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正在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举行。当地时间7月15日大会开幕后，获得足够多的党代表票、被正式提名为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他已选择俄亥俄州联邦参议员詹姆斯·戴维·万斯作为竞选搭档。这也意味着，39岁的万斯，已正式成为副总统候选人。
因撰写畅销书《乡下人的悲歌》而闻名的万斯，曾公开批评特朗普是“文化海洛因”，指责其“把白人工人阶级引向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后来，他对特朗普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并和特朗普的儿子关系逐渐密切，坚定支持特朗普的各项主张，被各方视为是特朗普“忠诚的支持者”。
贫困的“乡巴佬”、海军陆战队员、耶鲁法学院毕业生、风险投资家、畅销书作者、联邦参议员……万斯身上带有的种种标签，帮助他一步步成为美国“新右翼”的理想代表。16日，多位国际问题专家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特朗普之所以选择万斯，除了看中其年轻的形象，对民主党年龄层面进行敲打，或许还因他在美国政坛没有任何根基，对特朗普有着绝对的“忠诚”。
2022年，特朗普（左）在俄亥俄州一次竞选活动中为万斯背书
从“乡巴佬”到政坛新星
“经过深思熟虑，并考虑了许多其他优秀人选之后，我认定最适合担任美国副总统一职的，是来自伟大俄亥俄州联邦的参议员——万斯。”
当地时间7月15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获得足够多的党代表票，被正式提名为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当天，特朗普还公布了他的竞选搭档。消息一出，39岁的詹姆斯·戴维·万斯——这位风险投资家出身的“80后”美国政坛新星，立刻受到各方关注。
万斯首次进入大众视野，还要数回2016年。那年，特朗普出人意料地击败老牌政客希拉里，当选美国总统。正值万斯撰写的回忆录《乡下人的悲歌》红遍全美，《纽约时报》的书评曾指出，这本书“讲述了社会底层的白人如何驱动政治反抗，推动特朗普的崛起”。
万斯撰写的回忆录《乡下人的悲歌》封面图
“这本书在当时特朗普竞选团队内部，就像是‘圣经’一般的存在。通过阅读万斯的这本书，特朗普的竞选团队读懂了美国底层蓝领的生活状况，明白了他们的诉求。”
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讲师、太和智库研究员陈征告诉南都记者，《乡下人的悲歌》一书让大家明白，当年特朗普作为一个反建制派的代表人物，“他的基本盘在哪儿，为什么可以撬动‘铁锈带’那些底层的白人蓝领工人现身，为特朗普投票”。
《乡下人的悲歌》一书讲述了万斯在被称为“铁锈带”的美国中西部老工业城市艰苦成长的经历。母亲深陷毒品、父亲抛家弃子，祖父母是万斯成长过程中全部的情感支撑。他们告诉万斯，生活是一场斗争，并将“人人生而平等、奋斗改变命运”的“美国梦”灌输给他。
万斯在书中记录，正如每个有自尊心的“乡巴佬”一样，高中毕业后，他就报名参军，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并在2005年赴伊拉克前线部队，从事公共事务工作。海军陆战队的经历让这个出身平凡的小镇青年脱胎换骨，在一次次的极限训练中，他逐渐明白什么叫全力以赴。
退伍后，万斯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退伍金，这帮助他进入俄亥俄州立大学读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万斯考入耶鲁法学院深造，并顺利获得法学博士学位，由此获得了一张通向美国政治和精英阶层的入场券。
正如万斯在书中记述，他是“耶鲁极少数出身于工人阶级的穷小子”，为了适应一套完全不同的社会规则和生活方式，他主动出击、搭建关系网。毕业后，他也做到了很多家乡那群“乡巴佬”想都不敢想的事——搬到旧金山，成为一名科技行业的风险资本家。
在陈征看来，万斯有成为未来美国政治圈“顶流”的潜质。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副教授莫盛凯也向南都记者表示，万斯身上蓝领阶层出身、海军陆战队员、耶鲁法学院毕业生、风险投资家、畅销书作者、联邦参议员等种种标签，都在帮助他一步步成为美国“新右翼”的理想代表，并传达出这一群体对美国现有由传统建制精英运作的政府和政策的不满。
“万斯的个人经历，是通过个人奋斗实现阶级翻身的‘美国梦’缩影。”
曾称“永不支持特朗普”
《乡下人的悲歌》不仅让万斯成为畅销书作家，也让他成为广受欢迎的时政评论员。过去，他常常被问及如何解释特朗普对白人工薪阶层选民的吸引力等问题，也由此发表过许多抨击特朗普的言论，甚至一度自诩为一个“永远不支持特朗普的人”。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万斯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批评特朗普是“文化海洛因”，会让选民在虚假的兴奋中，无法进行自我反省。
“虽然他能让一些人暂时好受一些，但无法根治他们的问题。总有一天，人们会幡然醒悟。”
他还在政论节目中批评特朗普“正在把白人工人阶级引向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甚至向当年一起在耶鲁就读的老同学吐槽说，特朗普是“美国的希特勒”。
但万斯的想法，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2021年，万斯在接受美媒采访时提到，“我一直非常坦诚地承认，我确实说过那些批评的话，我对此感到后悔，并且我为误解了他而感到遗憾。”
从过去反对特朗普，到成为特朗普各项主张的坚定支持者。用万斯自己的话来说，“当事实改变时，你也得改变想法”。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戴维·弗兰奇也发文称：“从很多方面来说，万斯是无数共和党人的化身，他们自2016年以来对特朗普的评价发生了重大变化。特朗普喜欢他以前的批评者屈膝，而很少有人比万斯屈膝得更深。”
但万斯的转变也给他带来了回报。2022年，万斯参加俄亥俄州参议院席位的共和党初选时，获得了特朗普的亲自背书，并借此在竞争异常激烈的共和党初选和最后的竞选中获得胜利。
陈征向南都记者分析称，“万斯和特朗普在精神和政治理念上有着近乎‘孪生兄弟’般的契合，尤其在政治理念上，万斯可以说是‘小特朗普’。”
因此，当特朗普选择万斯作为竞选搭档的消息传出后，拜登也评价万斯称，“在一些问题上，他是特朗普的克隆人。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同。”
万斯的政治资历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却是特朗普“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即特朗普2016年竞选口号，意为让美国再次伟大）”主张最高调的捍卫者之一。他曾对拜登政府表达过“尖锐批判”，也反对拜登的大多数立法优先事项、司法提名人和两党政府融资协议等。
2024年7月15日，在美国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共和党总统提名人、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与副总统提名人万斯（右）交谈
陈征认为，从万斯的个人底色来看，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国际主义的人，或者说，他可能更关注自己国家的“一亩三分地”。“他从内心希望帮助更多像他一样从山区出来的穷苦白人孩子，改变他们的命运，所以他的政治主张，可能会聚焦改变美国国内的情况。”
“从万斯在参议院参加的包括商业、经济和老龄化方面的委员会，就可以看出他的兴趣并不在军事、情报、外交这些更具国际化的议题上，而是更关注国内经济、社会福利这些方面。”陈征说。
陈征还告诉南都记者，万斯在伊拉克战场的海军陆战队的经历，也让他对战争持有自己的看法。万斯强烈反对美国为乌克兰提供战争资金，反对美国的干涉主义外交政策，认为美国政界一些所谓的外交和安全精英，一味要求美国出面维护所谓国际秩序，实际上是超越了美国可以承担的国际义务，而美国国内本身还有很多问题都没有处理清楚。
特朗普“亲自挑选的学徒”
在特朗普宣布万斯成为自己的竞选伙伴后，亲民主党派主要媒体《政客》立刻为万斯开设了一个专栏，名为“这是特朗普的派对（It's Trump's Party）”。
其中一条重要评论的标题是：关于万斯作为副总统候选人的早期评论已经出炉——而且好评如潮。共和党内成员纷纷表示，他们喜欢特朗普选择的竞选伙伴。
万斯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俄亥俄州联邦参议员、来自“铁锈带”的他，将为特朗普在众多“摇摆州”中取得关键选票带来助力。
伴随着大选日的逼近，2020年特朗普与拜登在竞选中重点角力的六大“摇摆州”——亚利桑那州、佐治亚州、密歇根州、内华达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辛州——进入了众多美媒竞选记者的关注视野。
陈征向南都记者分析道，“我点过票，今年，拜登如果还想赢下竞选的话，理论上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必须同时拿下宾夕法尼亚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辛州”。
据美国独立网站“270 to Win”统计，在过去十二届美国总统大选中，这三个州整体“投蓝”（支持民主党）的次数都高于整体“投红”（支持共和党）的次数，但两党票数比例往往紧咬在一起。而在特朗普当选的2016年，这三个州都以微弱优势偏向了共和党，被认为是其获胜的三堵“蓝墙”。
历数三州历史，密歇根州与威斯康辛州都曾在美国两党间有过长时间的徘徊，且早期都长时间偏红，而参加了截至2020年全部59次总统选举的“北方工业州”宾州则历来都被认为是战场州。今年，三州分别有选举人票15票、10票、19票。
美国独立网站“270 to Win”预测的选民票数
“如果拜登不能同时拿下这三个州的话，他在理论上获胜的概率就很小，但他想同时拿下这三个州也是非常困难的。”陈征指出，“而万斯偏偏是来自于‘铁锈带’的一位参议员，他本身的成长经历、他的身份会对整个‘铁锈带’地区的选民产生非常强的号召力，因为他是典型的美国‘红脖子’代表。”
“特朗普说，‘我代表产业工人’这话还有点虚伪，因为他自己毕竟是个大地产商人。但万斯是纯正的，他来自工人阶级劳苦大众。”陈征说道。
莫盛凯也向南都记者分析称，“无论是争取‘铁锈带’工人、稳固幕后金主，还是确立自身政治影响的样板，从各方面看，选择万斯都非常符合特朗普的理念和利益。但我觉得，特朗普最主要的考虑还是忠诚。”
2021年1月6日，时任美国副总统彭斯拒绝背书特朗普否认大选合法性的行为。莫盛凯认为，考虑到特朗普的个性，这使他在选择副手时更在意忠诚性和配合度。万斯作为共和党内新崛起的政治新星，得益于特朗普塑造的政治环境，二人不仅理念相近，且同样作为过去的政治素人，“万斯不具备唱反调的实力”。
万斯（左）和小唐纳德·特朗普（右）被指关系密切
“80后”的万斯已经完全是现年78岁、“40后”特朗普的“儿子辈”了。而他确实和特朗普的儿子关系密切。想来反对美国援助乌克兰的万斯公开发表了许多相关言论，正是这些言论吸引了小唐纳德·特朗普的注意，并很快将他带到了自己广受欢迎的右翼播客“Triggered”上，两人结下了亲密的友谊。
从那时起，小特朗普一直是万斯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事实上，2022年，万斯参加俄亥俄州参议院竞选时，也是因小特朗普而获得了老特朗普的注意。投桃报李，他在宣誓就职的几周后就发表专栏文章，称将在2024年支持特朗普竞选，成为首批支持特朗普的共和党议员之一。
据《纽约时报》报道，小特朗普一直是万斯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两人“几乎每天都会”发短信或打电话，如果碰巧在同一个城市，两人也会安排见面。今年6月，特朗普赢得来自硅谷的大额政治捐款，也是万斯从中牵线。
从代际变化方面来看，陈征分析认为，“80后”的万斯非常年轻，万斯的入选向年轻选民证明，“40后”的特朗普后继有人。未来像万斯这样的年轻人，将会成为共和党内的中坚力量。反观民主党的候选人拜登今年已经81岁，其副手哈里斯也已60岁，万斯的年轻形象，是对民主党年龄层面的一种敲打。
如今，相差3岁的特朗普和拜登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双生”关系——他们可以互相攻击对方的身体素质，但却不能直接攻击对方的年龄，否则，年迈者的可替代性就一览无余了。“钱”和“票”，显示出万斯的“忠诚”，年轻则是他的本钱，这就是年届78岁的特朗普现在最为看重的品质了。
“万斯与其他的竞选者有所不同，他在美国政坛没有任何根基，他其实就是一个‘政治素人’，刚刚参选，对于特朗普来说，这是一个绝好的、由自己亲自挑选的学徒。”陈征说。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何嘉慧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 肖玥 何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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