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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力

姑姑已去世七八年了,她在世时的生活琐事,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记忆犹新,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姑姑嫁给姑夫时,是六十年代的时侯,那时侯俺家的“成分”不好,姑夫那边的“成分”也不好,可算是“门当户对”,姑夫家在邻村的一个山沟里,姑夫长得身体魁梧,眉宇中有一股威气,办事果断得体,在那个地深得民心,人们选举他为队长。

那时侯的队长,还是有一定权力的,队里的人员出工,分配活计,性畜的买卖,粮食的分摊,邻里之间的纠纷,队里宅基地的申报等,都在他权限之中,也是最基层的领导者。

姑夫当上队长以后,家里的日子慢慢的好起来,有一天,姑夫到公社办事,路过我家,在我家吃饭时说“俺小队的有两个老母猪下崽了,快满月该分窝了,比市场价格便宜卖给队员,你们家抓一个不,喂到过年时侯,喂成年猪,卖肉或是卖猪。余钱也能填补些家用,”说罢,他放不手中的酒盅(那时侯,喝酒都用盅)。脸上红扑扑的,洋溢着醉意。

“那赶是好事,”父亲一听有弄点“外财”的事情,心中一喜,那时侯生话太难了!父亲老实巴交,也说不出冠冕堂皇,阿喻奉承之类的话来。

“好事是好事但俺家还没猪圈呢,等我们把猪圈垒好了,上个完猪圈棚,完事了再抓回,那就得先放你家辛苦我姐一下,让她给喂着,我们过些日子再去取”母亲接着话茬说,一边向桌上盛着饭。

“啥辛苦不辛苦的,那不是你亲姐吗?又不是外人!亲戚吗就得互相帮助!”姑夫吃完饭,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

“你家的白菜挺好的,种这么多”!姑夫望着我家院外的菜园道。

肘值处置季节,白菜也是刚要舒展个头,小碗口大小,绿油油的,茁壮喜人。

“这两畦子是给你家种的!”母亲指了指靠墙边的那两畦子道。

“这几年净吃你家菜了!”姑夫感慨地说。

姑夫家在山沟里,那里水源不充足,土地贫瘠,每年都是我家給他家预备入冬的白菜,那时侯,白菜是冬天的主要蔬菜。

“说这不就见外了,实在亲戚,我这寻思那,等霜降收菜时,那菜帮,菜叶啥的,猪的饲料又有了,又兑上糠,玉米面啥的”母亲接茬道。

“你真能算计,不愧是过日子好手!”姑夫夸赞道,随后寒喧几句,走了。

“等咱肥猪卖了,过年时给我买个帽子,上学太冷了。”大哥道。

“嘿嘿,这回过年可有肉吃了”二哥做了鬼脸,一副贪婪的样子。

“过年我要个发带,小艳的那个红红的,可好看了!”姐姐张着大嘴天真的说。

“这,没等怎的那,你们这帮要帐的倒是来了!”母亲笑道。

“先别憧憬未来了,眼下最主要的先建猪圈,”父亲平时寡言少语,关键时侯还得他一锤定音。

父亲和母亲白天上生产队上工,利用早晚的时间,用手推车在西沟跟南山找些有棱有角的石料,又备些红土和泥,在院内拐角处开始施工,大哥二哥放学放假时也会帮忙,一家人干得热火朝天,其乐融融。

当盖的猪圈要完工的时候,大姑托人捎信儿来,说我给我们抓那个猪得病死了,我们全家的斗志一点也没有了,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的。

“猪死了,但是买猪的本钱咱得给人家,也没啥难过的,死了死了吧,人死也没法!”母亲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一步到位,

父亲沉默了一下,默默的点了下头。

第二天,母亲便去大姑家送钱,回来说“十六斤的小猪,三毛钱一斤,四块八角钱,哎,没那个财命啊!”(那时侯,成年人工分十分,年终算下来一天才挣一毛五)心里充满着失落。

又过了些日子,大玲子,回来了,他是跟大姑一样,是我村的姑娘,嫁到大姑家的那个地方的,没出嫁前,在队里干活时,跟母亲的关系比较好,见到母亲后,她神神秘秘的把母亲拉到一边,环顾四周,脑袋左看右看,确定没人,轻声道。

“嫂子,你是不是让我娟子姐在我们生产队给你抓个猪了?”

“嗨,对呀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咱们这个财命啊,时间不长就死了!”母亲叹气的说

“你这个大傻冒!你挺聪明的这回却失算了,告诉你吧,娟子姐给你家抓那个猪,养了半个月之后斤称了,卖给我们队营头那个那家大新他们了,多卖好几块钱呢,你瞅你蹦尖蹦怪的,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到时候娟子姐找我的话,我就找你算账!”大玲子说完,其实她也是看着心里不公,不告诉我们,心里堵得慌。

“啊,啊”母亲一下子怔住了。

“我告诉你啊,这事儿哪说哪了?你别回去给我哥弄气,闹情绪,这要整出点啥事来我饶不了你,这咱俩不错,我给你念叨点念叨点实情,一定要弄出点事来,我可担待不起,以后我啥话我也不跟你说!”大玲子说完,一会儿就走了

“怎的?居然有这事!”父亲听到母亲激动的“讲演”后,一不子火了。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颤抖。

“你以为那,她可是亲姐呀!”母亲故意把“亲姐”二字咬得真切,声音放大!

“你也别听大玲子瞎白话,她一天舌头不在嘴里,听到事总会添油加醋,有一尺说一丈,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传舌过耳的事尽量别信!”冷静下来,父亲规劝着母亲,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人家总不能无缘无故的造谣,跟咱姐也没仇,没风不起浪!”母亲不依不饶的。

“这事先放一放,快作饭去吧,我都饿了”父亲岔开话题道,

“你吃个蛋!没心没肺的!”母亲骂了一句,“砰”的一声关上屋门,到院内的大石板上坐下,生闷气去了。

腊月十三是爷爷的生日,当宾朋都吃完饭走了之后,父亲把姑姑拽到大梨树下说。

“姐,有件事情憋在我心里老长时间了,你给家在生产队买的猪羔子,真的得病死了?”父亲语气平稳,暗藏怒意,奶奶在父亲八岁时就去世了,爷爷他们三个人相依为命,感情很深。

“当肘……后来,我也挺后悔……”姑姑支吾了半天,脸变得好红。

“你呀,真是我的亲姐呀!”父亲一听,知道那件事己坐实,但“亲姐”二字咬得很重。

常言道“姑家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生活的不愉快,慢慢地消失的历史的长河,掩埋在岁月的风沙里。

星移斗转,我们都长大了,相继娶妻生子,大哥家的侄子小军都十一了,虎头虎脑,招人喜爱,二哥的侄女小颖八岁聪明伶俐,我家秀更是得理不让人,一天跟这个干,跟那个打的,“惹事精”!

这年正月,大姑回来看秧歌,大姑现在也“生级”了,表姐,表哥也都相继结婚,己经做姥姥,奶奶了,姑夫又在村里当村长,家里日子过得成为村里“首富”。

几个孙字辈的,围在大姑身边“姑奶长”,“姑奶短”的叫着,吃过晚饭,她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花布小包,又用发皱的老手轻轻的剥开,露出几张拾元的钞票,这时,大哥家的侄子小军到院内放鞭炮玩去了,她把二哥家的颍跟我家的秀叫到身边,“来,姑奶给你俩钱,留着上学买书本,”,两个小孩倒是毫不客气,欢蹦乱跳地拿着崭新票子出去炫耀去了,大姑赶忙收起小包,在叠包时,母亲用眼睛的余光发现,里面应该还有一张。显然,姑姑是有备而来。

“姑奶给钱了!大哥!”颖和秀拿着崭新的拾元票子,小手晃动着,向小军喊道。

小军一听,忙放下手中的鞭炮,匆匆进屋,他看了看姑姑,姑姑又着了他一眼,母亲知通小军的来意,想提醒下大姑,又没好意思,毕竟就钱没有讨要的,兴许她有别的安排!母亲心里想。

姑姑见天气己晚,便张罗着回家了,小军一看姑姑要离开也没反应,委屈地含着欲滴泪跑回家,母亲把姑姑送出村口就回来了。

“我听小军回去说,我大姑给那颖跟秀两个小孩钱了,就没给俺家小军,为啥呀?他这一回就又哭又闹的!”大嫂坐在炕沿上气呼呼地问道,大嫂“护犊子”严重,不忍自己的儿女受半点委屈!

“我咋知道她没给,她给不给是她的事!要不,你去找她要!找我出什么气!我还憋着气哪!”母亲见大嫂来势汹汹,也就没好情绪回怼!

“这不瞧不起人吗?办事己没这样办的!再不你都不给,我们也没意见!”大嫂越说越激动,不时用手占化着,向讲台上的老师拿着教鞭!她说完嘟囔着走了。

不一会,父亲回来了,听母亲讲完事情的始末,沉默了一阵,说“真是的,咱姐越老越糊涂了,竟办这事,要不,咱拿出拾元钱给小军得了,省的老大媳妇闹腾!”

“啥,你傻呀,咱出钱!老二媳妇跟老三媳妇再要咋办?再说,咱要是给了,老大媳妇还以为咱眯下了那!洗不清道不明的!”母亲当即反驳,给父亲分析道。

“也是这个理,你真看见姐包里还有钱来?”父亲抬头望了下母亲,母亲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估计她没走多远,我骑自行车去,撵上她,给要回来去!”

“那是你亲姐,你爱咋办咋办!”母亲话虽不多,寓意很深,特别“亲姐”二字,让父亲听到挌外刺耳,又好象在他暗示什么。

那钱,还是父亲追到半路给要出了。

父亲说,姑姑没上过学,奶奶又去世旱,姑姑总是以个人为中心,以家庭为单位,围猎利益,忽略了以道德出发的社大豪庭,她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平时坚苦朴素,省吃俭用,到去世时给表哥表弟留下一笔不小的财富。

愿天堂的姑父姑母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