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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姚瑶
整理：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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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单位整理资料，小叔打来电话：瑶瑶，你爷爷去世了，你回来一趟吧。
我一听，瞬间觉得内心有某种东西坍塌，眼泪唰地流下，不顾别人的眼光，趴在办公桌上嚎啕大哭。
01
1990年，我出生在湖南农村，我的老家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供人出入。
虽然是90年代了，由于交通闭塞，人们思想落后，我们那个小村落还仅够温饱，村民手里根本没啥余钱。
我两岁父亲得了慢性肝炎，有于无钱医治，病情发展很快，三年后去世。
母亲本来不肯离开这个家，立志要把我拉扯大。
可我外婆不干，三天两头跑来游说母亲：
闺女啊，你才25岁啊，怎么能一辈子守在这个穷地方？趁着年轻，娘再替你找一户好人家。
母亲一开始不肯，可经不住外婆的轮番洗脑，最终点头答应。
母亲要把我带走，外婆不许，她恨铁不成钢道：
你是不是傻啊？你把这孩子带着，好人家谁要你？
你如果不带孩子走，还可以像大姑娘一样的挑挑拣拣，娘保证替你找一个好男人。
就这样，父亲去世才三个月，母亲就被外婆说动了心，撇下我走了。
那时我已经五岁，有点懂事了，知道母亲 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母亲走的那一天，正是深秋，外面冷风冷雨，我跌跌撞撞跟在她后面撵，嘴里哭着喊着：
妈，你别走，妈，你也把我带走吧……。
母亲不忍心，想回头抱我，可外婆用力拉着她，沿着那条唯一的路走出了村子。
我趴在地面哇哇大哭，眼睁睁看着母亲消失不见。
爷爷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哄：瑶瑶不哭，跟爷爷回家吧，你看你身上都湿了。
我抽噎着趴在爷爷的肩膀上，望着那条泥泞小道，感觉又无助又空寂。
02
母亲走后，我就跟着爷爷过日子。
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爷爷辛苦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我父亲是老大儿子。
小叔前年才结婚，去年小婶生了一个堂弟，一家日子过的也苦巴巴。
我们村子里的男人都胆小愚昧，不敢出去打工，习惯性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收成全靠老天赏赐。
爷爷才五十岁，还算身强力壮，如果没有我的话，他完全可以帮衬小叔家很多。
谁知母亲把我扔下了，爷爷把我抱了回来，小婶脸色就不好看，她说：
爹，你为什么不让瑶瑶跟她母亲走？你干嘛要把她带回家？你知道多个孩子负担有多重吗？
爷爷一听，不乐意了，他说：
老二媳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瑶瑶是我亲孙女，我为什么要给人家？
况且我也不要你养活她，我有双手，我还不老，我完全可以把她抚养大。
小婶气得翻白眼，小叔赶忙把她拉走。
爷爷看我很害怕，心疼坏了，他把我抱怀里哄：瑶瑶不怕，一切有爷爷呢，以后爷爷会保护你。
自那以后，我成了爷爷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为了养活我，爷爷把七亩地都种上了柑橘，他还开辟了几亩荒地，种甘蔗种玉米种棉花……，没日没夜忙活在地里。
爷爷豪情壮志说：瑶瑶，等过两年我把你送到学堂去读书，我还要培养你上大学，我要让你走出大山，做一个城里人。
我懵懵懂懂，只晓得一个劲点头。
我家屋子很破，一到冬天，四面漏风漏雨，爷爷怕我冻着，特意找来几个壮劳力把屋子整修了一番。
到最冷的那几天，他就用木屑子弄个火盆放我脚底下取暖，还用盐水瓶装开水给我捂手。
小婶看到，酸溜溜说：哟，养得还真金贵，一个丫头片子，干嘛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功夫？
爷爷眼一瞪：关你什么事？瑶瑶也没吃你一口穿你一件，你操这份心干吗？
小婶不服气：爹，那你也得管管你孙子啊，他才是你姚家的种。
爷爷说：小宝不是有你们夫妻俩照顾么，瑶瑶可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我再不管她，她多可怜啊！
小婶眼看爷爷油盐不进，气鼓鼓扭着腰身走了。
过年时，爷爷拜托隔壁的婶子替我做了一身花棉袄棉裤，还有新的棉鞋。
我穿在身上，感觉分外暖和，思念母亲的心终于缓和了一点，逐渐接受了新的生活。
大了一点，我眼看爷爷那么辛苦，主动学会了简单的家务活。
爷爷第一次回家吃到我做熟的饭菜，分外激动，一把抱住我说：
多好啊，我家瑶瑶长大了，懂事了，爷爷享福啰。
得到爷爷的鼓励，我干起活来更加带劲，把所有家务活都承包了过来，有空还会帮着爷爷去地里锄草收庄稼。
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夸我：我家孙女又聪明又懂事，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03
1997年，我虚八岁了，爷爷把我送进了学堂。
小学离我家有八里路，而且山路崎岖，很不好走，尤其是下雨天，一步一滑，非常危险。
从我上学的那天起，爷爷就开始接送我。
他早晨背着把我送去，中午在学校吃一顿干粮，晚上踩着点再把我接回家，风雨无阻，转眼就是六年。
我逐渐长大，爷爷的背越来越驼。
望着他日渐增多的白发，还有那脸上深深的皱纹，我生怕爷爷有一天也离我而去。
有一天放学，我趴在爷爷背上说：爷爷，你要长命百岁，你千万不能撇下瑶瑶，你要永远陪着我。
爷爷乐呵呵道：嗯嗯，瑶瑶不考取大学，爷爷就不会老，爷爷要看着我家瑶瑶过上好日子。
我说：那我们就约定好了，谁毁约谁就是小狗。
爷爷依然乐呵呵道：好好好，好好好。
为了回报爷爷的恩情，我只能拼命用功读书，小学毕业，我成功考取了镇中学。
镇中学离我家更远，差不多有二十里路，平时我只能选择住校。
星期六下午爷爷来接我回家，星期天下午再把我送回学校。
朝朝暮暮间，一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这一天，星期六又到了，我在学校里等啊等，只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也不见爷爷的身影。
爷爷不是失约的人，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出事了。
果然，隔壁的阿壮大哥气喘吁吁跑来说：
瑶瑶，你爷爷突然病倒，他胃出血，住进了县医院。
他不放心你，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我一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立刻要求去医院看爷爷。
我心里很恐慌，生怕爷爷就此离我而去，我不能再见他一面。
阿壮哥被我纠缠没办法，只好骑着摩托车连夜把我送去了医院。
还好，我去的时候爷爷已经苏醒了过来，小叔告诉我：
瑶瑶，你别担心，爷爷没事的，医生说，他是劳累过度饮食不规律才引起的胃出血，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我听了，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
可不大一会，我看到小叔的眉头皱了起来，欲言又止，我问：
叔，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吗？
小叔为难开口：就是你爷爷的医药费啊，需要1000多元呢，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小婶把钱看得太重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平时小婶看管小叔很严，生怕他出手帮我，钱更是不给他着手。
我想了想说：爷爷手里估计也没钱，我去我母亲那借借看吧。
小叔点头同意，他长叹了一口气：只能这个办法了。
04
我母亲当年改嫁，嫁到了镇上，夫家是做干货生意的，条件还不错。
继父患有心脏病，长得又矮又瘦，三十岁还没娶亲。
外婆托人把母亲介绍给了他，狠狠得了一笔彩礼，帮着小舅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老婆。
这就是外婆死活要让母亲扔下我改嫁的原因。
名义上是为母亲好，其实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
母亲出嫁后，又生了两个儿子。
她曾经来看过我两次，每次都是哭着走的。
后来我去了镇中学，她倒是经常来看望我，还会偷偷做点好吃的给我。
这次为了爷爷的医药费，我想去找她借一点，应该能行。
谁知我找到了母亲，说明了原委，她为难地叹口气说：
闺女啊，不是妈不借钱给你，而是我在家根本做不了主，那个老太婆，看我看得太紧，我手里没有一分钱积蓄。
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吧。
我听了，只能失望而归，一路哭着来到医院里。
爷爷知道我去找母亲借钱，他生气说：
瑶瑶，你能不能争口气？她当年把你狠心撇下，你干嘛还要去找她？
放心吧，爷爷已经让你小叔回家卖粮食了，估计应该够付我的住院费用。
一边说一边把我眼泪擦干。
还好，爷爷一个星期之后就恢复了身体，他说：
瑶瑶，你认真去读书，爷爷不会有事的，以后我会注意自己身体，我还要挣钱供你上大学呢。
还有，你不要跟你母亲再联系，你母亲与你继父，一个软弱，一个残疾，你那两个弟弟，说不定以后会拖累你。
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差点让他又吐血。
我的爷爷啊，他每时每刻都会为我打算，不惜让自己变自私。
我点点头，望着爷爷虚弱的身体，忍不住哭了：
爷爷，都是我害了你啊，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回家跟你一起种地。
听我这么一说，爷爷罕见地大发雷霆，他拿起破 鞋底就要抽我，还威吓我：
你这s丫头，你再说这种丧气话给我听，看我不打s你！
我都跟你说了，我s不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替我把大学考上，否则你就对不起我。
爷爷的那一次发怒，彻底把我震醒。
以后的几年里，我发奋读书，高考时，终于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
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爷爷笑得分外灿烂，见人就说：
你们看，你们看，我家瑶瑶多有出息，她终于考出去了。
大学四年，为了减轻爷爷的负担，我申请了助学贷款，课余时间拼命打工，坚决不要他老人家承担一分。
毕业后，我应聘到了省城某公司广告部工作。
我想快点干出来名堂，想快点在城里站稳脚跟，然后把爷爷接出来孝敬他。
可是，却来不及了，小叔打来这个电话，把我的整个计划都击碎！
知道爷爷去世，我惊得手机啪嗒落地，明明爷爷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就走了？
我火速回家，爷爷真的躺在了门板上，我扑上去摇晃：爷爷，你醒醒，爷爷，你醒醒。
隔壁大婶过来拍拍我：瑶瑶，你爷爷真去了，他哪里能回答你啊！
我哇地一声大哭：爷爷，爷爷，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身体的吗？你不是答应等我买好房子跟我一起去大城市享福的吗……？
我哭的撕心裂肺，不能抑制。
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回来几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到爷爷最后一面？
小叔告诉我：你爷爷一年之前身体就不行了，他不许我们跟你说，他害怕耽误你的工作，害怕影响你的前途，还怕你花钱替他看病，从而拖累你。
他留下遗言，说你今年28了，应该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他说他没有看到你嫁人，没有看到你幸福，是他在世上唯一的遗憾。
我听罢，哭的更是无法停止。
这位老人啊，自从我父亲去世后，他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我身上。
可还没有等我回报他一点点，他就这么走了，这让我心里太难受太遗憾！
爷爷走了，我的世界也塌了方。
我不再有家，不再有根，不再有惦念的地方。
从此，我真的是一无所有孤苦飘零，这是我最不能承受的地方。
埋葬了爷爷，我又回到单位继续工作生活。
两年后我遇到了老公梁思礼，他是省城本地人。
结婚后，我们俩的感情很融洽，公婆同情我的身世，待我如同亲闺女。
儿子一周岁时，我把梁思礼父子带去了我爷爷的坟上祭拜。
我要让爷爷看看，我如今过的很幸福，他可以安心了。
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想哭。
我怀念我的爷爷，怀念那段虽然艰苦，却充满欢乐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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