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海亮

我是从事书画装裱的普通工作者,在这工作岗位默默地耕耘,静静地守护着这项古老的中华传统技艺。从学习到现在,一眨眼就三十三年,现已华发初生,遥想当年,以及从艺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不觉五味杂陈,许多心底话也想一吐为快,但又不知从何谈起。忽然想起前几天和朋友聊到的“因果”,那我就从“因果”层面来谈谈书画装裱的几件事吧。

首先,我先谈谈我师承吧,记得韩愈《师说》开篇:“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如果没有我的老师,以及老师的老师,也就没有我学习的“因”,因为有了他们的奠基,才有了我学习的榜样,我也想成为他们为传统文化孜孜不倦而努力的践行者。

我的老师杨恵钦先生,祖籍浙江绍兴,一九四八年生于上海,中国古字画修复专家,山东临沂金雀山西汉帛画(一九八八年十大考古发现之一)修复者。先生自幼爱好书画,师承翁史焵先生学习书法,长年浸淫于晋唐碑帖间,小楷作品一气呵成,数十载功力跃然纸上。而先生之绘画深得王康乐、吴野洲等良师指点,画作雄浑、朴茂,以气象胜。另外,先生还曾入北京故宫学习古字画修复技艺,在此期间接触了大量馆藏真迹,因缘际会使其对传统书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加之数十年如一日的研习实践,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书画理论体系。先生曾任大庆油田书画院院长,大庆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书画家协会会员……先生诸多成就,学生望尘莫及,只能再加努力,让更多人认识书画装裱这项中华传统技艺,有机会的话,让这技艺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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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临沂金雀山西汉帛画

我老师的老师,我叫他“师爷”——孙孝江先生,江苏省江宁县人,出生于1930年10月7日,卒于2000年1月3日,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先生幼年曾读过二年私塾。由于生活所迫,1945年到上海风阳路汲古裱画店学习书画装裱技术。解放后在手工业业余学校学习文化,期间被评为先进模范,并在新城区手工业基层工会担任工会组长,1951年孙孝江同志回乡务农,1956年调到故宫博物院从事中国书画修复、装裱工作,1980年调至中国历史博物馆从事书画文物修复、装裱工作。曾任北京故宫书画装裱组组长和教授,是一位著名的中国书画文物修复和装裱专家。在此四十多年中,先生兢兢业业,勤奋努力修复和挽救了许多国家级珍贵文物,如山西省的《尧庙图》、《姑苏繁华图》手卷等,以及历代数以千计的书画,特别揭裱保护了包括湖南长沙西汉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帛画。

先生虽然已经在文物修复领域取得了卓越的贡献,以及在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上也取得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一生还致力于书画装裱技术的传承和发展,先后为十几个省市培养了一大批书画修复人才,并撰写了《书画修复与揭裱》等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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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长沙马王堆汉代帛画

每当看到两位先生修复的汉代帛画,我都肃然起敬,敬畏他们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和担当,同时也暗地里不断鞭笞我,我发誓一定要努力向他们学习,争取把这项中华传统技艺继承下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将它发扬光大。记得前几年,孔泠文老师带来用报纸包裹起来的一幅古画,打开报纸,其实已经形如一堆废纸。虽然以前也修复过不少古画,但是这一次是最残缺的,无疑成为了我修复古画经历中最大的挑战,另外孔老师还说这画大概是明末清初时期的作品。面对如此珍贵之物,更令我内心复杂起来,一是兴奋,毕竟是首次碰到如此之老的古画。其二是害怕,害怕的是首次遇到这么残缺的东西,修复难度比之前的高出许多倍,所以特别担心自己力不同心,完成不了修复工作。害怕也好,担心也罢,但面对困难,也总得下手解决,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奋战,终于修复了这幅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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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谈到师承,那接下来,我再谈谈我的从艺之路。

谈起学习装裱,应是一次偶然机会。一九九零年初中毕业后,在家闲着没事,然后就孳生了到外面闯一闯的念头,用现在流行语叫“诗和远方”。起初是姐姐帮忙联系工作,就是跟隔壁村包工头到大庆干建筑活。大庆是北国的油城,当时也是全国经济发达城市,所以一到大庆,我也算是投身到城市建设的浪潮中去了,其实也就是在工地上开搅拌机……记得有一天工作之余,吃过午饭后,我独自一人穿过公园,来到大庆市展览馆,突然发现有一家书画社,名曰:“举月轩书画社”,我从小喜欢书法,所以就好奇地走了进去,然后慢慢欣赏里面书画作品,时间不知过了多长,我把目光停留在一则《招生启示》,然后我就咨询了一下,看自己能否来参加学习书法?经过师母的询问,学习问题总算安顿下来了。

接下来,每天一下班,我就去“举月轩”学习,由于距离有点远,又没有交通工具,所以每天只有跑步过去学习,一跑就是几公里。一个月后,我老师杨恵钦先生跟我说:“小许,我见你每天来回跑,又没有钱买笔墨纸砚,不如先跟我学装裱,顺便帮我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晚上也不用回去了,就住我这里,你觉得如何?”我说:“谢谢杨老师,我正求之不得呢,”此时此刻,我仿佛春天里的清风,处处洋溢着欢乐,很想告诉满山遍野的小花小草:“我来了,我来了,我们一起寻找春天,我们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就这样,我开始了传统装裱职业生涯,每天起早贪黑,反复各项装裱工序的训练,譬如:捣糨糊、托画心、托绫、上板、镶局条、覆禙、砑画、上天地杆……这只是普通立轴的装裱工序。如果高端立轴,工序更加复杂,还多了“空绷画心、出软局、挖镶、包首”。再如册页,除了基本工序和上面类似,又因其形式有三(蝴蝶式、推蓬式、经折式),所以还存在一些小工序上的区别。而手卷的工序,又多了正副隔水、题跋、托尾这三项。至于修复古字画,除上述基本工序外,最特殊工序就是:洗画面、揭画面、接笔、全色。这重复的练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诚然装裱已经走进了我的生命,融入了我的血液。

其实画里画外发生的事情很多,一时说也说不完,既然选择了装裱事业,就要持之以恒,把革命进行到底,所以我时刻告诫自己要做好几方面事情:务必要把装裱的基本功夫训练娴熟,乃至炉火纯青;务必要继承传统,有机会务必要发扬光大,让这项传统技艺更上一层楼;务必要培养更多的传统装裱爱好者,让传统装裱技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务必要在装裱之外多下功夫,比如文学,绘画艺术等方面的培养,以辅助装裱;务必要在装裱材料上多琢磨多尝试,让装裱形成独特的表现形式,以应对不同画种,不同画风,不同色彩,不同空间的需求。

最后我想起东林书院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其实作为一普通的装裱工作者,画里也是事,画外也是事,只要事事关心,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