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蝉鸣不绝于耳。我家客厅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却丝毫没能降低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光耀，你给我听好了！”我指着儿子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填报志愿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你自己做主？你懂什么？”
儿子倔强地站在我面前，眼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爸，我已经成年了。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
“放屁！”我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跟着晃了几下，“你吃我的，穿我的，上学也是我出钱。现在翅膀硬了，就不听我的了？”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我瞪了儿子一眼，大步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我大哥，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阴沉的表情时瞬间凝固。
“老二，这是怎么了？”大哥关切地问道。
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转身走回客厅。大哥跟了进来，看到满脸通红的儿子，更加疑惑了。
“不懂事的东西！”我继续对儿子咆哮，“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学，不就是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吗？现在考上大学了，连个志愿都不肯听我们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儿子咬着嘴唇，倔强地说：“爸，我是人，不是你们的机器。你们不能什么事都替我做主！”
听到这番忤逆的话，我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你这个不孝子！”我怒吼着，抬起手就要教训他。
大哥见状，赶紧冲上前拦住我：“老二，冷静点！有什么事好好说！”
儿子趁机夺门而出，“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关上。我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追出去。
“让他去！”大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你们都先冷静冷静。”
我甩开大哥的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我处处为他着想，他居然说我专制！”
大哥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老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我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情绪。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空调的轰鸣清晰可闻。
我叫杨杰，今年 55 岁。坐在这间陈旧的砖房里，回望过往，恍如隔世。
我出生在一座偏僻的小山庄，那里的日子就像山里的野草，顽强却艰难。记得小时候，我和大哥、妹妹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冬天冷得直打哆嗦。读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老二，别傻愣着了，快去帮你爹干活！”母亲粗糙的手指指向田野，我就得放下手中的破旧课本，跟着父亲去田里刨食。
长大后，我只能以种地为生。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穿上体面的衣服，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暗暗发誓，如果我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
23 岁那年，父亲给我说了门亲事。娶了媳妇，我就盼着能有个儿子。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我的祈祷，婚后第三年，我有了光耀。他是我们老杨家唯一的孙辈，我们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光耀，你要争气啊！爸爸就指望你了！”我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严格管教光耀。我要为他安排好一切，让他成为我们家族的骄傲。小到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大到上哪所学校，学什么课程，我都要替他做主。
“光耀，把这道题再做一遍！”我站在儿子身后，眉头紧锁。
“爸，我已经做了三遍了......”光耀小声嘟囔。
“那就再做十遍！直到你完全掌握为止！”我厉声说道。
儿子小的时候很听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可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叛逆了。我记得他中考那年，我们就因为选择高中的事情大吵了一架。
“爸，我想去县里的重点高中。那里的教学质量更好！”光耀满怀希望地对我说。
我冷冷地回答：“不行。那所学校太远了，你得住校。我选了离家近的高中，你可以走读，我们好盯着你。”
“可是爸......”
“没有可是！”我拍案而起，“你以为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你好！你要是住校，没人管着，指不定学些什么坏习惯！”
争吵持续了好几天，最后在我的强压下，光耀不得不妥协，选择了我指定的高中。
看着他失落的背影，我心里有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这是为他好”的想法压了下去。
为了让光耀能考上好大学，我省吃俭用，把钱都花在了他的学习上。家里的家具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但光耀的书桌上总是堆满了最新的辅导资料。
“光耀，这是我给你报的新辅导班，每周六日都要去。”我把一张时间表递给他。
“爸，我已经有很多课了......”光耀欲言又止。
“没有借口！”我打断他，“你要是想有出息，就得比别人付出更多！”
就这样，光耀的生活被我安排得满满当当。我要求他每天刷题到深夜，周末参加各种补习班。
高考前夕，我给光耀打气：“儿子，你要是考上好大学，爸就给你买电脑、买手机！”
没想到光耀却提出了一个要求：“爸，高考志愿......我能不能自己填报？”
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让他安心考试，就随口答应了。“行行行，你先好好考试，其他的以后再说。”
一个月前，光耀参加了高考。前几天，成绩出来了，他考上了一本大学！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跑到邻居家炫耀。
“老张，我儿子考上一本了！以后有出息了！”我得意洋洋地说。
看着光耀那张写满疲惫的脸，我心里充满了自豪。我的付出没有白费，我的儿子终于要飞黄腾达了！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的心情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开始的兴奋很快被填报志愿的焦虑取代。我知道，这关乎光耀的未来，容不得半点马虎。
“老杨，你看这个专业怎么样？”我跟几个村里的朋友讨论着，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资料，“听说毕业后好找工作，工资还高。”
我废寝忘食地研究着各个学校的排名、专业的就业前景。最后，我选定了南京的几所大学。我们是江苏人，到南京只需两个小时车程。我心想，光耀毕业后就能留在南京工作，最好能考个编制，那样我就放心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光耀。没想到，他的反应让我大吃一惊。
“爸，我不想去南京。”光耀平静地说，“我想报考广州的大学。”
我愣住了，随即怒火中烧。“胡闹！广州那么远，你去那干什么？”
光耀抬起头，眼神坚定：“爸，你之前答应过我，让我自己填报志愿的。”
我被他的话噎住了，随即反驳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已经长大了，爸。我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光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
“长大了？”我冷笑一声，“就因为考上了大学，翅膀就硬了是吗？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
就这样，我们吵了起来。客厅里回荡着我们的争吵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正在这时，大哥来访，目睹了这一幕。
我絮絮叨叨地向大哥诉说着自己的苦心，希望他能站在我这边。然而，大哥听完后，不但没有支持我，反而把我训斥了一顿。
“老二，你是不是想晚景凄凉啊？”大哥严肃地问道。
我愣住了，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大哥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光耀前段时间跟他堂姐诉苦，说他之所以想去广州，就是因为想离你远远的。他想要自由，不想让你永远安排他的人生。”
听到这话，我如遭雷击。心里既是愤怒又是悲伤，觉得儿子太不懂事了。“我都是为了他好啊！”我喃喃自语。
这时，一直沉默的老婆突然开口了：“老杨，你别总觉得你是对的。高中三年，你逼着光耀补课，天天刷题到深夜，孩子过得多苦你知道吗？”
我愣住了，回想起光耀高中时常常熬夜学习的情景。
“连班主任都说光耀压力太大，担心他的精神状况。”老婆继续说道，“可你从来不在乎，只看重他的成绩。光耀读高三那年，几乎不跟我们说话，我多担心啊。可你呢？你只关心他的分数！”
我张口欲辩，却发现无言以对。
大哥插话道：“老二，光耀不是你的附庸品，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得尊重他的选择，不然等他成家立业后，怕是不会愿意跟你住在一起的。”
听到大哥的话，我陷入了沉思。脑海中闪过光耀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第一次叫“爸爸”时我的欣喜若狂，他上学时我对他严厉的要求，他考试成绩不理想时我的失望和责骂......
突然，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我多么渴望能够继续读书，多么希望父母能够支持我的梦想。可是，家里太穷了，我不得不辍学帮家里干活。我不是一直希望光耀能过上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可是，我是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重复了父辈的错误？
我看向光耀，这个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他的眼神里有倔强，有失望，还有......一丝我从未注意到的疲惫。
“光耀，”我艰难地开口，“爸爸......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光耀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深吸一口气，说：“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梦想。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声音，而不是只把我当成你理想的投影。”
我感到心里一阵刺痛。是啊，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光耀，可实际上，我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倾听过他的心声？
“老二，”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放手吧。让光耀去追求他自己的人生。这才是真正为他好。”
我看着光耀期待的眼神，内心天人交战。我真的能放手吗？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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