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为，劳动法有极多问题，对经济发展有极大负面，且被法官们颠倒黑白地胡乱执行。”近日，知名游戏公司多益网络发布的 一则声明，惹怒了不少打工人。
这番言论与一起劳动争议案件有关。原告为多益网络全资子公司成都利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利为网络”），被告是前员工刘某某。利为网络认为，刘某某有考勤造假、工作电脑存有大量色情图片、私下讨论薪资等严重工作失职行为，故依法解除劳动关系。
然而，根据多益网络公开的民事判决书，利为网络公司被判决向前员工刘某某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38.67万元，且要出具解除劳动合同证明。对此，多益网络认为“严重不公”，表示“强烈谴责”，还宣布至少未来三年内绝不提高员工总数。
7月3日，刘某某的委托诉讼代理人四川昱坤合律师事务所律师邓秀表示，“过往接触劳动争议案件，双方多会选择妥协调解，利为网络态度一直比较强硬，这次有可能走到二审。”当天，银柿财经多次拨打多益网络、利为网络公司的公开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经常在互联网上“冲浪”的网友对多益网络应该不陌生，其创始人徐波曾以“多子论”、自称被女友“骗”走3亿元等帖文“出圈”。而这次判决，隐约揭开了多益网络内部管理的神秘面纱。
01
用“小黑屋”劝退员工？
刘某某算是利为网络的“元老级”员工。根据民事判决书，该公司成立于2013年10月，刘某某在2013年8月31日便加入了团队，先后担任地图编辑、美术负责人等职务。在入职9年左右后，他和公司于2022年6月1日签订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约定刘某某担任美术类工作。
短短半年后，辞退风波便发生了。邓秀向银柿财经透露，利为网络在2022年12月份劝退了多名老员工，当时提供2～3个月的工资赔偿方案。在刚被约谈时，刘某某的妻子就找到了她咨询法律建议。
刘某某不想接受劝退，与公司的矛盾愈演愈烈，最终出现“小黑屋”事件。刘某某在判决书中辩称：“利为网络公司在进行内部调整时，于2022年12月26日对刘某某进行劝退，劝退无果后，将刘某某关进小黑屋，没有电脑、没有灯、没有一个同事，拒绝安排任何工作内容，并没收其手机，取消其进入办公场所的权限，变相逼迫刘某某离职。”
法院则查明了事实：“2022年12月26日刘某某即已被公司调离工位，从12月29日刘某某向利为网络公司发送的《要求提供劳动条件的函件》内容来看，刘某某在12月26日上班时无法登录打卡系统、无法去到办公工位所在的楼层、门禁失效，公司未向刘某某提供工作条件。”邓秀补充道，那几天利为网络要求刘某某准时准点到指定的小房间工作，如果他不这样做将被公司以迟到、早退或者旷工的原因辞退。
“从法律角度来看，利为网络的行为没有构成刑事上的非法拘禁，小房间没有上锁，到了下班时间刘某某可以正常回家。”但在邓秀看来，“刘某某看似自由实则没有选择”。
这场对峙以刘某某的妻子在12月30日报警结束。当天，利为网络出具了辞退通知书，该公司称刘某某多个行为构成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
刘某某方并不认可公司的说法。邓秀认为，利为网络涉嫌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准备好相关材料后，刘某某立即向当地劳动监察部门申请劳动仲裁，提出利为网络支付违法解除（终止）劳动合同赔偿金38.67万元、支付竞业限制补偿金24.95万元、出具离职证明、支付2022年的年终奖20万元等诉求。
2023年1月9日，当地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受理了该申请。2023年10月11日，判决出炉，利为网络要在裁决书生效后5日内，以现金方式一次性向申请人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赔偿金38.67万元、出具书面解除劳动合同证明。
利为网络并不服气，两个月后直接向当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而在2024年6月24日，针对“劳动关系是否构成违法解除”的焦点，受理法院对相关证据予以确认后表示，“利为网络违法解除与刘某某的劳动合同”，维持了之前的判决。
显然，利为网络对这个结果还是不认可，于是就有了多益网络6月29日在微博抨击受理法院、劳动法的言论。这起劳动纠纷持续了一年半左右，似乎仍旧没有迎来最终的结果。
02
“防止滥用管理权与惩戒权”
民事判决书显示，刘某某拿到的辞退通知书上列出了多条“违规行为”。诸如，考勤造假，在工作电脑上下载和存储色情图像，在工作电脑上安装VPN软件，多次离开工位时电脑未锁屏，多次私下讨论薪资、违反薪资保密要求，等等。
不过，基于双方提供的证据，受理法院对利为网络提出的事实和理由条分缕析后表示，这些行为并不构成解除合同的情形。
一番梳理后，银柿财经发现，利为网络对刘某某的行为不满或可追溯至2022年3月。
“2022年3月19日，刘某某向利为网络公司提交《检讨书》，其因私自加同事微信、考勤代打卡以及有抽烟、喝酒、卡拉OK行为而进行检讨，因此被罚扣2万元。”从法院查明的事实来看，利为网络公司《员工手册》中约定了托人代打卡等行为的警告措施。
受理法院指出，刘某某已经向公司提交《检讨书》，公司也已对其进行处罚。除了这一处罚，2022年他还两次因为锁屏问题被批评教育和扣除奖金。
银柿财经注意到，公司《员工手册》中“严重警告规定”的行为包括“离开工位未锁定计算机，或下班后未关闭计算机”。利为网络在判决书中介绍，这项要求是公司对信息保密安全的要求，因公司曾发生过多次游戏源码以及游戏原始美术素材被泄露情况。
邓秀告诉银柿财经，利为网络公司列出的另外两条解除劳动合同的依据“在工作电脑上下载和存储色情图像，严重违反公序良俗”“在工作电脑上安装VPN，严重危害网络信息安全”，并不在《员工手册》条款中。
受理法院对这两项行为也进行了评判。“从原告陈述被告刘某某提交的PPT内容来看，原告公司设计的游戏人物中有女性角色，并非都是原告所述的Q版形象，刘某某辨称的其下载图片用于工作内容参考具有一定合理性，故原告主张被告存储的照片严重违反公序良俗尚未达到高度可能性的证明标准，本院不予支持。”受理法院还指出，原告未就刘某某电脑安装VPN软件严重危害网络信息安全进行举证，本院不予以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被大多数公司视为红线的行为“私下讨论薪资”在这次纠纷中颇受关注。
受理法院认为，刘某某向同事询问工资的行为本身并未违法，也与其工作内容和工作能力无关，且原告并未举证刘某某询问工资的行为对公司生产经营秩序造成的负面影响，以此为由解除劳动合同不具有合理性，亦不符合比例性原则。
“比例性原则是合理性原则的重要内容，旨在限制行政权力逾越必要限度，保护公民的合法权利。”北京泽亨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副主任李红枝分析解释道，虽然这一原则通常针对的是政府行为，但近年来已有理论和实践探索该原则在民法中的适用性，人民法院案例库也收纳了相关案例，主要是防止用人单位滥用自主管理权与惩戒权。
03
独特的价值观与企业文化
除了这次因子公司劳动纠纷受到关注，多益网络也是热搜的常客，多次因创始人徐波的多子论、物化女性等言论以及内部员工管理等引发热议，包括招聘中有“如有其他兄弟姐妹者优先”的加分项；要求员工互删微信、鼓励举报和连坐；要求员工“自愿降薪”10%；公司任何员工娶妻彩礼不得超过10万人民币价值等。
游戏从业人员帕奇（化名）表示，科技类、互联网类公司保密性都比较强，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尤其是大公司基本有自己内部的通讯软件，但完全禁止微信很少见。
实际上，从网申开始，多益网络就要求求职人员接受独特的价值观测试。
银柿财经向此前参与过多益网络的网申求职人员确认，在正式进入笔试面试前，需先做一套“观点题”，其中涉及对生育、宠物、女权主义、纹身等问题的看法和态度。这位求职人员还透露，答题时要注意不能在“女权”上踩雷，有些观点题在面试时会再问一遍。
从社交平台上的讨论来看，这家公司被不少人指出存在加班比较多的情况，还被调侃入职之后“感觉像有了案底”。但也有人指出该公司待遇相比同行较高，在当下行业环境背景下是一个选择。
在此次判决中，利为网络被要求支付的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赔偿金38.67万元，便是基于刘某某的月薪2.04万元计算。银柿财经浏览了多益网络以及头部几家游戏公司在招聘平台上标示的薪资，同岗位薪资区间差距不大，但真实用工待遇还有待验证。
不过，从公开资料来看，多益网络的确靠着多款游戏“闷声发大财”。官网显示，多益网络成立于2006年，目前共有9款端游、18款手游，其中知名游戏《神武》（现改名为《幻唐志》）《梦想世界》等系列游戏，网聚千万玩家，员工则有3000多人。
据产业媒体从七麦数据获取的资料，多益网络靠着4款游戏便跻身今年5月国内游戏发行商IOS收入预估榜TOP30，该月收入约有4125万元，相较上个月有所下滑。另外，该公司在2018年递交的招股书显示，2017年收入达19.34亿元，毛利率保持在98%以上。
创始人徐波本人也积累了雄厚的家产。他入选了《2024胡润全球富豪榜》，该榜单显示，徐波以275亿元人民币财富位列榜单第900位，还是广州市黄埔区的首富。
这些或许是多益网络在诉讼中“不退让”的底气。“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劳动纠纷，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邓秀处理过多起劳动争议案件，她感慨道，“刘某某的案子时间偏长，利为网络的态度比较强硬，对方有可能进行上诉。刘某某也受到一定影响，正在考虑是否要提起名誉权侵权诉讼。”
本文源自：银柿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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