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离婚的原因各种各样，单身父亲们的处境也各不相同：有人在家庭和职场间走钢丝，两边都不敢懈怠；有人奔赴海外赚钱，对国内孩子的教育分身乏术；有人想重组家庭，但这在现实面前显得遥不可及……
人间故事铺
storytelling
晚上九点零三分，整个公司灯火通明。来不及将手头事情处理完，季程匆忙收拾东西准备撤离。边关电脑，边把下午茶时没来得及吃的点心塞入包中。
他要赶在九点半之前去朋友家接女儿回家，欠下的工作只能夜里再补。
女儿琳琳六岁，读幼儿园大班。她尚不能完全理解父母离异的具体含义，只知道这两年来，妈妈很少出现。
每天都是爸爸接送自己——清晨将她送去幼儿园，下午四点半再从幼儿园接出，送往不同的家庭。有时是自己常去的姑姑家，有时是爸爸的同事或朋友这类陌生的叔叔阿姨家里。
偶尔，在安顿琳琳入睡后，季程还会返回公司继续加班到凌晨。
季程与妻子的婚姻破裂得毫无征兆。在离婚的前一个月，季程从她身上看出她对待公婆的漫不经心，一开始是不喊爸妈，说话语气冲，最后甚至连门都不愿去为拎着重物的婆婆打开。
那天，老人带着孙女从超市采购回来，敲了许久的门，妻子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只顾打游戏，装作没听见，把一老一小晾在楼道里吹风，直到季程从卫生间出来去开门。
那次把季程气坏了，忍不住骂了一声娘，她就将自己的拖鞋扔了过来，砸在季程脸上。
随后，季程从她的手机里发现端倪——对方是她的游戏搭档，从游戏聊到了现实，已经奔现成了情侣，两人正在计划未来。
成为绿帽侠的季程气不打一处来，冷静了两天才接受了现实——妻子迷恋网游多年，自己从未想过她会因此出轨，为了游戏里的人与他离婚。
一开始，季程还试图挽回，给她讲道理，但三十多岁的妻子充耳不闻，为“真爱”表现得义无反顾。她直言不讳地表达出对现状的不满和厌倦，坦承想追求“不一样的人生”。季程认为她幼稚可笑，无话可说，只得随她。
他俩是高中同学， 大学毕业后通过校友群重新取得联络。因离得近，约着吃了几次饭，顺理成章发展成了恋人，而后步入婚姻。
妻子自打怀孕就赋闲在家，成了一名全职宝妈。时间一长就无聊，开始迷上网络游戏。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打游戏，常常塞给年幼的女儿几本连环画让她翻，或打开电视让她看一整天动画片。饿了就点外卖或泡面，导致琳琳直到三四岁还不能正常说话，身体发育也低于同龄人，只有二十斤，瘦小得像只猴子。
为此，季程的父母不止一次与儿媳发生争吵，而每次的结果都以“随便你，娃儿是你的”而告终，后面公婆很少再上门。家里时常冰锅冷灶，只有周末时，季程才会买菜做上两顿饭，家里才有点烟火气。
为了让妻子戒掉游戏，季程建议她去水果店当营业员。水果店是季程的副业，和另一个朋友合伙开的，想着反正也要花至少三千的月薪请营业员，还不如自家人去挣这份工资，“还比外人更有责任心。”
一商量，她直接拒绝了，说不想上班，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一想到早出晚归就烦。
季程说妻子花钱大手大脚，给她转账五千，过几天又说没钱了。问及钱的去向，回答说做头发花了两千多，买了双鞋子一千多。季程每月两万出头的收入，在这个新一线城市属于高薪人群，但生活却过得捉襟见肘。季程觉得妻子没吃过苦，不懂得挣钱的艰难，“以前靠父母，婚后就靠我，自己没正儿八经上过班，花钱不知深浅。”
妻子提出离婚，季程父母表现得无所谓，只说“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公婆打心眼不太喜欢这个缺乏家庭责任感的儿媳。季程挽留的原因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要说感情，似乎没多少。两人从来不是夫妻齐心的协同关系，连各司其职都未能达到。
办完了离婚手续，她跨省去了趟男网友家，没几天又回来了，仍跟季程住一起。季程提醒两人关系已改变，再住这里不合适，她说自己暂时无处可去。季程跟她商量条件，让她接送女儿上幼儿园，自己供她吃住。半年后，她彻底搬离了季程家，说在郊县找了份可以包吃住的工作。
“85后”的佳航毕业于某 985 高校，是一家国企单位的电气工程师。他是三年前离的婚，当时儿子涛涛刚六岁。
他的婚姻来自朋友的撮合，妻子比他小三岁，学历只有中专。“但人很机灵，能说会道那种，长得也漂亮。”两人见面相谈甚欢，三个月就领了证。
佳航有次去给客户寄发票，恰逢妻子也要寄快递，便让妻子把快递拿给自己一道去寄。却不料她反应异常紧张，非要自己亲手寄出。
事出反常必有妖，佳航偷偷记下了对方的地址，事后找人打听，果然找到其人。随后，又在妻子手机上发现了与对方的暧昧聊天，两人的关系已持续两年多。令佳航不解的是，妻子的出轨对象竟然也是个女人，这让他一度无法接受，觉得自己“好像跟一个怪胎生活了几年”。
后来，佳航看了易小荷的《盐镇》，李红梅在结婚生女后才发现自己爱的是同性，迅速和丈夫离婚成为了童慧的“丈夫”。佳航不再耿耿于怀前妻的背叛，他觉得前妻跟李红梅一样，是在探寻自我内心的真实需求。虽不能理解，但可以尊重。
离婚后，佳航一度心灰意冷。恰逢单位有个外派项目，佳航争取到了名额，去了东非的坦桑尼亚修水电站。合同签的五年期，每年有两次回国探亲的机会。
佳航在坦桑尼亚参与修建的水电站
对于佳航来说，除了儿子，再“了无牵挂”，唯有赚钱最重要，坦桑尼亚的年收入是他在国内的两倍。
涛涛对父母的离异漠不关心，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从来不问。以前是妈妈送他上学，爸爸负责辅导功课，突然一段时间后，父母先后从他生活中消失，日常照顾过渡到了姥姥手里。
身在异国他乡，佳航最担心的是儿子的学习。老师说，小学是习惯培养期，非常关键，但偏偏这时自己不在他身边。
姥姥眼睛不好，只能照料日常生活，对外孙的辅导无能为力。前妻偶尔回家一次，给儿子买零食买玩具，或周末带他出去玩，辅导学习也指望不上。
相比季程和佳航，年逾四十的单亲爸爸黄荣面对的困难更为具体。
离婚一年后，儿子鑫鑫被送回了乡下老家，在镇上上小学，成了一名“留守儿童”。
黄荣自身患有中度抑郁和焦虑症，离婚后变得更严重，时常在自卑和自负中切换，偶尔还有“不想活”的念头。
离婚前，妻子向姑姑借了二十多万支持黄荣买下了一辆四十多万的奔驰 SUV，答应还款期限为三年。没想到借款不到一年两人就散了伙，妻子逼着黄荣还钱，黄荣只好找贷款公司将车子做了抵押，车可以继续开，但背上了将近一分的月息。
他在建筑公司的月收入是税后一万二，目前要用一大半来还贷款，每月还有两千多的房租，再加上吃饭抽烟，以及偶尔的应酬，活脱脱成了“月光族”，买房遥遥无期。
黄荣一直在寻找外面发展的机会，寻找可以跻身的项目，来来回回也没找到合适的。有一次好不容易攀上一位“看起来颇有实力”的大领导，巴结着请人家吃了顿饭，事后微信却被莫名其妙地拉黑了。
当初奋力考下来的一堆证书，似乎成了摆设，只能在单位换取一点杯水车薪的补贴。
黄荣有一段难以启齿的“黑历史”——离婚后，有过一段短暂的自我放纵，并因此染了病。他跑了无数家医院，治愈是不可能的，只能控制和延缓复发周期，这成了他再婚路上的“绊脚石”。
黄荣谈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是做家装设计的，相处得很愉快，对方也有和自己重组家庭的打算。当黄荣坦承自己有病，希望对方接受时，女方则毫不犹豫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而后消失在茫茫人海。
后一个则比较霸道，还没正式在一起就要求黄荣“工资上交”，还款日也不肯转账过来，导致征信逾期，贷款公司说再不还款就要起诉他，没办法，东拼西凑才将月供还上。
黄荣觉得对方是奔钱而来，把自己当傻子戏弄，本来生活够倒霉，还进一步把自己逼入死胡同。他让女方还钱，并放出狠话，女的还了一半，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暑假天，黄荣回去看儿子，鑫鑫和奶奶顶着太阳在地里摘豌豆。黄荣发现儿子头上长满了皮藓，一摸就掉屑，如同下雪。奶奶却并不在意这些，认为吃饱穿暖就是把孩子带好了，至于皮肤上的疥藓小疾，似乎都称不上病。
黄荣与母亲发生了争吵，父亲站在母亲这边，指责他：“你如今在外混成啥样了？家都守不住，我们两个老的还吃力不讨好。”
当年读书时，黄荣在村里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虽说吃了不少学习的苦，但也没辜负自己和家人，最后上了省城的一所一本院校，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只是壮志难酬。
鑫鑫，似乎又在重复自己来时的路。黄荣想着，等自己条件稍好一点，一定将小孩接到身边，长期放养在农村是不行的。
季程所在的游戏公司，自去年起只裁不招。这个注册快十年的私企，鼎盛时期曾有四百多名员工，如今只剩二十多名。
季程所在的游戏公司
季程作为第一批研发人员，经历了公司近年来由盛转衰的全过程。去年大裁员时，季程一度以为公司会倒闭，最后老板还是扛住了压力，保留了部分员工，但薪资削去了三分之一。
季程虽然暂时保住了工作，但随着大幅裁员和降薪，随时都有种丢饭碗的紧迫感。他一边寻找着低成本的创业机会，一边瞒着老板接私活。
去年夏天，妹妹买了新房，搬离了原来的住所，离季程家有了十多公里的距离。母亲前去照料妹妹家的小婴儿，琳琳的接送成了大问题。
为了方便照顾，季程只得把女儿从家附近的幼儿园转到公司园区的幼儿园，“以防出现突发情况，也能马上赶到。”费用从原来的每学期一万二变成了二万三。
季程的上班时间为上午九点半，家到公司有半小时车程。为了能在八点二十前将女儿送到幼儿园，他每天七点四十就得出门。到了园区还早得很，就慢悠悠地去吃个早餐，再到附近的湖边去晃一圈，看老年人练八段锦，有时自己也跟着来上一段。
早上送完女儿 ，季程会来湖边溜达
他还给前妻转过两次钱，总共一万多，钱是从同事那里借来的。季程觉得不管前妻怎么对不起他，毕竟夫妻一场，还是不忍心她在外受苦。他甚至表明，如果她肯回来，自己可以接纳她，不计前嫌继续把日子过下去。但前妻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头，季程觉得她是出于羞愧，或不好意思面对公婆。
佳航一直未跟前妻做财产分割，口头协商说房子一人一半，每月六千多的房贷一直是佳航在还。随着前妻搬离和佳航出国，房子只有前丈母娘和儿子在居住。佳航每月会给孩子姥姥转两千块钱，用于祖孙俩的生活花销。
春节时佳航回国，姥姥说涛涛最近老眨眼睛，眨得特别勤，问他是不是眼里有东西，他说没有。佳航不放心，带儿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不排除抽动症的可能，而后几经打听，找了家中医院，医生说要持续治疗一到两年。
坦桑尼亚的时差跟国内错开了五个小时，儿子五点半放学时，正是佳航的午休时间。儿子睡觉时，佳航还未到下班的点，辅导功课只能见缝插针地进行。
在非洲，佳航的生活和工作失去分界。在国内很少加班，大部分时间到点闪人，而现在被固定在有限的区域内，生活和工作混为一体。下班后去食堂吃了晚饭，回来继续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就算不加班，也没有其它娱乐。
佳航只有在下午三四点找机会跟涛涛视频聊两句，查看他的作业。那边网络不好，常常慢半拍或卡着不动，有时不得不切换成语音通话。
涛涛在视频里经常不说实话，不肯把作业翻开让佳航检查，说“在学校，忘带了”。佳航训他，说你是不是皮子痒了，信不信我打你？涛涛吐着舌头扮鬼脸，说“你来打我呀，嘻嘻，你打不到我”，气得佳航肝疼。
一次回国时，佳航检查涛涛的作业本，几乎每页都有错题。佳航认为这都是不该出现的失误，比如把加看成减，把乘法算成乘法。姥姥说涛涛做作业不认真，做完从来不检查，“只想快点写完刷视频打游戏。”姥姥的手机被涛涛下了满屏的游戏，有时卡得直接关机。
老家的父母催着佳航再婚，“趁着还年轻，越晚就越难找了。”每回给父母打长途电话都会被提及婚事，佳航只能敷衍“快了快了，在国内已经联系好了，年底就搞定”。
佳航心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比自己小八岁的女生，是个单亲妈妈；另一个是即将四十还单身的证券公司女经理。佳航自信无论追哪一个，大概率都会有结果。
权衡再三，佳航约见了女经理。以前两人在一场公益活动上见过面，彼此都有不错的印象，这次见面也不陌生。饭后佳航去参观了女经理的家，房子是她全款买下的，两人聊得投机，三天后就确立了关系。
过年时，佳航带涛涛乘飞机回老家，女友不肯同自己回去，说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害怕处理不好关系。
佳航向女同事询问，如果女友不肯接受儿子怎么办？女同事给他分析，孩子一天天在长大，以后就要去住校，况且现在由姥姥在带，女友就算和他结了婚也不用亲自照料，见面机会少，不用担心相处的问题。
另一位女同事则认为，如果对方连小孩都不愿接受，那就没有结婚的必要，不能为了婚姻而忽略了小孩。
春节刚过，女友就告诉佳航，父母已经迫不及待地定下了请客的日子。“主要是她年龄太大了，马上四十了，父母脸上挂不住”，佳航说，另一个原因就是想收钱，几十年一直往外送，岳父母又没有别的子女，“就指望这一个来收回。”
大年初三，“被订婚”的佳航急忙买了返程机票，提着礼品去拜见岳父母。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佳航还特意花了两万多给丈母娘买了条金手链。
“见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跟第一次结婚完全不一样，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他说。
后来举行婚礼也是，与其说是婚礼，还不如说是女方单方面在给亲朋好友做“交代”。坐了四十多桌，全是生面孔，佳航一个也不认识，自己父母也不在场，感觉就像在参加别人的婚礼。
为了省钱，黄荣搬离了原先的公寓房，与同事合租了一套“老破小”，月租降至 800元。平时出差多，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跑，黄荣觉得能省则省。
“老破小”的房租便宜，缺点也多，大白天老鼠在天花板的夹层里来回奔跑，轰隆隆就像打雷。若连续出差几天回来，枕头上都是老鼠屎。脏衣服也得及时洗，否则老鼠循着味儿会把衣服咬成筛子。
租住的“老破小”时不时有老鼠沿着墙壁，进入黄荣的卧室
黄荣很想再成家，但他没有佳航那样的好运。他谈的女朋友都是暂时的，疾病成了他再婚路上的最大阻碍——即便只告诉对方他有抑郁症，对方也会快速远离，似乎在排除一个危险品。
季程对再婚却不着急，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在父母那里算是交了差。“我只是单身父亲，不是光棍。”
工作之余，他还喜欢“悟道”，自诩是“半个道人”，对自己的人生亦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觉得自己对什么事都可以包容，不管怎样都可以活下去。“人其实就是大自然中的一棵树，一株草，活着只是一种状态。”
有人曾给他介绍过一个非常不错的对象。加上微信后，女生主动找过他几次，他没怎么回复，女生约他见一面，他也没去。后面想起来再去找对方时，发现被人家删了。
单亲爸爸养女孩会遇到很多难题。比如给女儿洗澡，琳琳年龄越来越大，季程觉得已不太合适，但女儿动手能力差，只能由父亲代劳。另外就是擦屁股，女儿怎么也擦不干净，季程深感无奈。
周末，季程尽可能地多留出时间带琳琳出去玩，有时去看亲子魔幻剧，有时去公园放风筝。琳琳非常黏季程，似乎一点都不想念妈妈，从来没问过妈妈的去向。
去年夏天，季程的水果店亏损严重，开始还能扛着，后面越来越抗不住，只得同股东商量将店转出。关店前一周，季程每天拎着一袋水果去公司，免费承包了组上的下午茶。
算了下账，开店这两年，自己非但没赚到钱，还亏出去了好几万。
佳航说，在坦桑尼亚的生活，没有诗和远方，“只有蛇鼠苍蝇”。
住在营地的集装箱宿舍里，潮湿闷热，蚊虫常年不断。营地四周拉着几米高的铁丝网，晚上时常听到外面树林里的狮吼狼嚎，离自己只有几十米距离。唯一的美景，就是白天会看见成群的斑马或长颈鹿在眼前觅食，来回徘徊，这是以前电视里才有的画面。
宿舍里时常有蛇爬进来，进出必须随手关门，通风只能开窗。有次估计是死了只老鼠，臭气熏天，佳航和同事们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最后只能等待一周后气味自行消散。有时，猴子会翻越铁丝网进来觅食，一不小心就会被电死在供电房外，而后被人扔往树林里。
经常会有猴子因觅食惨遭电死，佳航拍下了其中一只
营地离市里要坐八小时大巴，佳航偶尔会被派去市里采购物料。这里的大部分路段都是泥巴路面，类似于国内几十年前的乡村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车轮常被陷入烂泥，大家只能下车齐力往前推。如果实在无法前行，就只能搭乘本地人的摩托车，到达目的地时，浑身被泥浆包裹。
去市里的道路泥泞，时常需要佳航下来推车
当国内领导来视察工作时，佳航也要去市里接待。每次他都挑远离司机的位置，只因当地司机身上的体味太重，“熏得人无法呼吸。”有次实在没位置，坐在司机旁边，一路都想吐，到了市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单位雇佣了很多当地劳工，他们的收入只有中国人的十分之一，但在当地，这算是高收入。大学毕业的黑人女秘书，工资换算成人民币也才两千多。
佳航认为这些雇工普遍缺乏责任心，很多人领了工资就消失，钱花完了又回来上班，动辄还集体罢工要求涨薪。佳航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与对方吵架，要么开会作各种协调，感到心力交瘁。
佳航每天会遇到工作外的琐事，看到同事回国很羡慕
虽然工资是国内的两倍，但他觉得自己确实也“干了两倍的活”。
他和女友仍未领证，女方父母虽已请过客，但两人仍处于观望阶段，想等两年再领证。佳航觉得女友疑心太重且过于计较，一点小事就让人鸡犬不宁。
比如有次，女友发视频，佳航正在开会就挂断了，开完会又忙别的事，忘了回复。结果这事闹了半个月都没消停，女友觉得他一定是在“泡妞”，说他们在外搞工程的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佳航说那么偏远的地方，又住在树林里，上哪去“泡妞”？为了自证清白，只好半夜三更把同事拉起来作证。
事后女友还是不信，列举了身边好些“在外乱搞”的例子。佳航觉得女友懂得比自己还多，反倒感觉她“很不简单”，甚至想找人调查一下她的恋爱史。
佳航想着如果两人真走到一起，肯定还要再生育一个小孩，考虑到女友已处于生育年龄的边沿，他在考虑要不要离职回国。如果等到合同期满，还有两年多，他在掂量值不值得做这样的牺牲。
除了偶尔的不可理喻，佳航对女友还是很佩服。她是典型的事业型女性，独立而勤奋，对待工作近乎苛刻。佳航想，如果以后自己创业，女友将会是很好的左膀右臂，就算创业失败，经济上女友也能抵挡一阵。
黄荣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前妻为何会突然提出离婚。他说如果在以前，有人预测他将来会单身，那他一定觉得是丧偶。
想了想，他觉得大部分原因源于自己的臭脾气。他焦虑时经常吼妻子，让她滚，再就是冷暴力，一两周不跟她说话。他以为妻子能忍，觉得自己配她绰绰有余，没想到她某一天突然要离婚，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住。
办完离婚手续那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他开车回老家，喝下了一瓶白酒，一路狂飙，想着死了拉倒，结果平安到家。
他是隔了一年才告诉父母自己离婚的事，再不说也瞒不住了，一个人回去过年，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刚离婚时，前妻还一边照料着儿子，后来黄荣将鑫鑫送回老家后，前妻就去了外省。自从有了电话手表，母子联系再不用通过黄荣，他和前妻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每隔一个月，黄荣就回一趟老家。他发现鑫鑫对自己变得冷漠，时常沉迷于网络游戏，问他话也懒得搭理。学习从来没有主动性，每天把书包背回去也不打开，第二天再原封不动背去上学，爷爷奶奶管不了，只能由着他。
班主任给黄荣打电话，说孩子有点自闭倾向，让家长“多关注下小朋友的心理健康”，说他不喜欢与同学打交道，性格有点孤僻怪异，“有时会动手打人。”
黄荣和母亲商量，想在省城租个套间，让母亲去城里带娃，却遭到弟媳反对，说婆婆一走，她的小孩也无人照料了。
有时，他觉得自己充满男性魅力，“男人四十一枝花”，哪怕找个小十岁的女的结婚都不成问题。有时又觉得没人会真心接纳他，“一身是病，还一穷二白。”
儿子鑫鑫虽然目前“不成才”，但也是他的支柱和希望，他想竭尽所能把他培养出来。若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以后也得让他去学门技术，条条道路通罗马，事情总会向好的一面发展。
佳航一直没对儿子提过给他找了“新妈妈”的事，有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女友至今还未同涛涛见过面，本来有多次见面的机会，女友都以“不适应”拒绝，她也没见过佳航父母，更没主动提过要去认识一下公婆。
佳航觉得女友对自己家人不太上心，甚至态度冷漠，认为婚姻“只是我和她两个人的事”。当有人质疑女友时，他又会替她辩解，称女友“没经历过婚姻，缺少当儿媳和妈妈的经验”，认为以后只要她生了小孩，态度自然就会改变。
他决定下次回国时，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友和涛涛先见面，试着培养感情。
周末，季程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他买了自循环的智能鱼缸，给女儿打造了一个迷你版的“水族馆”。
最近他正在断舍离，淘汰家中使用频率不高的物件，小的送人，大的挂闲鱼。
小区的银杏正好伸到自家阳台。空闲时，季程喜欢泡上一壶茶，坐在阳台边思考。有时也会约两三个同事来家里烫火锅，喝点小酒。
目前，他的困难已有改观，妹妹的小孩由她婆婆接了手，母亲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照管琳琳。周末，季程会开车把祖孙俩送到妹妹家，回头专心搞兼职。最近又接了个私活，一个月可以挣五千多，产品上市后还有分成。
他正在努力攒钱，希望能在四十岁时将房贷提前还清，就算到时丢了饭碗，随便找个事做，也不会有太大压力了。
题图 | 图片来自《我们的蓝调》
配图 | 文中配图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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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 动 话 题
照顾孩子和工作赚钱，是很多单亲家庭需要去平衡的两大主题。今天故事里的单亲爸爸们对于离婚后的生活，也有不同的选择。
今日话题：你跟认同哪位父亲的做法？如果是你，会如何在工作和孩子之间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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