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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riel

编辑|旁立

和妈妈、老公一一拥抱后,我一个人走进手术操作区。紧张、恐惧占据了身上每一个细胞,护士和我核对信息,问我的名字和出生日期,我抽泣着说不出话来,护士扯了几张纸巾给我,换了种问法,念出我的姓名和出生日期,问对不对。我连连点头地确认了,护士便把我带进手术室。

旁边是各自忙碌的医生和护士,护士扶我爬上手术床,那么窄,我都担心笨拙的我一不留神都会侧翻下去,然后小心地往右侧身,把自己弯得像虾一样。

“一点点疼啊,忍住,千万别动”,麻醉师扶着我的腰嘱咐,“很快很快”。

我感觉腰椎狠狠地被戳进了什么,麻醉师很用力地往里怼,我紧张地握住旁边护士的手,身边的人都各司其职,被我拉住的护士拍拍我的手让我放松,没一会,我感觉脚趾木木的,再一会,我连腿在哪都感觉不到了。

主任医师和我打了个招呼,将绿色的手术布拉到了我头上,挡住了我的视线,之前在小红书看到说会在无影灯上反射看到自己开膛破肚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发生,麻醉师坐到了我的头旁,替代护士安抚我的角色。

“喘不上气,恶心”,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量的我,只能用最简洁的词表述我的感受。

“没事,刚开始都会有不舒服,等会还是不舒服我就让你睡过去”,麻醉师把氧气往我鼻子前挪挪。

主任划开了我的肚子,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接着,我感觉肚子被猛地挤压了下去。一阵忙碌,伴随着有些沙哑的啼哭声,刚止住没多久的泪,唰地又下来了。

“17点15分,7斤3两,男孩”,护士喊道,我在心里默念了几次,牢牢地这个时间。手术室里也一下轻松了起来,主任轻松地缝合着,随口也聊了起来,“都哭,一生下来了都哭,感动得怎么都忍不住眼泪。害,等长大了,有你生气的时候。

我也一边哭一边跟着笑了,护士把擦拭干净的宝宝抱在我脸旁贴贴,又软又凉的,既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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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这件事,在我看来应该是顺其自然的,有就安然接受,没有也不勉强。

我身边的闺蜜在38岁时顺利生下了二胎,她和我说,现代人保养得都好,生育年龄也更长了,不用担心,先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要担心的话,就去做个生育能力的体检,你心里就有数了。

我深以为然,晃晃悠悠地过了三十岁,直到三年前我首次意外怀孕。

在发现两条杠的那天早上,天还没全亮,例假已经晚了一周多的我,早早就醒来去洗手间检查。果然,淡淡的两条杆,若隐若现。连忙坐在马桶上用手机查,原来只要有两条杆,无论深浅,都意味着怀孕

我赶紧回床上告诉也醒来的老公,他倒是很淡定,就像是意料之中一样。啊怎么办,我还没准备好呢,我像只小猫一样把自己卷在厚厚的被子里,老公见状哈哈大笑,这宽阔的大床益发显得我可怜弱小又无助。

可咋办,我赶紧下单了《海蒂孕期百科全书》立马看起来,用知识化解焦虑。没看几页,又打电话去诊所预约检查,护士说太早了,只能做血检,结果和自己验孕棒检查也没什么区别,不如等过了第六周再去做B超,护士细心地帮我算好B超检查的时间,我也逐渐接受了事实,放下紧张收拾一番,眨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收拾收拾准备和兴高采烈的老公出门涮羊肉庆祝。

很快到了B超的日子,我们不想被爸妈提前知道,找了借口跑去医院检查。3*3mm,比绿豆还小,但这是我们的孩子呀,我们又赶紧去逛了两家月子中心才回家,满心喜悦却还不好意思和爸妈分享,想着等过了10周做完基因检测,稳妥些了再说,但老公已经忍不住时时摸摸我的肚子,傻乐傻乐的。

但一周后,开始有些褐色的出血,问生过两个娃的闺蜜,她想了想说好像也正常,有些人是会这样。又过了一天,鲜红的血,我赶忙跑去医院挂了急诊,爬上床接受医生内检和B超,血是停了,但没发现胎心。

在导诊台旁边等着拿报告时,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对小夫妻,脸色呆滞,值班医生和他们说希望不大了,你们再想想,然后看看我的报告,抬头对我说,再等等看,再做个血检,你还不一定,可能还有机会。

老公帮我挂了号,血检结果同步发到了他的手机,他对照着结果上网搜,越看心越凉,却不敢和我说,只是安慰我。

又过了两天,再次血检,检查HCG值的翻倍情况,只要HCG值正常增长,就说明胚胎在正常发育。但结果出来,HCG值更低了,医生做B超也看得更仔细,一个人看完第二个人再看,又让我换了一台机子躺上去。

“这两台机子不一样吗?”

“这台是专门排查畸形的,看得更清楚呀”

还是找不到胎心,医生里里外外翻着看了个遍,“得找找是不是宫外孕在别处”,医生一边和我解释,但我的心也凉了,没有希望了。

再两天,我肚子一阵翻滚,痛得我出了一身汗,阵痛过后,我想去洗个澡,洗着洗着,觉得什么温温热热地从我腿上滑下,低头一看,一块不到巴掌大的肉块,红红白白的,像是五花肉一样,就和医生提前和我嘱咐的一样,赶紧拿打包盒装了起来,穿上衣服就赶去医院。

第二天本是我要入院药流的日子,要准备很多东西,这下省事了。

医生没说是什么原因,只说流产很正常,1/4的女性都会经历流产,可能是胚胎的优胜劣汰,也可能是身体还没做好准备。

“没关系的,不要难过也不要遗憾,还会有的”,我们找了一位有名气的老妇科医生复诊,她已年近七十,和蔼得就像位老祖母,笑眯眯地开导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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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大半年,我们觉得差不多了重新备孕,很快,两条杠又回来了。这次不敢掉以轻心,从一开始发现,我就赶忙约了血检,每隔三天就去抽血,HCG值翻倍正常,比上次高多了。我们又有了期盼,算着时间到了赶紧去做B超,却还是没有胎心。

“十天后再来看看”,医生说,十天后,还是没有胎心,躺在B超检查室,我的腿不由得开始打颤,医生给我开了转介信去医院安排药流。

究竟是哪里不对?我问老医生,她只是说,三次以上的自然流产才算是复发性流产,有些流产就是概率原因,再试试吧。

我不信,在等待医院安排入院的时候,我开始各种下单不孕不育的书籍,《怀得上生得下》《你的身体适合怀孕吗》,开始在小红书上各种搜和我情况类似的经历。第三次,我绝不能那么被动,我的身体我的孩子,都不是试验品,不可能这么试下去。

那段时间里,先生每周请假陪我去检查,“我太太可能要手术”,他和老板解释,正赶上不太忙的时候,老板也很是理解和通融。

每次,我们都眼巴巴地坐在候诊室,每次医生都很保守地让我一周再一周的检查,给胚胎足够的时间发育,希望它只是发育慢,或是没算准怀孕的时间,但每次都没什么新的变化,我们心里也不再抱希望,直至等到了第十周,真的不会有可能了,医生安排我入院药流。

流产的原因就两种,一种是母体不好,一种是胚胎不好,解题的过程就是做排除法。

在医院吃药后,我强烈要求进行胚胎染色体检查,但香港政府医院只对三次以上的流产进行胚胎染色体检查,从怀孕到每次检查后的失望,一整个月我都没有掉过眼泪,当护士拒绝我的时候,积攒已久的情绪爆发了,我嚎啕大哭,“已经第二次了,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况,我和先生都做过检查,都没问题,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自费都不可以吗?”两个护士哄着我,过了一会,护士长过来和我说,去特别申请了一下,帮我安排送去检验了,然后签署了一沓授权表格,我感激涕零。

但两周过去,检验所打电话给我,样本太少了,可能是胚胎还太小,又或者不完整,反正没有提取成功,还是不知道我的流产究竟是什么原因,至于费用,就免了。

的确不完整,在药流后的复查时,发现宫内仍有一块残留物,继续吃药,继续每周去医院打卡检查,如果实在流不掉,就得手术清宫。

这次的“孩子”比上次有进步,是它努力地想留下吗?按照周数,它应该像蓝莓那么大了,但没有出过胎心的它,还停留在比芝麻大一些,我还没能把它共情为我的孩子,但它似乎又是懂事的,两周后它默默地消失了,我免于更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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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流产后的几个月里,我一边休养一边研究关于流产的各种流派的治疗,有测量激素周期讲究自然调整的,有用中医调理的,有进行三代试管筛选基因的,但不管什么流派,都属于“生殖科”。

原来我之前看的妇产科,只针对顺利地怀孕和各种各样的生产,但像是不顺利的,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试错。

我的一位“神婆”朋友,闲着练手给我算星盘,算着算着和我说,你呀,要留意好好保胎,你命数里怀孕不会很顺利,我大为诧异,两次流产的事,身边几乎没有朋友知道,怎么就被一语道破了?

“但你也别太担心,你命中是有儿子的”,“神婆”朋友宽慰我,并嘱咐我多去寻求贵人庇护,中医西医拜神都算。

趁着回先生老家,我们特地在紧凑的行程里排出了一天去五台山。深秋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在五爷庙的时候,我忽然忍不住地流泪,也许是与冥冥之中神灵的共鸣,也许是想到前两次的不顺利,哭完之后,我觉得一下轻松了下来,就像是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重启我们的备孕旅程。

回到香港后,我找到了一位据说是帮不少香港明星生过宝宝的医生,把之前两次流产的时间、周数和检查结果列成详细的表格,和先生一同去问诊。

在满是奢侈品店的海港城,有一座写字楼里几乎全是私家诊所,能够在最方便的地方承担最贵的租金,侧面印证着医生的医术高明。我在小红书上搜到和我同样经历的姐妹推荐了这位名医,提前一个月就约上了号。

这是位瘦瘦小小的男医生,戴着金丝眼镜,诊室外面贴满了他在报刊的专栏和参加综艺节目的科普片段,还有襁褓中新生宝宝的照片,有不少还是双胞胎。进了医生办公室,一架子上摆了各种感谢卡,还有各种宝宝的小摆设。

他听了我们的描述,言简意赅地和我们分析了可能的情况——或者是妈妈的原因,或者是爸爸的原因,或者是胚胎的原因,都是我在书中已经看到过的原因分析,接下来安排检查,还不到十五分钟,我们完成了问诊,去找护士抽了12管血,等两周后出结果。

“先生完全没有问题,你呢,基因检测显示有两个小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血太浓稠,没法给那么小的胚胎供血,吃不到营养,胚胎就饿死了。解决也很简单,从备孕开始每天吃阿司匹林,怀上了之后开始打两种针,我们叫‘薄血针’,会让你的血液不那么浓稠,一种每月打,一种每天打,不难的。”

原来是免疫凝血的问题,医生用了最简单的比喻和我们解释,但这种导致流产的病因说起来却很复杂,甚至有违常理。按照传统理论,孕妇要远离活血化瘀,《甄嬛传》里的“打胎”神药麝香就是活血的灵药,几乎将皇帝宫中的胎儿一网打尽,但在现代科学里,像我这样的情况,则需要整个孕期用药稀释血液,直至生产前停药以免大出血。

这是20世纪80年代医学界才开始识别并开始治疗的“病症”,它的应用治疗甚至比试管婴儿还晚。在看书学习的过程中我了解到,当这种治疗方案刚刚应用时,不少产科医生甚至不敢用药。

不过金丝眼镜医生说得很轻松,又是不到十五分钟,我们结束了每次1500元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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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找到了原因后,我们又赶着买房装修、筹备因为疫情推迟了一年多的婚礼,等一切就绪后,一年就过去了,这才又捡起备孕的任务。

此时疫情已经结束,香港和内地恢复通关,不知怎的,我有些隐隐想再复查下流产的原因,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呢?是不是多听几个医生的意见,以免遗漏了什么呢?下一次怀孕,我想确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又开始了漫漫求医路,每问诊一个医生,上来抽十几管血,几轮下来,血洒珠三角。

先从离香港最近的深圳开始,我选了一家科研和服务都备受好评的全新三甲医院的生殖科主任,这是从市妇幼保健院挖来的副院长,小红书上也评价不错。

主任优雅而气质,端坐着高高地抬着头,头发一丝不苟地烫成了小卷,她瞄了几眼我在香港做的全英文报告,推给旁边的两位见习小医生,小医生赶忙打开浏览器,开始搜这些检查指标的意思。

原来那些现场搜索的医生段子是真的,我心中默念,小医生查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只是慌乱的小医生显然没查到正确答案,因为香港的报告是基因检查报告,并不是内地常见的血液指标报告。

“重新再做一次检查,我不觉得是因为凝血的原因,如果是凝血的话,不会在那么早,连胎心都没出的时候胎停。”主任不等小医生们的百度了,直接给我下了推论,又给我开出了一叠抽血检查的单子。

“还有你老公,体重有些重了吧,看坐那都有肚腩了吧。”主任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老公,原本只是陪同的老公赶紧坐正了,收了收肚子不满地说,“我每天都锻炼得好吧,我重是因为肌肉。”

我们有些沮丧地离开医院,一周后在手机上收到了再次检查的报告,虽然不是全部合格正常,但也没再去找主任复诊。

我之前买的《怀得上,生得下》的作者,正任职于一家华南地区最大的私立生殖医院,平时在公立大医院极难挂上的专家号,在这里只要花钱就可以约得上。易孕体质的我,再次在我们备孕的首月就两道杠,我们赶紧在发现当天就驱车赶往广州,挂上了全省生殖领域权威教授和那本书作者的号。

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将医院墙上的介绍和科普看了一遍,开院以来,这里接诊了几百对夫妇,其中有一百多个孩子顺利出生。我暗自算了下,还不到1/3的生产率,不禁开始担忧这次保胎是不是能成功。

老教授已年过七十,苍老地皱着眉头,旁边是两位年轻医生像是左右护法,他眯着眼看了看我积攒的香港和深圳的报告,颤巍巍地又开出了一沓血检单子,又写了一连串蝌蚪般的字符推给我,让我去付钱开药,整个过程没和我说一句话。

拿着药单,我一一查询这些药的说明,泼尼松、环孢素、赛能...这些都是用于治疗白血病和器官移植后的猛药,用于抑制免疫力,是防止免疫力错把胚胎当作是异物进行攻击而导致的流产。我有这么严重吗?至于吗?

一想到我花了一千的门诊费,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我不禁愤然,又找回到教授的诊室想问清楚,老教授挥挥手,让他的左右护法给我解释,却被一句话就噎了回来,“和你讲你也不懂”。

我气得连药也没开就走了,也许是过于生气,也许是受孕激素影响,离开医院坐在车上,我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流,怎么就这么难呢,凭什么连好好解释好好说话都不行呢?一想到香港医生用最通俗的大白话和我打比方解释,在广州却被如此对待,我委屈地哭个不停,不知道这次怀孕将去向何方,先生把车停靠在路边,摸摸我的头安慰说,我们尽力了就行,广州的医生的确不怎么样,他也觉得过分,但我们还有别的医生可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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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保胎的任务刻不容缓,每一天都是在和时间赛跑,我一定要在胚胎停育前找到解决办法,我不想再失败了。

先生开着车,带着我和看不见摸不着的宝宝奔驰在珠三角平阔的天地间,珠江像是纵横交错的渔网一般,把一个个的城市分割成了水乡,驶过一座座的大桥,似乎在预示着只要想办法,道路总会畅通的。

转了一圈,我们回到了珠海,找到了离我父母家最近的三甲医院,这是和老教授所在的医学院体系下的另一家附属医院,我带着我在香港深圳广州三处越攒越厚的检查报告,再次挂上了复发性流产的主任号。

“不敢用教授开的药对吧”,操着北方口音的主任一看我在广州的门诊记录笑着说,“他开药是很猛,还给你开了不少丙种免疫球蛋白吧,这个免疫球蛋白老王子,给谁都开这个药”,看来是对老教授的风格了如指掌。

“我看你的免疫和凝血检查结果的确不算很典型的问题,如果不是考虑过往有两次不良流产史,我都觉得可以不用治疗。但香港做的基因检测显示你确实有这方面的隐患,那就按照香港医生的治疗方案我给你开药,你每周两次来复查HCG和B超,正常是不用看这么频繁的,但你不一样,我们坚持检查到HCG增长到10万以上,出了胎心就放心了。”

主任像是个老阿姨一样,耐心地给我细细嘱咐,花白的头发被随意地梳成了个马尾。终于有内地医生看懂香港的检查报告,没让我再抽12管血了,我的心也被安抚地平静下来。

终于开始打上针后,先生又载着我到了金台寺祈福,正赶上是佛教中的节日,金台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我们穿过长长的入口,到了碧水环绕的山脚下,沿着斜坡拉着手慢慢往上走,一路上香樟正好开花,清新而幽然。到了金碧辉煌的山顶的主庙里,我们领了香,恭恭敬敬地许愿后,心中虽然仍有忐忑,但心情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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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处求医的过程里,我恰好加入了其中一位医生的患者群。

说是“患者”,其实我们都是身强体壮的正常人,有的是上班族,有的自己开店做生意,共同的是我们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流产问题,我们互称姐妹们,有了娃后,就是各位姨姨们。

流产是件不足与外人道的私事,但也是难以独自平复的伤心事。

在群里,因为彼此之间共同的伤痛,我们毫无芥蒂地说出这些“病史”,有的姐妹经历了临近生产了,孩子在腹中没有了心跳;有的老大来得很顺利,但老二却一再失败;有的卵巢功能早衰,取不出能用的卵;有的等着做试管,准备期间一把一把地吃药……

流产的问题千千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况,每个人都在不断试错中找寻答案,我们并不是个案,我们也不那么孤独。

不聊各自“病情”的时候,我们就在群里谈天说地,从每次检查的结果分析,到备孕到育儿的选品,从下午到点了云约咖啡,有娃了后开始炫娃,我们共同的伤痛成了我们互相支持的绷带。

也是在流产后,我才发现生孩子不是那么想当然容易的事情。

有次几家朋友一起吃饭,一说起来才发现在座的每个家庭都经历过流产,有的甚至因此重度抑郁,需要辞职休养。再和身边的同龄朋友们聊起来,才发现身边好些宝宝都是试管宝宝,早已司空见惯,就连不少公司的商业医疗保险,都已经把试管婴儿算在报销范围内,下一步是将冻卵也算上。

有句玩笑话是,低学历导致高危产妇,而高学历导致高龄产妇。

在平均结婚年龄是30岁、平均生育年龄高达35岁的香港,我都很难说低出生率究竟是不想还是不能,就连有各种医疗资源、花费成本也不成问题的明星也不避讳公开求子之痛,比如张智霖袁咏仪夫妇没有二胎的原因是卵子老化、周润发夫妻和张卫健夫妻也都经历过大月份的胎死腹中,等走出伤痛后就已经太晚了,无法再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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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持着每隔两天去诊所抽血验HCG,观测指数翻倍速度是不是够快,这代表着胚胎的着床是不是都顺利,以及每周去做B超检查,看胚胎有没有按照每天1mm的速度成长。

终于在第七周的时候,躺在B超检查床上,我听到了之前从没有听到过的急促而有节奏感的“砰砰”声,这是我之前两次都求而不得的胎心。

“哎呀,太好了,我也真为你高兴”,主任见到我的报告,欣慰地和我说。不久,我在这家医院的公众号里收到推送,医院将成立专门的生殖医学中心,专门应对与日俱增的不孕不育和流产问题。

我也加入了“肝素宝宝”的队伍,每晚洗漱后,老公从冰箱里拿出低分子量肝素针剂,熟练地拔掉针盖,在我胳膊上找一块不淤青的地方猛地扎进去,伴随的是我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这种针入针不算痛,但在药剂慢慢注入肌肉的时候,牵引着整块肌肉都抽搐得痛,打完后再轮流冷敷和热敷,第二天周而复始,直到我生产完一周才结束最后一针,整整打了两百五十多针。还有每天伴着早餐的阿司匹林,混在一堆孕妇维生素和钙片里,一把吞下肚。从药物说明书来看,低分子肝素是用于治疗心肌梗死和心绞痛,阿司匹林是常见的止痛退烧药,也可以预防心脏病和中风。

难怪在二三十年前,产科医生对应用这些药物表示难以理解。在老公偶尔不在的时候,我回父母家,请隔壁的退休医生邻居帮我打针,她也表示闻所未闻,“我们那个年代,孕妇是绝对不让用阿司匹林的哦”,她一边困惑一边猛地把针扎到我身上,“我儿媳妇怀老二的时候,也打了好多针促排卵,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呢”,邻居带着孙子来我家打完针顺便唠家常,“怎么现在的人,怀孕都这么难呀。”

老公接连两次问医生,这种针是不是要一直打到生,医生说,我也不能说停针就一定不行,但停针的风险是我们都不想承担的对吗?

的确,不就是挨针,这点小痛比起流产这算什么。如果肚皮不敢打就打臀部肌肉,还可以打手臂,肌肉注射的地方都可以,可以经常换着地方打,医生嘱咐说。

还有吊针,在最关键的孕早期,我们还是用上了自费的“爱马仕”——丙种免疫球蛋白和它的替代品脂肪乳,既然要保胎,那就把能做的都做上。从理论上,这两种药物都可以有效改善免疫力,让我的免疫系统不要错把胚胎当做入侵的异体进行攻击,据说免疫异常也往往会导致凝血问题,而且从研究数据上来看,使用这两种药物干预,的确可以降低早期流产率。

先是住院打丙种免疫球蛋白,医嘱的十个单位就是十小瓶吊针,每瓶680元,每半个小时输完一瓶,按铃叫护士来换药,等十瓶吊完,整个胳膊都冰冰凉的了;后来改成脂肪乳,一小袋像是牛奶状的浓稠液体,比牛奶贵得多,一包是三千多,缓缓地注入我的胳膊,放下袖子遮住创可贴继续回公司上班,这就是寻常的一天,不一样的是,我每个月都在算,这月的头一个客户带来的收入,都是为了我的宝宝。

整个孕期保胎,我们花费了十多万,先生的公司商业医疗保险包括试管婴儿,但我们这种花费不亚于试管婴儿的治疗方法,由于尚太新颖,而且看上去就是正常产检,但开了很贵的药,尚未列入可以覆盖的范围,所以只能按照常规产检报销,保险公司甚至还打电话给医生询问,为什么正常产检要开这么贵的药。

我的情况并不独特,在备孕姐妹群里,我得知在内地但凡关于辅助生殖的项目,无论丙种免疫球蛋白还是进口的低分子量肝素针剂,也全都是自费项目(直到2023年底,北京卫健委才宣布包括试管技术的16项辅助生殖项目纳入北京市医保),在群里我们戏称自己的“千金”“贵子”实在名副其实,每个不容易的妈妈挺着的孕肚,不亚于一个爱马仕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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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孩子的到来,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事情,我和先生不惜血本地迎接孩子的到来,就像是备孕群的我遇到的那些准妈妈们,嘴里喊着贵,却又一边安慰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呢,钱算什么”。

幸运的是,除却最开初的不顺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宝宝全是绿灯地度过了每项检查,又在这一连串的医生里,选了最被关怀到的香港医生和珠海医生来负责产检和生产。

也许是我的宝宝来之不易,算是“珍贵儿”,再加上我与仁心仁术的医生之间的缘分,在后面的就医中,即便天天挨针,我并不觉得生育是我要承受的苦痛,而是被关怀着的偏爱——

在十来周产检刚刚看出宝宝的样子时,香港医生开玩笑说,宝宝现在在私家泳池里可舒服了;在后来肚子大了时产检时,珠海医生在检查完,搂着我的脖子把我扶起身;在生产前,我可以自行决定是顺产还是剖宫产,在生产时,优秀的疼痛管理和陪护的月嫂,帮助我减免了除却开奶以外的所有痛楚。点点滴滴,让我有些享受孕期,甚至觉得还可以再来一个。

回想当初备孕的时候,我和朋友聊为什么要生孩子,是否值得完全打破自己和伴侣的生活习惯,花时间花精力,付出那么多培养一个只要生出来就得负责到底的“神兽”。

是呀,何苦呢,更何况是像我这种一路走来已是不易的。我想真正打动我的,是身边的父母们,虽然叫苦叫累,却在宝宝咧嘴大笑时,心都融化了的感觉,父母借着孩子们的经历和眼睛,又重新感知了这个美好的世界,这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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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短故事Life Writing学院导师指导完成。7月短故事班即将开始点击下方小程序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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