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亲人的离世,不是狂风暴雨,而是一辈子的潮湿。在某个时间忽然忆起,心底里苦涩的涟漪久久不肯停歇……

那天晚上梦到了她。

暮色降临,城市里下起大雨,我坐在候车室等待着去见她的车次。

街灯燃起,点亮昏暗中的街道,雨水敲打在玻璃上,窗外被模糊成一片湿漉漉的景象。

人们都行色匆匆来往着,只有她打着伞,站在泛滥成河的街道上,看到我便不慌不忙走过来。

她看向我的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美,好像被大雨浇灭的火堆,剩下湿漉漉残留着火星的灰烬。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在寂静中长久对视着,我看见时间在她点缀着星辰的眼眸里流淌而过。

她看着我,在像度过整个世纪一样漫长之后,用日落黄昏下流沙一样温热的声音说,我很想你们。

后来周围起了大雾,天地之间朦胧得像一首古老的诗,她的面容,她的记忆,都定格在磅礴的雨幕里,被遗忘在远方的暮光下。

像在世界尽头,消失了周而复始的昼夜与晨昏,消失了岁月折叠的痕迹,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

后来,我是说,很久以后的后来,她身体里的时间像夕阳一样流进遥远的地平线,她没有像很多年前一样不慌不忙地走向在漫天大雨里的我,她只是和孤独在黄昏绵密的细雨里依偎着沉默前行,想象着很多年前阳光下的晴朗世界,那些被唤醒的盛夏,那些死去已久的梦境,那些少年少女灿烂的笑脸。

她也许会看到年少时的画面像暗房里的胶片一样渐渐浮现,三岁蹒跚着学会走路,十二岁用力吹灭面前的蜡烛,二十一岁的深夜睡不着于是坐起身看着潮水一样的晨光缓缓涌进房间,她的一生被加载成一部悠长浪漫的电影,反复放映着……

也不长,刚好五十载。

她没有走向死亡,只是走出了时间。

她没有睁开眼,她还在荒凉的记忆里跋涉前行,直到她醒来。

又或者,再也不用醒来。

离别是悲伤的隐喻,来年又来年。

然后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翻身拉开窗帘,外面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深沉的夜色。

——谨以纪念我亲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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