造成负面影响，研究表明，频繁与其接触会导致难以治愈的慢性炎症和哮喘 [24]。
3）干扰表观遗传调控，导致基因组不稳定性
令派派不寒而栗的是，科学家们还发现了邻苯二甲酸酯的遗传毒性，它能够干扰机体的表观遗传调控过程，使DNA的甲基化、去甲基化过程和染色质结构发生异常。
图注：邻苯二甲酸酯会通过与组蛋白的尾部结合，实现DNA的甲基化或去甲基化，干扰正常生命过程，图片编译自 [23]
有学者就指出，邻苯二甲酸酯能够通过促进相关DNA的甲基化下调葡萄糖转运蛋白的表达，严重影响血糖稳态，并削弱胰岛素信号传导，如果在妊娠期接触邻苯二甲酸酯，甚至可能导致后代成年后出现糖代谢功能障碍 [25]。
不仅如此，邻苯二甲酸酯还可能导致引发乳腺上皮细胞等的DNA损伤，导致乳腺组织基因组不稳定，最终诱发软腺癌 [26]。
上文中出现的“细胞间通讯”、“慢性炎症”、“表观遗传调控”、“基因组不稳定性”等词汇大家想必不会陌生，它们都是十二大衰老标识的成员，我们自然也就能想到：如果邻苯二甲酸酯对这些标识都会产生负面影响，那是否意味着它也会导致机体衰老加速呢？
与我们抱有同样疑问的科学家们其实并不在少数 [27, 28]，但由于相关数据的复杂性，在此以前一直没有科学家成功将个中关系梳理清楚 [29]。
这时，方心宇、叶冬青、范引光三位教授的这篇新研究应运而生，为我们照亮了少许前路。
本次研究一共纳入了2317名来自美国国家健康统计中心项目参与者的数据，年龄在20到79岁之间（平均年龄约47岁），他们的衰老加速情况由生物年龄加速（BioAgeAccel）和表观遗传年龄加速（PhenoAgeAccel）测量。
由于邻苯二甲酸酯在体内主要通过其代谢物参与并干扰机体的生理活动，因此与邻苯二甲酸酯的接触情况可以通过测量他们尿液中的邻苯二甲酸酯代谢物水平（如MEHP）反映。
本次研究一共计算了尿液中11种邻苯二甲酸酯代谢物的水平。单个代谢物的数据分析结果表明，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和生物年龄加速、表观年龄加速两个指标之间呈现显著正相关。
当然，我们也不能仅仅考虑单一代谢物的作用，毕竟不同的代谢物彼此之间也能会相互阻碍（拮抗），或是相互促进（协同），这才符合实际情况：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通常在同一时间内接触多种不同物质。
基于混合暴露效应，研究团队厘清了这些代谢物对于机体的共同作用，数据显示，代谢物的混合物整体与生物年龄加速和表观年龄加速之间仍然呈正相关，且关系要更加强烈（相关系数分别为0.33和0.5， 而单个代谢物基本不超过0.3）。对此，研究团队猜测，不同代谢物同时在体内存在时会进一步加速机体衰老。
图注：随着混合物水平的增加，生物学年龄和表观遗传年龄也开始以不断增加
至此，终于是大锤落地，邻苯二甲酸酯的“寿命杀手”之罪，彻底落实。
既然已经知道了邻苯二甲酸酯的巨大危害性，那当务之急，自然是要赶紧找到预防或者缓解其有害影响的方法。在此方面，研究团队也有了喜人的发现。
而这一篇章的主角，正是我们的老朋友：运动。
图注：就是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运动，到底是谁能胜过谁呢
从邻苯二甲酸酯到运动，这并非是研究团队空想的产物，事实上，运动对衰老的改善作用在诸多方面均有体现，其不仅可以改善体能、提升生活质量，并且也有直接证据显示，它能够有效缓解环境污染物（其中就包括邻苯二甲酸酯）引发的心血管疾病、认知功能障碍等衰老相关问题 [30-34]。
研究团队首先根据参与者的运动强度将他们分为了三组，分别是无运动组、低强度运动组和高强度运动组 [33, 35]。
图注：参与者的体育活动水平由国际体力活动问卷（IPAQ）获取，不同强度和类型的体育活动被统一和转换为代谢当量（MET），图片来自网络
分析结果表明，大多数邻苯二甲酸酯代谢物在无运动组中造成的衰老加速最为严重。但有趣的是，随着运动强度的增加，这种危害作用却越来越弱了。从无运动组到低强度运动组再到高强度运动，机体仿佛穿上了一层层铠甲，逐渐将衰老加速的风险抵御在外。
而当将这些代谢物作为一个整体考虑时，研究团队得到了与上面类似的效果，这表明运动确实可能具备减缓邻苯二甲酸酯加速衰老危害的效果。
图注：红色为基线，从深蓝色到淡蓝色分别为无运动组、低强度组和高强度组，可以看到衰老加速明显减少甚至归零了
对此，研究团队猜测运动或许可以调节机体内的代谢水平、改善机体抗氧化能力，从而对抗邻苯二甲酸酯的不利影响。
那除了运动外，我们还有其他的防护手段吗？
在此之前，我们需要首先明确我们生活中所接触到的邻苯二甲酸酯的主要来源。通过查阅大量论文 [5, 36]，派派将其整理划分如下：
图注：几乎无处不在的邻苯二甲酸酯，图片来源网络
1）个人护理产品
面霜、除臭剂、保湿霜、洗发水、指甲油、口红、染发剂等。邻苯二甲酸酯常常被用作溶剂使用，能够起到定香剂的作用，使得香味分子更持久地停留在皮肤上；
2）食物
乳制品、奶粉、肉类、烘焙食品、油脂和快餐是邻苯二甲酸酯的最主要食物来源，这可能是由于邻苯二甲酸酯在水中的溶解度较小，但在油脂中的溶解度很高 [37]，在食品加工、运输过程中，食品包装、容器内的邻苯二甲酸酯逸出污染了食物。
据相关研究数据显示，大米、蔬菜和面粉是中国人摄入邻苯二甲酸酯的主要来源 [37]，可能就和这些食品的塑料包袋（塑料大棚种植的蔬菜中含量也较高 ）有关 [23]。
图注：研究表明，室内大棚的蔬菜中邻苯二甲酸酯含量要高于室外种植的蔬菜，但可以通过喷洒促降解的菌群来缓解 [38]
3）服装
手套、防水服装、饰品、玩具、鞋类等。
4）医疗器械
各类袋和管、植入物、输血和透析材料、医用瓶、容器、锅、药丸盖等；
5）空气污染物
室内空气、室内灰尘、蒸汽、香水等。
有学者还特别指出，尽管美国环境保护局设定的邻苯二甲酸酯暴露参考剂量为不超过20 μg/kg bw/d（每公斤体重每天摄入或暴露的微克数）[5]，但在正常生活中，我们会多次接触邻苯二甲酸酯，摄入量可能超过1.0克/天 [23]。
而想要应对这些堪称“无处不在”的寿命威胁，方法却很简单，主要有以下几点 [39]：
1）避免使用带有香味的个人护理或家具产品，选择使用标有“不含邻苯二甲酸酯”的产品；
图注：图片来源网络
2）尽量少食用带有含邻苯二甲酸酯包装和容器的食品，优先选择玻璃、瓷器、不锈钢等包装、容器储存食品。研究表明，当限制食用非灌装或非塑料包装的食品时，尿液中的邻苯二甲酸酯代谢物水平会显著降低 [40]；
3）避免加热塑料容器，减少邻苯二甲酸酯受热后迁移加速。
图注：看着透明漂亮的塑料容器，却可能已经将食物侵蚀为寿命杀手
4）勤洗手，尤其是在用餐前。研究表明，许多邻苯二甲酸酯会通过我们的双手从排放源转移到我们的体内，因此保持一定频率的个人清洁也很重要 [41]。
5）注意检测室内空气污染物，加强室内通风，用湿布进行室内家具、电器清洁。在中国一家幼儿园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与室外环境相比，室内空气和灰尘中的邻苯二甲酸酯水平相对较高，因此有必要搬入新的居住场所时，有必要及时对室内空气质量进行检测 [23]。
6）适当服用抗氧化剂。研究表明，硒、维生素E、褪黑素等抗氧化剂可减缓邻苯二甲酸酯引起的细胞损伤 [42]。
TIMEPIE点评
毫无疑问，安徽医科大学三位教授的这篇新研究为我们揭示了隐藏在我们日常生活之中的又一重要衰老危机。虽然本次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自非中国人群（美国），且距今已有很长时间（2007-2008年，2009-2010年），但仍然具有相当的警示意义。
事实上，各国政府早已对邻苯二甲酸酯在公民日常用品中的含量进行了严格限制，但实际执行情况似乎却一点并不美好。
倘若在搜索引擎中以邻苯二甲酸酯为关键词进行新闻检索，你会发现，近几年来相关违规的报道依旧不绝于耳。
就比如2021年，广州、佛山两地的消费者协会就对市场上的老年鞋进行过一批整改，发现其中有大量产品的邻苯二甲酸酯含量严重超标，并在中国消费者报上进行了报道——然而文章开头的那则新闻，却还是发生了。
图注：图片截取自https://www.ccn.com.cn/Content/2021/02-01/1436240405.html
或许对于工业界来说，选择邻苯二甲酸酯是一项性价比更高、更符合发展要求的选择，但时至今日，已经有大量替代物出现，那何不适度放弃自己的利益，给全人类的寿命减少一点损耗呢？
作者介绍
本文的三位通讯作者均来自安徽医科大学公众卫生学院流行病与卫生统计学系。叶冬青教授现任安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华疾病控制杂志》主编，目前已发表SCI论文200余篇，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流行病学领域顶尖学者。范引光教授与方心宇教授也都是在流行病学领域取得了卓越成就的学者，均发表有超过30篇SCI论文。本研究得到了安徽省重点研究开发项目的资助。
—— TIMEP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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