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是高攀了妻子,我知道她吃着碗里的饭喝着外面的汤。
为了儿子也为了面子,我忍了十八年,儿子高考分数出来的第二天,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你这样活着不累吗,分开吧,让我畅畅快快的享受余生。
娶她时我是新员工,她父亲是董事长,热情的李经理当介绍人,娶了面相老岁数比我小的妻。
婚后我从打杂的成了描绘的,一个碗可以描一年,有技术可以享受时间自由。
我的自由奉献给了家里,婚后妻的家里改变了结构,原本岳父的表姐在家里干了十几年,自从我进门后,岳父的表姐消失了。
有身份的人家,用的都是自己人实诚的人,不说话的人,妻给我提前打了招呼: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知道,知道不知道那句话:好奇害死猫。
面对不怒自威的岳父,面对嘴笑脸正经的岳母,我只能懂。
婚后有饭店的厨师教我做菜,有面点大姐教我蒸馒头…
我学会了烧菜,炖汤,早起包虾仁馄饨,岳父走的早,伺候完岳父,收拾屋子,干毛巾擦原木地板,鸡毛掸子柔柔的划过高高挂起的名人字画,楼梯扶手细腻的纹路像我儿子的小手,我都会用心用情的抚摸过。
落地座钟沉闷的敲了十下,妻伸着懒腰从楼梯俯瞰:杜子冰,今天没胃口,只想喝点线糊。
撕下银鱼脊背的皮,小鱼剁成肉糜,然后滑进蛋清,在放一点点糯米粉,轻轻的甩进锅里…
端在妻的面前时,她已经峨眉淡扫,红唇轻启和人柔柔的煲着电话粥,前音浅浅,尾音长长,加着不察觉的叠音:喝茶茶啊…
妻说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打听,我只能装一只可爱的哑巴熊,憨憨的笑笑的问:还要吗?
她转过脸粉面含笑:不要啦,剩下的给我妈喝。
岳母喜欢麻将,总有几个半老徐娘作陪打夜场,早上听着鸟鸣入睡,十二点准时起来,喝茶喝粥,吃点小点心,下午是交际的时间。
中午岳父在单位吃,外面吃,妻出去喝茶茶了,两岁多的儿子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岳母正在打电话约人。
午后阳光慵懒的照在铁皮石斛上,叶面又把光线折射在儿子绒绒的黄头发上,眼睛里泛过一丝蓝光,五官分明又清秀。
我的心略过一丝暖意,这家里只有儿子跟我最亲,最粘我,他喝不完的奶瓶塞给我,妻说我时他会拽着我陪他玩。
日子很快呀,儿子上学了,他问我:爸爸,别的小朋友都和爸爸长的很像,咱俩为啥不像呢?
我问:别人这样问你了吗?
/没有啊,别人说我长的像洋娃娃。
我摸摸他的头发,说你是洋娃娃是夸我儿子长的好看啊。
/儿子十岁时问我:爸爸,别人的爸爸妈妈打小孩子,你和妈妈怎么不打我。
我给他擦着嘴上巧克力冰激凌的沫子,那是因为我儿子乖啊,学习努力,搞卫生积极,好孩子要表扬啊,做了错事的孩子才被打。
/儿子低着头轻声说:可是我很羡慕他们,岳子左的爸爸打了他两巴掌,他妈妈赶紧把他搂在怀里,哄他…
妻太忙了,不是出差就是出差,国外国内,回到家睡醒就出门。
看着她化妆想说几句话,但是憋半天不知说啥,伺候她吃完早点,再见她时总是夜里的夜里,卫生间里流水的声音。
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装睡,睁着眼睛背转身装睡。
儿子初中毕业时,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他不问他不懂的事了,他只是告诉我:爸爸,上次我滑倒割破大动脉时,我好像附在半空看着我自己,远远的听见你在喊我,我累的很,但是你一直喊我想答应,我挣扎着答应,醒来后你拉着我的手坐在床边,没看见妈妈。
/爸爸,当时我想余生对你好,对自己好,其余的都是浮云。
儿子的高中是在国外上的,每周固定通一次电话,妻依旧很忙,岳母交际少了,爱上了养花,写毛笔字,岳父退休了待在家里不出门,老两口温和了不少,对我这个老女婿说话也和气很多:小杜啊,累了就歇歇,实在不行找个阿姨来做,工作适当的要做出点成绩,不要让人说闲话。
岳父做事低调,我升到副科后,岳父一句:可以了。
我便被封印。
有一点,我的工资可以自由支配,人情搭礼后所剩的钱我会寄给父母一部分。
所以尽管父母大概知道我日子过的不尽如人意,但是还是会劝我:甘蔗没有两头甜,不图一门图一样,分开了你岳父没面子,村上人等着看笑话的人就高兴了。
我也想过啊,我靠着岳父这棵大树,顶着妻这顶帽子,不管是啥色,都得把它放在蓝天白云下面,人言人情上面。
四十多岁了,知天命的年纪,想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儿子大学毕业在北京上班,妻好像出差也不那么频繁了。
就这样过吧,父母在我帮助下,在农村过的也挺有面子。
没想到妻提出了离婚,我有点愕然,有点不理解,我给了她充分的自由,我记得不该知道的不知道,但是她五十岁的年纪还想折腾什么?
知道妻比我大几岁是岳父的表姐回来拿东西,说起她五十六岁了,刚生大小姐时她来了,算起来也有三十年了,也该回去顾顾家了。
妻提出离婚,我没资格不同意,房子是她父母的,她没花过我的钱,我给儿子花的都是小钱,零食玩具,至于出国的学费这些都不用我操心。
而我的钱大都孝敬我父母了。
我啥都没有,只剩下一点可怜的尊严,她说啥我配合就行。
离婚后,我和人对调回到老家文史馆,不想面对昔日同事,历史系毕业的我一生无建树,回到小县城整理整理县志也不错。
儿子从北京回来给我送行,我们爷俩喝了酒说了很多话,不提所有人,只答应相互要联系。
前妻再婚后,好像双双要出国,然,被扣住了,报销凭据存在很大漏洞,她主管的项目账面不清楚。
岳父也想管,怎奈人走茶凉,加之怕引火上身,只能明哲保身,如龟伏熊眠,岳母逢人就哭诉,怎奈情不达责。
妻被判了六年,所有财产没收,听说珠海有房,深圳有别墅,国外有私产,费尽心机得来的全部还了回去。
那个再婚男人如云散无痕。
岳母腿不好,求我去看看她女儿,送点日用品,当年穿礼服端着红酒杯的岳母,如今弓腰塌背老泪纵横的求我。
我只能去看前妻,那个风情万种,说话果决,做事高调不留痕迹的前妻,一头大波浪如今成了齐耳短发,脸上无粉黛,脖上无点缀,一张素颜落寞,多皱,眼神里有渴望:能不能原谅我?
我没有回答,在她的位置她好像没做错,在我的位置好像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儿子结婚时,前妻还没出狱,我参加了婚礼,儿子儿媳留我在北京住了一个月,两人带我逛遍北京城。
父亲去世时,前妻出狱了,她跟着儿子回到了我的老家,村人把孝布给儿子绑在头上,前妻也要了一根孝布绑在头上。
三天时间我很少和她说话,她却跪在草埔上,来人磕头,和亲戚拉呱。
三十年后儿子又问了我一个问题:爸爸,你能原谅妈妈吗,别在乎我怎么想,你只用心回答就好。
我反问儿子:如果我不原谅你妈妈,你会不认我吗?
儿子抱着我的脖子,头顶着我的头:爸爸,我知道你不是我血缘上的爸爸,但是你是我最亲最敬爱的爸爸,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说我累了,记得你自己说过一句话,涅槃重生后要为自己活几天了,当然也要为我的儿子活,因为在我孤独的时候是你柔柔软软的陪伴我,你的笑温暖着我啊。
我说:在一起是有在一起的不得已,分开了就像身上背的磨盘卸了下来,如今我老了,不想给自己压磨盘了。
儿子说:爸爸,我理解,因为眼见你变老。
儿子一句眼见我变老,我忍不住放声大哭:爹啊,你儿子也老了啊。
前妻比我还老,腰部手术后,无人照顾,我照顾她一个月后把她交给丈母娘,丈母娘哭着说:她这样你都能挖屎挖尿的照顾她,你就不能回来吗,房子家具墙上的字画都给你…
我笑了,我父母走了,我啥也没有,我要这些字画家具,如牢笼一样的房子干什么?
照顾她只是觉得她可怜,没有爱没有余情未了。
我也老了啊,做家务不行了,烧饭口味淡了,只能在小县城下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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