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能量有多大?

早上7点,远在南方上大学的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他所在的城市下雨发大水,有的路段拥堵,他去实习要迟到了,问我能不能托关系安排专车送他?

我气得骂他:

“你也20多岁了,这么点屁事就想用特权解决,脑子也发大水了吧?自己解决!”

挂了电话,我从阳台上看到司机李飞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这小子跟了我三年,懂事,机灵,话不多,是个好料子,我打算在任期结束前,把他安排进县委办。

这样,既不辜负他这几年对我鞍前马后,更重要的是,让外界看到,凡是忠心跟我的人,都会得到好结果,我的官也就会越做越稳。

7点半下楼,李飞赶紧拉开车门,我刚坐进后排,电话响了,是南方一家水暖集团的张总打来的:

“佟书记啊,我们这边内涝堵车,我绕路时恰好发现,贵公子在等车,就顺路捎了他一段,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按时把公子送到目的地。”

我叹了口气,肯定是儿子给这张总打电话求助的。

张总前年来我县竞标市政工程,想从我这走后门,但我为官二十几年,从不跟企业有利益来往。

而且当时龚县长有意让本地一家企业中标,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顺水人情,遂了龚县长的意。

但张总这人脑子想得多,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说:

“佟书记,通过此次中标,我也看得出,龚县长和您不是一路人,他虽然才39岁就到了正处级,还是经济学博士,谁都说前途一片光明,但在我眼里,您才是核心,您放心,我只跟着您,以后只要您招呼,我保证随叫随到。”

如果本地商人跟我这么说话,我会直接骂一顿,然后赶出办公室。

但张总是外地来的,我只冷冷地说,不要这么庸俗。

过后,有一次李飞给我开车时,给我讲了一句他见到的事,张总那天从我办公室出来后,又去了龚县长办公室,而且呆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我当时就决定,不跟张总这种人有任何往来。

我给儿子转了一百块钱,同时发信息说:

把送你的车费给人家付了,要是做不到,下个月生活费减半。

1.

今早的首项工作安排,是考察县里两家企业。

8点整,先来到县一家土特产公司。

在大门口,两个副县长、发改局、经贸局、农业农村局、行政审批局的几个局长,农商银行行长、以及秘书办,和企业的漂亮女总经理,一群人列队两边,见我车过来了,纷纷鼓掌欢迎。

我下车,先和女企业家握手:

“客气就不必了,直接进去参观你们企业吧,顺便把你们的困难讲讲。”然后我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局长,说,有困难,让他们当面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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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两架摄像机紧紧跟随,秘书跟在身后做记录,看见机位镜头,便稍稍侧身躲开。

之前秘书办提交上来材料说,这家企业上季度纳税猛增40%。

这在财政困难的眼下,是极为难得的。

我打算合适的话,将该企业树立成一个典型,总结出一个模式,然后放出去给省市推广。

很多升迁快的官员,就是靠这种方式,成为抓经济的榜样,被组织重点提拔的。

因此,这次陪同考察的县局领导,是我点名让来的,现场帮扶企业做大做强。

女企业家很会说话,先没有介绍企业,而是介绍起了自己。

自己从一个农家小妹,外出打工,然后回家乡投身农业特产,一路经历,听起来很励志。

但我扫了一眼她精致不俗的妆容,以及举手投足之间的娇气,隐隐觉得她的汇报有水分,就默不作声。

参观她简陋的加工车间,一群工人在有模有样忙碌,我背着手,做了些要注重质量,注意食品安全,生产安全之类,正确的空话。

问及需求时,女老板一脸无奈地说,希望能解决产能扩大贷款问题,现在订单太多,现有的规模跟不上。

还是要钱,妈的。

我现场指示农商银行的行长,按规定,严格考察后,再决定能否放贷。

整个考察二十分钟就结束,接着去下一家企业。

这是家外地投资的服装加工厂,老板是个风尘仆仆,看起来又黑又疲惫的中年男子,接待条件也明显没有刚才女老板那样精心。

这反而引发了我的好感,我记得,小时候我的父辈们,就是他这副模样,辛劳,务实,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即便后来我当官了,家族里那些父辈们,也没有因为我而脸上露出骄傲,他们现在每天依旧淡定地拾掇着自家的一片土地,等待再过一二十年,彻底融入这付出了一生的土地里面。

回过神来,服装厂老板强挤出笑容来到我面前,我伸手握手,他的手,大而温暖。

“有什么问题?”我直截了当问他。

老板叹着气说,当时企业落户这里时,县里几个局承诺给各种优惠条件,现在不但这些优惠没给到,反而隔三差五,工商、税务、稽查等一个个部门轮番来“视察”,给企业造成不小的负担。

我转身黑着脸问分管副县长:“你们给企业减负,就是这个成效?”

副县长连忙来我面前,俯首帖耳地说:“佟书记,我检讨,是我工作没有牢记您的精神,但是现在的财政问题……您也知道……”

我没理他,也没有面对任何人,我看着眼前的厂房,大声说:

“我们不能搞涸泽而渔这种违背经济规律的事。”

秘书连忙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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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九点,回到县委,有两个会要开。

一个是常委扩大会议,主要学习市委“三要五讲”精神,顺便听执法监督工作汇报。

龚县长依仗自己经济学博士的水平,在会上旁征博引口若悬河。这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以前开县常委会,龚县长虽然强势,但多少会照顾我这个一把手,给我最后的总结发言留点空间。

好家伙,这次他把自己当成核心了。

我猜测,跟最近人事调动的风闻有关。

我在县委书记这个位置干了6年了,本来想拼一把,找我的老领导,也就是现在省政府的陈副秘书长,帮我活动活动,现在省公安厅出了一个副厅长的空缺。

但是,公安厅副厅长这个位置,全省少说,也有二十多名正处级干部在盯着。

我这个没有深厚背景,从农家一路升上来的县委书记,在省里没有多少人会替我说话。

于是,就有传言,说我接下来会平调到市里,当个排名靠后的副市长。如果这个信息为真,那么我的结局可能是,在没什么实权的副市长位置干下去,一直到退休前去市政协或人大拿到正厅级别。

而我调走后,接替我这个县委书记位置的,极有可能是现在的龚县长。

龚县长的姑父,是省委的组织部部长,有这种背景,加上他是39岁就干到正处级的经济学博士,将来官职超越我,也是分分钟的事。

因此,他才敢在常委会议上膨胀,抢我的风头。

但官场很忌讳抢风头,他也不想想,我一个农家子弟,能做到县委书记,没点手段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