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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教对回族驼运的影响

作者/孙树恒

著名作家邓九刚老师说,“代林兄弟是一个宝库,好好挖掘。”

代林老师是回族,内蒙古文史专家、著名学者,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驼工,他对回族驼运有着说不清的情结,他采访过一百多个回族驼工和驼户,以口述方式还原历史,为此主编了《回族驼运》(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还与马静主编了《大盛魁闻见录》(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也是以口述资料与公众见面的。

我反复阅览了《回族驼运》,写了几篇读书札记,受到大家的关注。中国国际城市化发展战略研究委员会副主任、清华大学—哈佛大学“中国城市运营商”双向交流计划首席教练李津逵老师深为感慨,写来微信“孙老师,谢谢您!我正想找这本书,就收到了您和代林老师的美意。我读了代林老师的《大盛魁闻见录》,非常认同他对于口述史的价值判断,非常钦佩他把60年代那场访谈的原貌展现出来,对《旅蒙商大盛魁》一书是非常重要不可替代的补充,孙老师的视频也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犹太朋友来深圳办事,无论多晚都要回香港才能吃饭。回族同胞经商创业比汉族还要难得多,但是他们对于中国北方疆域的型塑、中华民族的形成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请代我向代林老师表达深深的敬意。”有了这样的期待,我认真研究《回族驼运》,根据书中的史实资料可证明,伊斯兰教对回族驼运的影响是深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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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族对骆驼怀有特殊的感情,他们把养骆驼视为“圣行”。他们学习伊斯兰教的圣人,素以吃苦耐劳著称于世。

拉骆驼是劳动谋生的“干净财帛”,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穆斯林从事骆驼运输行业。正如近代学人愚哉所言,“在中国以骆驼为业者,多为回回人,此种之骆驼回人,终年露宿郊外,皮肤棕色,筋肉强壮,必有九月旅行荒野中。如库伦、乌里雅苏台、贝格尔、西宁等地,携帐幕、食粮、器用、舆具,随地食宿。惟至夏令,驼毛未生,则暂时休止,凡历三月,驼毛复生,则旅行如故。”

在清末民初,随着驼道的繁荣,呼和浩特作为连接中原与蒙古高原的重要节点,其商业地位逐渐凸显。回族驼运的兴起,正是基于这一背景,成为了连接中原与边疆、国内外的重要运输方式。

呼和浩特的回族驼运业在清初就已经存在,但最初只是以短途运输为主,主要服务于附近地区。这种初期的运输方式虽然规模不大,但为回族人民在当地的经济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随着驼道的兴起,呼和浩特市的回族驼运业也逐渐融入了这个庞大的贸易网络中。虽然起初并不是贸易的主力,但回族驼工在较多的驼队里占据了重要地位。他们不辞辛劳,奔走于驼道上。

呼和浩特回族驼运业鼎盛期,源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平绥铁路的开通,极大地促进了呼和浩特与内地如平津等地的经济联系。呼和浩特作为内地货物运往新疆,以及新疆货物运往内地的重要通道和集散地,其经济地位日益凸显。这种交通的便利为回族驼运业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这一时期从新疆、甘肃、宁夏、青海等地运入呼和浩特,然后转运至平津内地的货物量非常巨大。皮张、羊驼绒、毛以及各种药材等商品的流通,不仅满足了市场需求,也推动了回族驼运业的快速发展。

由于内地与呼和浩特之间的货物运输主要依赖火车,而从呼和浩特将货物运往西北则主要依靠骆驼。因此,在主要旅蒙商号“大盛魁”歇业后,呼和浩特市的回族驼户便承担起了运往西北货物的重要任务。

当时呼和浩特市回族驼户有骆驼五千多峰。有的驼户是自营货物运往西北,有的是专门为客商拉脚。形成了北门、宽巷子、后沙滩、营坊道、东寺巷等多个驼户主要分布区,以曹“德厚堂”、杨“福喜堂”、孙“和盛公”、马“富亨元”、王“兴盛恒”、逯“聚盛德”等八大驼户为主导的庞大组织体系。这些驼户以其雄厚的实力和良好的信誉,在驼运业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这一时期,驼运业的营业额达到了30万元,显示出其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市场影响力。驼社(后又成立归绥驼运公会)作为行业组织,拥有严格的组织结构和行会制度,确保了驼运业的稳定和有序发展。通过制定行业规范、调解纠纷、维护市场秩序等措施,驼社为驼运业的繁荣与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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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族驼运是驼道上重要的组成部分。

驼道不仅稳固中国北疆,更促进了经贸与民族文化交流。内蒙古作为关键中转站,承载了深厚历史与文化价值。驼运路线作为茶道的延伸,是商贸、文化、民族融合的桥梁,连接古今,展现友谊之路的辉煌,对历史和现代都具重大意义。

最早开辟的前营路、后营路、库伦路三条,从1924年11月26日蒙古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即关闭,呼和浩特的驼运就只有走大西北去新疆的古城子路了。实际上有三条,即大西路、小西路、新辟路。

大西路:从归绥至古城子(新疆奇台县),计72站,全程约5430里,从赛吃帖尔由此进入外蒙古地界。

小西路行至哈拉纽独,与大西路纱合并,以后34站,与大西路行走同样的站段。

大西路、小西路在蒙古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一直是内地进入新疆的驼运通道。它基本上是沿着内、外蒙古边界行走,时而在内蒙古,时而在外蒙古。

新辟路是1924年蒙古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呼和浩特的回族驼工们不畏艰难、历经千辛万苦开辟出的一条新驼运路线。这条路从内蒙古的达尔汗、茂明安、乌拉特旗出发,穿越宁夏、甘肃,最终抵达新疆,全程约7660里,设有74个站点。

特别是到了1931年以后,由于匪患丛生,驼商们在行至二里子河时不得不绕向西南斜行十五六站,经过肃州星星峡进入新疆境内,再向西北行至哈密,最终到达古城子。从古城子向西行4站地到迪化,再向西至伊犁,西北至塔尔巴哈台,分别进入俄国境内。

这些驼运路线,不仅是商贸之路,更是文化交流的桥梁和民族融合的纽带。它们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巨变,也承载着商贸、文化、民族交流的厚重底蕴。在今天,回顾这些驼运路线的历史,我们更应珍视和平与发展,继续推动各国之间的经贸合作与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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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教倡导商业活动,强调商业道德。

在伊斯兰教的经典《古兰经》中规定:“真主允许买卖,而禁止重利。”经商被视为一种崇高的职业,圣人穆罕默德及其继承者的商业实践为回族人树立了榜样,这深深影响了回族人的职业选择和生活方式。使他们在商业领域有着独特的见解和优势。他们把信仰转化为自发的行动,并恪守其中的要义,成为他们的商业精神、商业传统、商业文化的正确的价值观,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回族商业的灵魂。

一是“不重利”,以德为先,当作商号立商之本,乐善好施,与人为善,塑造了他们“乐商”的民族性格。

各个驼户遵循穆斯林经商应以信德为首。在每年都以不同的方式赈济回族或其他民族同胞,这一传统也在穆斯林后人中延续着。他们还坚持给清真寺的施舍。穆斯林五功之一的“课”,即捐赠施舍。其慷慨之举,不仅为贫困同胞带去温暖,更为社会树立了慷慨解囊、乐善好施的典范,对全社会风气的提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驼户如“兴盛恒”关照驼工家属,促其安心工作。杨福在“福喜堂”结合儒商与伊斯兰教理念,走外蒙古后快速发展,驼队壮大。在较短的时间内,“福喜堂”就拥有了百余峰骆驼。逯氏的第一代创业者逯旺于 1928年去世后,与父亲相比,儿子治理家业的能力毫不逊色。

二是回报社会,交纳"天课"。“天课”在阿拉伯文中被称为“zakat”或“扎卡特”,这一词汇蕴含着“洁净”的深意,意味着通过交纳“天课”,个人的财产得以更加纯净和神圣。在伊斯兰教中,“天课”是一项法定的施舍,同时也是一种宗教课税,它承载着施贫济困、防止财富过度聚敛的重要使命。每年伊斯兰教历的9月,即莱麦丹月,是斋月的月份,也是“天课”交纳的重要时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曹廷旺会亲自或请人对其盈余的财产进行严格的清算,这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在内。随后,他会根据伊斯兰教对不同财产设定的纳税比率,将这些财产折合成现金数额,以便进行后续的赈济活动。在斋月期间,他会根据不同的接济对象,或直接送钱,或送去米面、煤炭等生活必需品,以缓解他们的燃眉之急。对于那些其他兄弟民族的穷苦同胞,曹廷旺也会用“扎卡特”以外的钱给予帮助。“德厚堂”的这一措施已经坚持了数十年之久,每年一次,从未间断。

三是在生意场上一直遵循“言既出,必守信”的原则。“聚盛德”在商业领域的卓越表现,离不开其始终如一的诚信经营原则。他们深知“言既出,必守信”的重要性,即便是面临利益损失,也绝不食言,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赢得了广泛的尊敬与信任。无论是与小店户的日常交易,还是与大型商贾的通融合作,“聚盛德”都以其公平、诚信和商德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在长期的商业实践中,“聚盛德”与蒙古族单巴家的世代交情便是其诚信经营理念的生动写照。他们的骆驼在单巴家的草场上自由放牧,这份深厚的信任与合作,正是基于双方对公平、诚信和商德的共同坚守。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聚盛德”在追求商业利益的同时,始终不忘义利平衡,将“谋财而不忘义”作为经商的道德准则和基本心态。这种高尚的商业伦理,不仅为他们在商业竞争中赢得了优势,更为整个回族商帮树立了光辉的典范。

三是彰显了回族驼户和驼工勤俭奋斗的精神理念。回商生活准则“既不挥霍,又不吝啬,谨守中道”确实深刻体现了他们的勤俭持家精神。从曹“德厚堂”、杨“福喜堂”、逯“聚盛德”、王“兴盛恒”等大驼户的经营理念和日常生活中,可以看到这种美德的广泛实践和传承。

以“兴盛恒”王家为例,他们的饮食生活简单而有规律,不追求奢华,却也不失温馨和满足。家中无论老少、主仆,都共享一锅饭,这种平等和团结的氛围也是勤俭持家理念的一种体现。在日常饮食中,王家注重简单和营养,很少奢侈地吃鱼、肉,而是在特定的节日或斋月里才会稍微丰盛一些。在过节期间,他们会给贫穷的人出散“乜贴”,这种行为不仅体现了他们的慷慨和善良,也进一步彰显了回商勤俭持家、乐善好施的传统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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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的坚守与传承。

在长途跋涉的贸易过程中,伊斯兰教商人始终坚守自己的信仰。按伊斯兰教规定,在长途跋涉中,穆斯林可以不进行礼拜,但部分虔诚的穆斯林仍坚守拜功。这种对信仰的坚守和传承,不仅体现了伊斯兰教文化的力量,也为驼道上的其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曹廷旺这位“德厚堂”的创立者,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一生遵行伊斯兰教的圣道,曹廷旺一日五番“乃玛孜”不说,年年斋月坚持把斋,坚守拜功。在他的带动下,曹家上下对伊斯兰教功课形成了一个良好的传统,并一直传承了下去。《“德厚堂”曹氏家史》中所说,“一个大家庭、一个团体(团队),甚至是更大的组织,其奠基者、开创人的思想、作风及确立的门规家训,对后人是影响至深的”。

由于杨福虔诚的信仰,得到了维吾尔族“毛拉”的帮助而化险为夷,在改走甘肃的驼运经历中,杨福也经历了类似走新疆的险境,但都安全脱险。赴新疆的驼运使“福喜堂”经历了许多惊险乃至危及人员生命安全的事件,由于杨福虔诚的信仰,得到了维吾尔族“毛拉”的帮助而化险为夷,也为“福喜堂”在新疆经营驼运业画上了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句号。当时,土匪头子还想证实一下杨福是真穆斯林,还是假穆斯林,令杨福站起来念一段《古兰经》。杨福生活在一个有功修的穆斯林家庭,平素家庭对其有足够的伊斯兰教文化的熏陶,他站立起来面西念了一段“法谛哈”(阿拉伯语音译,意为“开端”。《古兰经》首章,共七节。穆斯林礼拜时必须反复诵读这段经文)。土匪一看绝对是穆斯林,便放他走了。

代林老师讲到了爷爷一个有惊无险的故事。一次爷爷跟随的驼队在新疆境内遇见“缠头土匪”(归绥的驼工对维吾尔、哈萨克土匪的称呼),眼看土匪开始抢劫了。他爷爷刚给奶奶买了一个金戒指戴在手上,他看土匪专抢细软,就摘下戒指含在嘴里,迅速向西跪下,紧闭双眼,捧起双手作都阿宜。土匪头子看见这里有位穆斯林,他们骑马绕爷爷身边转了几圈,确认是真穆斯林,就扬长而去。此后,回到归绥,爷爷决心不再从事驼工这个有危险的行当,坚持每天五时拜功,每年封两个月的斋,一直到他归真。关于穆斯林一年要封两个月的斋,他曾当面请教过几位阿林,他们的回答都不令代林满意。爷爷晚年时,也就这个问题问过老人家,但他一笑了之,从未给予正面回答。他猜想可能是那次遇土匪时,他对真主有过承诺,这是他后三十余年如一日用实际行动兑现承诺,一诺千金。信士以守道,独善其身。在艰辛的驼道上,风险叠生,吉凶难测。但一个人倘若树立起了必胜的信念,就不怕艰难险阻,就有了战胜一切困难及危险的勇气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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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教的祈福仪式。

人们都渴望得到真主的庇护,求得平安,每当归化驼队出发时,各色各样的祈福仪式成了当时一项重要活动。

曾任内蒙古自治区伊斯兰教协会会长哈吉·穆罕默德·优素夫·景锡恩说过:“我们穆斯林驼队走的时候,小部分驼队就在家里办了,大部分驼队把这骆驼散开,在这里要举行一个欢送仪式。这个欢送仪式就等于做个“都尔依”,我们伊斯兰教穆斯林也叫念“邦克”,也就是大家一起捧起手来祈求伟大的真主安拉保佑我们一路平安,我们的人、货物、牲畜都一路顺风。阿訇、乡老一起互道赛俩目(平安)。最后走的时候互相拿把手(握手),你跟我的手要拿到一块,他们也有哭的,我们就说挺好,白雷开提(吉祥)。阿訇就劝:别哭,这是挺好的事,你们一路平安,走哇。

驼队,就是踏着这条路走向了通往西部的驼道,驼队出发时那人声鼎沸、驼铃声声的热闹景象,已经在人们的记忆渐渐逝去了,只有这条路可以见证千千万万的驼夫的喜悦悲伤。可以回族驼商和驼工,不论是去蒙古高原,还是到新疆,都要经过数千里的戈壁、荒漠地带,草原深处,要忍耐严寒酷暑、狂风暴雨、饥饿焦渴。不仅道路十分艰难,生活异常艰苦,而且还常常遭到土匪的袭击,甚至连生命都会受到危害,但是这恰恰体现了回族穆斯林坚毅、自信和智慧以及大无畏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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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档案:孙树恒,笔名恒心永在,内蒙古奈曼旗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通俗文艺研究会副秘书长,内蒙古诗书画研究会高级研究员兼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