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人都说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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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记得我疯掉那天的场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满头鲜血,像是我上次被刘金林打破头盖骨那次一样……

我从梦中惊醒后,感觉到我的血液在我的血管中中沸腾不止,像是要爆管而出,我的瞳孔中都是像火焰一样有火苗的血液,我压抑着沸腾的血液,找到那把祖传的猎刀,然后朝刘金林家走去……

那时候,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我直接破梦而入,我看着一个个血红色硕大无比的头颅,然后,提起手中的猎刀兴奋的砍去。

这个场景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有过,那是一次放牛的时候,我路过一片西瓜地,同样硕大无比,但那时候并不是血红色的。

等我砍完所有的头颅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沸腾的血液已逐渐降温,我看到的依然是血红色的世界。

虽然我身上有几处伤口,但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我就这样拖着疲劳的身躯回到家中,然后洗澡睡觉。

和往常的夜晚一样,我心情平淡……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这是我有生以来睡最舒服的两次觉之一,第一次还是很多年前,一个春日的午后,我在母亲怀里睡的。

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给抓了起来,他们扭着我的手,卡住我的脖子,我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我很平静,也很开心……

因为刘金林是比我还要十恶不赦的败类,我代表人类的正义和良知对他和他全家进行了审判,我完成了老天爷派给我的任务,我非常开心。

我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冬天我就做过这样一个梦,现在我终于梦想成真了。

在很多年前,在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只有几岁的我和母亲被抓进一辆拉牲畜的汽车里拉到镇上的计生办,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深夜的时候,有人就在墙角小便……

有一个聋子是我们村的,他一直守在铁门那里,可半夜的时候,门口看门的两个人去睡觉了,他就一直守在那里,直到尿在裤子里。

我永远记得那里,铁门内的人像牲畜一样,像一群关在笼子里的猴子。

这都拜刘金林所赐,因为当年刘金林就是我们村主导计划生育工作的主任。

在刘金林的人生中,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那时候,有钱的人花了钱,就各自放回家,没钱的只能继续待在里面。

再后来,我弟弟出生了,母亲被直接强制押去结扎,还在医院母亲就精神失常了,从此,我的人生也就彻底改变了。

母亲被强制吃精神药物,被电击,而我还只有五岁的我带着年幼的弟弟,提着那把祖传的猎刀跑到门口去,将树木当成坏人砍。

当时,村子里的人都说妈妈脑筋搭铁了,这是非常方言化的表达,意思是一个人的精神失常了,我常躲在被窝里痛哭流涕,对母亲的遭遇心如刀绞,我常常痛哭到身心俱疲,喉咙干哑,看着我哭,弟弟也跟着痛哭,父亲看着我们痛哭,也忍不住痛哭……

在那个时候,我就做了那个一模一样的梦。

那一年,父亲苍老肉眼可见,他明明才三十多岁却是一头白发,那时候,我爷爷的头发还是灰白华发。

母亲病重那年,刘金林来到家里,他站在屋外,背着手,说道:“发生这种事情,就是怪你老婆想得太多,思想太复杂了。”

父亲没说话,他想做过手术的人这么多,人家也没有任何问题,刘金林说的好像确实有点道理,父亲在他的生命中都是沉默的,父亲或许是将祸从口出作为人生的唯一信条,但他不知道,他人生中的所有祸端都是他的人生信条。

刘金林看了看我们满身的污垢,露出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那时候,我虽然小,但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个眼神我至今还记得。

刘金林来过我家之后,母亲没多久就被人送回家了。

当我再次看到母亲时,母亲再也不说话了,她躺在床上,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也想不通,不久前还在教我识字的母亲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我拉着妈妈冰凉的手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她还是没有说话,后来我被抱开了,再后来我在泪水和悲痛中睡着了。

从此,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我知道我从此就没有母亲了,每一次啊每一次,我一想起母亲都会痛哭到撕心裂肺。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弟弟、父亲和祖父相依为命,在我所有的记忆中,父亲都是个沉默的人,他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人,他告诫我和弟弟一定不要惹事,他和村领导说话都特别拘谨的人。

几年后,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刘金林每一次都亲自参加了葬礼

那段痛苦的遭遇在我成年后的记忆中像是缺失了一样,我认为这是人灵魂深处对痛苦记忆的回避,直到我工作后的某一天,我依然记得那天阳光普照,虫叫鸟鸣,我坐在宿舍的桌子前,看着阳光照着在翠绿的山野上。

然后,祖父的面容毫无征兆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于是,我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多年前那段悲伤的回忆中,那些画面一幕幕如此清晰的在我眼前铺开,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

类似的情景,我昨天晚上也听到一个: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凌晨1点的时候,在19楼的医院里醒来,周围空无一人,房间安静得异常可怕,于是,一种巨大的恐惧从四处涌来,人的情绪就彻底的崩溃了。

这一次,仇恨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突然爆发,我震颤发出了痛苦的怒吼,仇恨燃起我心中的熊熊烈火。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在那个梦再次到来的时候,我知道,这就是命。

此时此刻,我无比的幸福,我格外的高兴,我咧着嘴,泪水从眼角滑落嘴角,我将我粉碎残缺的尊严高高举过头顶,在我的眼中发出熠熠金光。

坦白了一切,我身心舒畅,但是又拒绝了一切,包括水,食物,甚至是空气,我在极度虚弱中朝着我的金光飞去……

于是,我隐约中听见有人说:“这个人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