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介绍上世纪九十年代,第一代农民工南下打工的艰辛历程,陪伴他们成长的,当然也有那令人回味的爱情。为了增加可阅读性,部分情节做了艺术化加工,请注意甄别。
95年2月,20岁的我来到广东东莞,入职了虎门的一家电子厂,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我是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那个时期的人有一个不好之处:比自己大的人会说你没吃过苦,比你小的人却说你赶上了好时机。其实,七零一代人的酸甜苦辣,真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我是湖南农村人,高中毕业时没有考上大学,对于我来说,南下广东打工就是最优解。
因为当时,我们当地已经很流行南下打工,我们村就至少有二三十人已经身在广东,但我还是在家里混了一年多才正式南下。
既是需要锻炼一下身体提高体质,也有多打听一下消息的缘故,直到95年2月才跟着老乡踏上南下之旅。
不得不说,那个年代的广东,确实是遍地机会,只要你不是太挑剔,不在乎工资多少环境优劣,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并不太难。
我是跟着老乡前来的,一路上也听他说了太多关于暂住证的传说,自然就迫不及待地想进厂上班。
也幸好老乡多,大家也热情给我提供信息,到达虎门的第三天,我就在威远进了一家电子厂,离老乡们聚居的工棚不到两公里路程。
我在老乡群体里算得上“知识分子”,他们虽然先我而来,有的甚至已经在这里拼搏了六七年之久。但很遗憾的是,他们都是靠卖苦力挣钱,从事的工作也以码头工为主,挑红砖与扛水泥,就是他们身上最明显的烙印。
我入职的电子厂是一家叫清羽的港资企业,据说老板的老家就是虎门人,去香港兜了一圈之后回来就办了这家电子厂,主要生产音箱线圈,据说是给欧洲的高档音箱当半成品。
其实,在听到这家工厂的名字时,我就对工厂有过很多的猜测。因为厂名里的”羽“字,不就是古代音调“角徵宫商羽”之一么?
当时的清羽电子厂规模不大不小,全厂有八百多号人,而且也是女多男少的局面。
一般来说,工厂都更愿意招女工,据说是更好管理。对我这样的男工来说只有两种用途:要不就是当搬运,要不就是当管理。
我算是运气不错,刚好赶上清羽厂品管部大换血,有本高中文凭的我,再加上老乡的请托,于是就成了品管部的一名质检。
虽然我上过高中,以前的物理也还学得不错,自认为有点电气基础,至少能轻松胜任这份品管质检的工作。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一向自认为“不错“的高中知识,马上就被现实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清羽厂的质检其实并不累,主要就是用几台仪器测试一下流水线送来、或者自己去抽检回来的线圈。
但初出茅庐的我,对自己接触到的一切都完全陌生,什么电感阻抗电容,名字倒是知道,但它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意味着什么都完全不知,甚至连日常必须用到的仪器也摆弄不明白。
在我入职之前,清羽厂的品管部发生了一件大事,据说是品管的老大和老板斗法想涨工资,最后被老板炒了鱿鱼。于是,整个品管部一夜之间全军覆灭,我入职的时候还是老板亲自兼管。
老板对这个行当确实很在行,那些仪器也能熟练操弄,测试出来的结果看一眼就明白是哪里有问题。
可他毕竟是老板,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啊,所以才“饥不择食”地把我们几个招了进来。
我们一起入职的是八个人,除我之外七个都是女孩子,弄得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大观园,原本性格略微偏点内敛的我,甚至还和老乡说不想干这份工。
后来还是有见识的老乡劝我:那么多女的只有你一个男人,连部门的老大都没有,只要你真有本事,那不就意味着无限的机会吗?
在老乡的点拨之下,我豁然开窍,这才耐心地留了下来,很快就把心沉入工作中去了。
为了尽快上手,我也是拼了,不但想方设法弄来了一些关于仪器的操作说明,只要有空闲,就会去生产线现场“学习”,主要就是向那些有经验的老员工请教。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在工厂里,一线生产者对产品有一种天然的“掌控”,真正优秀的作业者在经验丰富之后,会对产品有一种直觉。
当然,这是后话,这样的感触一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
但当时的清羽厂现场几乎都是女员工,大家的年龄主要集中在20岁上下,甚至不乏一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20岁的我,又是品管部的“红人”,虽然目前还无名无份,但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得出来,我的职位提升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对于我的到来,生产现场上的女孩子们都有点关注,甚至不乏有热情奔放者向我抛出橄榄枝。
对我而言,真的不愿意这么快堕入爱河,毕竟自己家里条件不大好,还需要我尽快发家致富,如何升职加薪才是重中之重。
这里又不得不说一说当时工厂里打工一族的情况。那年代的工厂,打工爱情是随处可见的。大家都是年轻人,来自三山五岳,只要两个人互相有好感,那就在一起呗。
尤其是大多数工厂都是女多男少,物以稀为贵的定义同样也适合在爱情方面。而相对来说,男人又是更容易花心的那个。
前面说了,我自己并不大愿意“沾化捏草”,但毕竟正是荷尔蒙膨胀的年龄,对于那些献殷勤的姑娘,虽然那没有草率随便,却也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我很快就招来了别人的“嫉恨”,而且还是清羽厂有名的美女,她叫郭小芙。
郭小芙在清羽厂可谓鼎鼎有名,她是生产线的一个班长,管着一个班组上百号人,她自己还只有19岁,却已经在清羽厂干了三年多。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班长,对我来说、至少在我眼里还真没有什么压力。但郭小芙还有一个民间的身份:厂花。
来自江苏的郭小芙,据说进厂不到一年就戴上了厂花的桂冠,三年来还从来没有被别人抢走过。
虽然是江南人,但郭小芙却没让大家看到江南美女的温婉如玉,反倒表现出相当泼辣的一面。因为,她曾好多次呵斥过那些围着她献殷勤的蜂蝶。
我其实并没有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但由于我去现场的次数多了,和那些姑娘熟络之后,大家难免会说点玩笑话,这一下直接就惹爆了郭小芙。
那天晚上我上夜班,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后,我又按照惯例来到现场车间,刚好又是郭小芙的班组上夜班。于是,我一边向几个女孩子请教、一边说着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不知道是谁开始说起,问我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为什么见到好几个女孩子向你套近乎都不理不睬的。
我还在腆着脸开玩笑,一开始倒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但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自己要找个漂亮女朋友,一边说一边还打量着稍远点的郭小芙。
其实,我边说边打量她,主要是担心她走过来找我麻烦的。
但身旁的几个女孩看到了我的表情,马上就有人自认为看懂了我的心思,当即就起哄了:哈哈,难难怪小关一直那么清高,原来是暗恋我们厂花领导啊。
女孩们和郭小芙的关系一直很好,在她们面前,郭小芙从来就不怎么摆领导架子,很愿意帮她们说话,在员工群体里很有点威信。
于是,我身旁的几个女孩起哄,声音就越来越大,一开始我也只是发现郭小芙有点板着脸,但看我们这个角落那么热闹,马上就朝这边走来,自然就听到了几个背对着她的女孩说的话。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郭小芙的脸马上就黑下来。直接走到我面前就吼道:
你也算是厂里的领导,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还想当我男朋友,你做梦去吧。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像被人扫了一个耳光那么难受了。并不是说她“断绝”了我对她的想法,但我这样有点身份的人,在清羽厂何曾受过如此的奚落?
但我显然不能当场辩驳她,再怎么说,这里毕竟是她的“地盘”,她是生产现场的第一责任人,我心里虽然羞愧交加却也分得清轻重,真要是闹大了,我必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于是,也只能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次折腾,我和郭小芙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几乎全厂的人都在背后议论,是不是我这个所谓的“后起之秀”真的不是天高地厚想吃这块天鹅肉?
所有的结果我都只能默默承受,但心底里却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我确实是机缘凑巧,在清羽厂的发展完全可以用飞速来形容。不但很快就赢得了老板的信任,当年年底,老板给了我一个品管部副主管的名头,实际上整个品管部的业务基本都是我在处置。
我渐渐站稳了脚跟,按道理,我也就有了大把的机会去整一下郭小芙而出气,但我并没还有那么冲动。
相反,每当她的班组遇到一些品质上的问题时,我还是大公无私地协助去处理。
96年年初的一个晚上,当时的我已经不需要上夜班了,但郭小芙的班组出了个大麻烦,绕出来的线圈阻抗竟然比标准大了百分之十五。
因为已经是成品,如果全部废弃的话,不但老板会发怒,整个班组一百多号人的工资也打了水漂。
值班质检打电话给我,我便爬起来到了现场做调查,直到凌晨四点多才找到症结,竟然是绕匝多了一圈的缘故。
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郭小芙对我可谓是感激涕零,既帮她免了一顿臭骂,还让大伙不至于白忙活一个晚上,于是便一定要请客,还出乎意料地腆着脸请我喝早茶。
我很大度地接受了她的邀请,在工厂附近随便找了一家早茶店吃了起来。郭小芙很不好意思地先别给我道歉,说当时错怪我了,后来听人说过当时的事,都是其他几个姐妹在起哄,你自己并没有说那些话。
人就是这样,因为我自己正顺风顺水的缘故,于是便显得特别大度,很豪爽地让她不用放在心上,还说你是女孩子,还是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有随意发脾气的权利。
我的话很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就是让她脸红了。天亮了之后,我还抢在她前面买了单,毕竟我是男人,岂能让女孩子掏腰包?
或许是我的“豪爽”让她很是满意,当然不是因为我买了单那么简单,应该是我对她不计前嫌的缘故,从那之后,我们就渐行渐近了。
整个96年,清羽厂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工厂的规模也在急剧扩张,对此时的我来说,也勉强算得上老板的心腹了。
而扩产之后的郭小芙也升了职,成了车间的主管,在写字楼也有了自己的位置,和我的交际就更多了一些。
或许是曾经有过的那场纠葛,在别人面前显得很高傲的她,对我反倒多了些“低三下四”,渐渐地,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多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起。
97年,我们结婚了,从最初的几乎水火不容,到如今的恩爱夫妻,我们花了三年时间去扭转局面,也不得不感慨缘分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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