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建刚

兄弟四个,我和大哥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当年他考上大学,然后留校任教,再就是经人介绍认识了我嫂子,在乌市这座城市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

我是经哥哥介绍到他同学的公司上班的。

他的高中同学在这边干房地产,门路广,人脉旺 ,生意做得很大,远近有名,还有个亲戚在这里当什么大领导,具体细节就不多说了,都是别人家的事。

这位同学当年读高中的时候,可是全仰仗着我哥呢。

他家在偏远的山区,回一趟家不容易,没有班车,有时候两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生活上自然也得不到好的营养,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就是装上几罐子大萝卜咸菜,就着食堂里的黄面窝窝头就是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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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舅舅家住在县里,哥哥读书的时候就一直住在舅舅家。

舅舅家做生意的,家庭条件好,算是县上的首富了,特别疼爱我哥哥,从来不约束他的生活。

可以说,哥哥上学读书的所有费用都是我舅舅出的,90年代初的时候,我舅就在县里盖了三层小楼,开了三家商店。

按他的话就是,我们从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钱都够外甥吃饭了,他读书的事你们根本不用操心,只要他愿意学习,以后能读多高我就供他多高,哪怕是想出国留洋我当舅舅的也管得起。

所以哥哥虽然是个农村孩子,但是在学校里却过得风光无限,不光是同学们艳羡他,即便是教他的老师们,也会高看他一眼。

可是哥哥也是个怪人。

在学校里他和谁的关系都一般,唯独这位家庭贫困的男同学,他俩关系处得特别好。

哥哥就觉得这同学为人老实,活得简单,除了一天到晚闷头学习以外,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我哥经常从舅舅家的商店里给这位同学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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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给他带棉袄,夏天帮他带冰棍,只要我舅舅家做改样饭,任凭自己不吃,他都要给这同学带一碗去。

两个人处得跟亲兄弟一样,有时候,我就感觉哥哥待他朋友,比我待这个亲弟弟还要亲。

高中学毕业后,我哥出省,考到了乌市这边读大学。

而那位朋友则考在我们本省的一所建筑类大学,毕业直接分配回了县里的环保局工作。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环保局还不像现在这么受欢迎,同学在环保局就是挂了闲职,坐冷板凳的。

他也没有熟人,没有关系,干了两年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混日子,这样实在是没意思。

于是脑子一热就辞职了。

别人辞职后都往南方跑,但是这位同学特搞笑,辞职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大西北找我哥,拎着家乡的核桃和水果,还有一箱子大烧饼,说∶老弟,我想你啊!咱俩高中在一起住了三年,乍一分开,还怪不习惯哩。

在哥哥的宿舍住了半个多月,他自己就去找个工地干活了。

一个正儿八经端铁饭碗的人,竟然能折下身子当小工。

没干多久,他就开始回老家带人,成立自己的工程队,彻底当起了小老板。

人生有时候真的说不定!

谁能想到当初在环卫局一个月几百块钱工资的老实人,话都不肯多说一句,辞职下海后也能把房地产生意干得风生水起,人也变得精明起来。

借着房地产的东风,哥哥的这位老同学赚的是盆满钵满,俨然不是之前读书时的书呆子模样了。

发达后他就让我哥也辞职,跟他一起干,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准备和我哥五五平分。

无奈何哥哥志不在此,他这辈子只想踏踏实实做个学问人。

正好我大学毕业在老家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哥哥就顺便把我介绍了过来,此后哥哥的这位老同学就成了我的老板,我叫他秦哥。

秦哥别看是个生意人,但是极念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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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感谢我哥和舅舅当年读书时对他的帮助,自从开公司第一天起就定下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他是公司的一把手,我哥哥就必须是二把手,哪怕哥哥从来没有去过公司一次,在秦哥的帐薄上,却年年都有我哥的分红。

当然这笔钱我哥从来没有用过,都让我帮他捐给秦哥的老家了,而且还都是写的秦哥的名字。

这样一干就是十几年。

秦哥老家村子的水泥路是他捐款修的。

养老院也有他一半的功劳。

在小学校落成仪式上,我哥和秦哥还一起回去剪了彩,他们两个人成了那个偏远山的大善人,村里人提起来都津津乐道,俨然成了大家心中的传奇人物。

然而就在秦哥的事业做得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突然出事了。

有一天和生意伙伴们出去旅游的时候,秦哥夫妻俩人双双遭遇了车祸,不治而亡。

得知消息后,我哥带着我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哥哥痛不欲生,抱着秦哥的身体大哭∶兄弟,我来晚了,咱哥俩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啊!

秦哥和嫂子的身后事全盘由我哥哥负责。

考虑到农村叶落归根的老习俗,哥哥准备把他们夫妻二人拉回老家,在村子里选一块儿风水宝地,在外漂泊了半辈子,现如今人已经没了,他想让秦刚躺在故乡的土地上好好歇歇。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就在拉送秦哥的厂子刚到村口的时候,却被人挡住了,打头的是他的亲大伯,一个70多岁的老爷子,后面跟的都是他的堂兄弟们。

大伯说∶因为秦哥夫妻俩人是在外面意外身亡的,不属于正常死亡,这种情况在农村就是大凶,不能进老家的祖坟,甚至连村子都不能进。

我哥哥在一边看得寒心。

这就是秦哥出生的地方,一个生他,养他,又让他赋予了半世牵挂的老家,水泥路面泛着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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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哥哥姐姐们哭着哀求我们这些外人,说∶既然弟弟已经不在了,但是活着的人总是还要活,老祖宗有规矩,那咱们就得遵照规矩办事,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伤害到一个大家族的人。

秦哥的灵车在村外停了四五个小时,亲友们哭得几近晕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把拉回自己家。

哥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联系了县城的公墓。

在场的所有亲友们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开始七手八脚地帮忙准备办丧礼的事宜了。

可怜秦哥在外辛苦打拼半辈子,临终却连自己的老家也没有回去,在村外半里地的野外办了丧礼,哥哥把夫妻俩人的骨灰葬在了公墓里。

此后,哥哥作为公司里的副总,第二把手,就全权处理了公司的事宜,该还的帐都还了,然后让我接管了秦哥的业务。

而哥哥又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岗位。

自秦哥去世以后,我发现哥哥变了很多,不再热衷于回老家了,变得沉默寡言,好多次秦哥的家乡来人,公司安排哥哥参加的时候,他都找借口拒绝了。

特别是有一次,秦哥的姐姐带着外甥来找我哥,因为这个外甥也是学的土木工程专业,原本打算毕业了直接进舅舅的公司上班的,不料想舅舅却因意外去世了。

无奈何只好来找我哥,他们知道我哥哥是秦哥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

可是生性豪爽的哥哥却连一分钱也没有出,更没有帮他安排工作。

此后又要好多次,都是秦哥的家人和亲戚,千里迢迢过来寻求帮助,但是我哥哥再也没有帮过一次忙,没有请过一顿饭,和之前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直到今年五一回家,我才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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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哥夫妻两人去世后,他们的三个孩子还都没有参加工作,因为结婚晚,老大正在读博,老二服役,老三才上高中。

秦哥为村里,为自己的亲戚朋友做了那么多好事,然而在他去世后,却没有人问过他的三个孩子。

哥哥说,他活那么大年龄,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无情的家人。

哥哥把公司的股份分成三份,秦哥的三个孩子一人一份,包括他自己的工资收入,一半用力养家,一半用来帮助秦哥的三个孩子。

五一回家那天,我从来没见过哥哥发过那样大的火,下命令说∶以后老秦的亲戚朋友们只要去公司,谁都不许帮,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有事让他们都来找我。

看来这是把老实人也气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