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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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一直都是历史主旋律,《钦定西域同文志》作为一部反映清代新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古籍,该书不仅记录了清代新疆的自然地理状况,也记录了当时的风土人情、政治经济、文化习俗等。本文立足于社会语言学视角,围绕地名的音节、语词构成以及与社会文化的关系3个层面探讨分析,总结归纳清代西域多语地名的语言文化价值,从而反映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性、现实性及必然性。

关键词:《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交往交流交融

《钦定西域同文志》是一部以满、汉、蒙、藏、维、托忒蒙文6种文字对译的人文学与地理学辞典,是研究西南及西北少数民族地区历史地理、民族关系、风俗民情、地方沿革和人物世袭的重要工具书。全书涉及天山南北路地名、山名、水名、准格尔部人名、回部人名,青海地区、西藏地区地名、山水、人名。该书词条竖式排列,每个词条用6种文字对照,首列以满语统一音节,次列以汉语解释内容,以三合切音取其读音。对本书中所选择的地名展开社会语言学分析,能够为地名学提供历史语料,并为研究清代新疆地区的历史地理、语言、民族等方面的变化提供理论基础,同时也能够发掘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典型例证,促进各个民族团结奋斗、共同繁荣。

一、《钦定西域同文志》研究现状

《钦定西域同文志》研究涉及诸多领域,目前从不同视角进行的地名研究呈现出多学科相互借鉴、共同发展的态势。对于该书地名的研究,现有成果主要是从历史考据学和地名学两个角度展开。

(一)历史考据学研究

《钦定西域同文志》是研究清代西域历史的重要参考资料。苗鹏举的《谈清代所探黄河源头的今地释证》,玉努斯江·艾力、潘勇勇的《西部哨所“喀格勒克”语源、语义考》,作者在对相关词语进行考释时,多次引用《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及其释义作为历史地名沿革材料。阿布力克木·阿布都热西提的《(西域水道记)天山南路回语化名考注与研究》将《钦定西域同文志》中和《西域水道记》中天山南路地名进行对比分析论证,阐释了清朝疆域版图涉及的中亚历史地理与交通路线,同时对天山南路地名进行了词源考释。高思达在《龚自珍对“夷夏之防”的认识论改造》中论述了龚自珍主张实现边疆地区和中原语言文化沟通,并且重视边疆文化保护,主要表现就是对《西域同文志》的重新修撰,重修《西域同文志》既是对西域边疆文化的发掘和保护,又是将边疆地方知识纳入国家知识库的第一步。

(二)地名学研究

1.新疆地名研究

乌云毕力格、张闶的《同文之盛:(西域同文志)整理与研究》以汉文字头为序的方法,删繁就简,对《钦定西域同文志》全书加以重新整理。针对六语文献并存这种独特的文献,在整理过程中附加了很大一部分新的成果——六语索引,分汉文、满文、蒙古文、藏文、托忒文、察合台文6部分,各自按照音序编排全书词头索引,便于读者使用和研究。书中还附录了满、蒙、藏、托忒文、察合台文与拉丁文的对照表,方便渎者对照原书参考。刘义棠的《(钦定西域同文志)校注(新疆回语部分)》根据汉字记音复原了天山南北地名、山名、水名等413个词条,并进行了逐一考证。此外,还有以牛 汝极、陈世明、陈剑平等为代表的新疆学者详尽地对《钦定西域同文志》中地名的命名规律、语词构成、词源历史以及地名与人文地理的关系等诸多方面进行了研究论述。

2.青海、内蒙古地名研究

海日罕的《(钦定西域同文志)中的蒙古地名研究》运用蒙文论述了《钦定西域同文志》中蒙古语地名的命名规律,考释蒙古语地名的词源,还介绍了书中蒙文字母和语言特点。胡云晖的《昆都仑名称考》结合《西域同文志》考证了蒙古部分地区蒙古语昆都仑地名命名的历史。苏都必力格的《(钦定西域同文志)青海属山名类型刍议》一文阐释了青海地区蒙古语和藏语合璧的山名蕴涵数字、佛教等社会文化。

综上所述,《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研究只涉及新疆、青海、内蒙古地区,研究范围也只限于个别地区的地名溯源以及个案描述,没有对一地区地名进行穷尽式的研究,本文以此为切人点,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对这部对译辞书中的新疆地区(前三卷)地名进行音节、语词构成和社会文化方面的探讨。

二、本文研究范围

本文研究的范围是《钦定西域同文志》卷一、卷二、卷三中的地名。具体包括卷一中的巴尔库勒路、乌鲁木齐东路、乌鲁木齐西路、雅尔路、伊犁东南路、伊犁西北路,卷二中的哈密属、辟展属、哈喇沙尔属、库车属、沙雅属、赛喇木属、拜属,卷三中的阿克苏属、乌什属、喀什噶尔属、叶尔羌属、和阗属。 共有地名428个,其中天山北路159个、天山南路269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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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的语词构成状况

对《钦定西域同文志》中428个地名进行统计分类,总结出《钦定西域同文志》中地名的音节构成和地名的语词构成规律,概括出书中地名基本构成全貌。

(一)音节构成状况

《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多为少数民族语言,音译、意译成汉语,故以三音节、四音节、五音节构成情况居多。其中四音节地名占30%,所占比例最大;三音节地名占25%;单音节和六音节及以上地名所占比例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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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上述地名音节表可以看出《钦定西域同文志》以三音节和四音节地名居多,几乎全是由3 个或4个字组成。这是与其历史背景相联系的。新疆自古为多民族、多文化、多语种地区。据史载, 清代居住于新疆地区有维吾尔、柯尔克孜、塔吉克、哈萨克、蒙古、回、汉、满、锡伯、索伦等10余个民族,其中多数民族拥有本民族语言或多个民族共同使用一门语言。这种多语言接触的历史痕迹,在地名中体现得十分鲜明。

(二)语词构成状况

现代标准地名通常由专名和通名组成,其中专名用于指代特定的地理实体,而通名则用来区分不同类别的地理实体。这种专名+通名的结构并非地名发展初期的固定模式。在历史上,早期的地名并未遵循固定的词语结构。随着自然和人文地理环境的逐渐明确,地名结构逐渐成熟,专名+通名成为一种普遍的命名方式。《钦定西域同文志》记录了西域的地名,包括山名、水名等,涉及回语(维吾尔语)、蒙古语、汉语、布鲁特语(柯尔克孜语)、哈萨克语、帕尔西语(波斯语)、准语(卫拉特语)、西番语(藏语)地名以及多语合璧地名,如维吾尔语与蒙古语合璧地名、维吾尔语与波斯语合璧地名等。据《钦定西域同文志》的统计,该文献第一卷至第三卷的地名在语言构成上分布如下:维吾尔语占38%,藏语占32%,蒙古语占13%,波斯语和哈萨克语占2%。

1.维吾尔语地名的构成形式

(1)一个单纯词构成

如天山南路地名,“吹置(吹菅)”,回语,鸡雏也,今拜城县托克逊乡有曲结村,cuja与曲结语音相符,吹置当为此地。

(2)两个单纯词构成

A.名词+名词构成

如天山北路地名,“裕勒雅尔”,回语。裕勒,净也;雅尔,坎也。其地有坎,河流清净,故名。维吾尔语jul意为“泉,河”,jar意为“山崖,悬崖,峭壁”。山崖处有河故名,也称雅尔河。裕勒雅尔当在今与塔城交界的哈萨克斯坦境内之乌尔扎尔一带。

B.数词+名词构成

如天山南路地名,赛喇木属,“明哲克得”,回语。明,千数也;哲克得,沙枣也。地有沙枣千树, 故名。今拜城县赛里木乡有明吉格代村,明哲克得当在此。

C.形容词+名词构成

如天山南路地名,“赫色勒布伊”,回语。布伊,边界之地。土色近红,故名。赫色勒布伊为维吾尔语qizil boj的汉语音转。其中,qizil是形容词,意为“红,红色”;boj是名词,意为“江河湖海的边、沿岸”。

2.蒙古语地名的构成形式

(1)单纯词构成

如天山北路地名,“鄂笼吉”,蒙古语。鄂笼,柔草也;吉,茂盛貌。据《西域图志·安西北路图一》标示,鄂笼吉当在噶顺东南,即今之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下涝坝乡噶顺沟东南。

(2)两个单纯词构成

如天山北路地名,“招摩多”,蒙古语。数盈至百谓之招;摩多,谓树也。其地有树百株,故名。《西域地名词典》记述,招摩多在今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城东南约26公里之大河乡干渠村。

3.波斯语地名的构成形式

(1)单纯词构成

如天山南路地名,“喇巴特齐”,帕尔西语。谓台站也。喇巴特齐为波斯语的汉语音转,意为“店家,驿站工作人员”。《西域图志·天山南路图五》标示,喇巴特齐在哈喇古哲什东北一带地区,即在今莎车县喀群乡东北一带地区。

(2)两个单纯词构成

如天山南路地名,“阿布普尔”,帕尔西语。阿布,谓水;普尔,满盈之谓。阿布普尔为波斯语ab pur的汉语音转,意为“水多”。《西域图志·天山南路五》记载,阿布普尔在塔噶尔齐东二十里,西南距叶尔羌城三十里。据此推断,阿布普尔当在今莎车县阿瓦提镇阔什阿瓦提村。

4.哈萨克语、柯尔克孜语地名

书中前三卷涉及的哈萨克语、柯尔克孜语地名非常少。这可能与当时的政治因素和民族聚集习惯有关。哈萨克语地名3个,为“爱呼斯”“哈喇巴勒图”“库努克萨尔”;柯尔克孜语地名4个,为“阿什图”“萨尔巴噶什”“额德墨克”“英噶尔”。

四、《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所见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一)地名记录自然地理特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地理环境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自然地理环境特征会随着历史的脚步而变化,但是地名一经记录下来,当时的自然地理特征就会保存。《钦定西域同文志》中的地名多以当时的自然地理特征命名,如以地形、水文、动物等名词命名。这些以自然地理特征命名的地名,为我们从地理学的角度研究西域地理、历史、语言提供了重要且丰富的线索。

1.以地形命名的地名。如天山北路地名,“图古里克”,蒙古语。物之圆者(谓图古里克),地形圆,故名。图古里克,《西域图志》又写作吐葫芦。据《西域图志·安西北路图一》标示和《西域图志·安西北路一》记述,图古里克当在今伊吾县吐葫芦乡境内。

2.以水文命名的地名。如天山南路地名二,“喀提里什”,回语。二水会流之谓。“喀提里什”,维吾尔语,意为“河汇处,水汇处”。喀提里什在今玉龙喀什河与喀喇喀什河汇合处。

3.以植物命名的地名。如天山北路地名,“乌里雅苏台”,准语。谓地多杨树也。《西域图志·天山北路图一》无“乌里雅苏台”,《西域图志·安西北路图一》有“华乌里雅苏台”。估计“乌里雅苏台”与“华乌里雅苏台”为一地,因为“黄杨树”与“杨树”区别不大,很容易混写。据《西域图志·安西北路图一》标示,华乌里雅苏台在必济以北地区,即蒙古国境内,乌里雅苏台亦当在此地。

(二)地名展现多民族和谐共处的画面

“今以汉语指天,则日天。以回语指天,则日阿思满。······然仰首以望,昭昭之在上者,汉人以为天而敬之,回人以为阿思满而敬之,是即其大同也。”这段话出自《钦定西域同文志》序言部分,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各族人民对“天”的说法不一,但无不尊敬,这体现了各民族虽然语言不同但思想相通。另外,在《钦定西域同文志》中存在大量合璧地名,这些地名是由两种及两种以上语言合璧而成,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典型例证。例如:

1.维吾尔语和汉语合璧地名。如天山南路地名,“布干”,回语,布,指此地而言;干,官牧厂也。其地有之,故名。布干为维吾尔语“布”与汉语“官”(干)合璧而成的一个词,意为“这是官家的,这是官府的”。《西域图志·天山南路图一》标示,布干当在今吐鲁番市西部喀拉喀什村一带。

2.波斯语和维吾尔语合璧地名。如天山南路地名,“玛枯雅尔”,玛枯,帕尔西语指马。其地临坎,回人牧马于此,故名。又名为米尔呼雅古叶。“玛枯雅尔”为汉语音转,其中“玛枯”为波斯语,意为“马”;“雅尔”为维吾尔语,意为“崖,坎”。玛枯雅尔当在今墨玉县奎牙乡境内。

3.卫拉特语和哈萨克语合璧地名。如天山北路地名,“古尔班阿里玛图”,古尔班,三数也。地有果树二处,故名。“古尔班”为卫拉特语,意为“三”;“阿里玛图”为哈萨克语,意为“苹果之父”。即今之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所在地。15世纪中叶哈萨克汗国成立后,库尔班阿里玛图即演变为阿拉木图。

4.汉语与蒙古语合璧地名。如天山南北路山名,“晶郭勒”,准语。晶,谓蒸笼也。河滨沙土,温暖如蒸,故名。“晶郭勒”为汉语与蒙古语合璧词,其中“晶”为汉语“蒸”在蒙古语中的音转;“郭勒”为蒙古语,意为“河”。晶郭勒今称“精河”,在今精河县境内。

5.哈萨克语和蒙古语合璧地名。如天山南北路山名,“哈喇巴勒图郭勒”,巴勒图,哈萨克语,斧也,河形似之。“哈喇巴勒图”为哈萨克语,意为“大斧头,黑斧头”;“郭勒”为蒙古语,意为“河”,“哈喇巴勒图郭勒”为哈萨克语与蒙古语合璧,意 为“斧形河”,当在今吉尔吉斯斯坦黑巴尔特境内。

这些多语合璧地名深刻见证了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反映出多民族文化的相容性和互补性,以一种丰富多彩、鲜活生动的语言方式,记录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内在联系。

(三)地名蕴涵各民族的色彩观

《钦定西域同文志》中以颜色命名的地名,既呈现出地理形态的色彩,也体现了当时各民族的色彩观念,也使地名鲜亮明丽,正是这种不同的色彩观,造就了五彩斑斓的中华地名,丰富了人们的语言文化生活。例如:

1.黑色。天山北路地名,“哈喇和屯”,蒙古语。哈喇,黑色;和屯,城也;其城年久色旧,故名。

2.黄色。天山南路地名,“色勒克恰特”,回语。色勒克,黄色;恰特,村庄也。

3.红色。天山北路地名,“乌兰乌苏”,准语。乌兰,红色;乌苏,水也。其地水色近红,故名。

(四)地名体现各民族经济生活

在《钦定西域同文志》中,记载了大量地名的命名方式,是以从事手工业和商业的当地居民为主,同时还有一些地名是以当地常见器物来命名。这种方式反映了当时人民的生活与活动方式,以及他们与这些物品之间的紧密联系。例如:

1.“超达尔”,回语。超,木筏也;达尔,筏匠也。居人多以造筏为业,故名。超达尔为维吾尔语的汉语音转,意为“渡河者,摆渡者”。《西域图志·天山南路三》记载,超达尔在阿拉勒西二十里,逾呼木阿里克河而至。阿拉勒即今之温宿县恰格拉克乡,超达尔当在今恰格拉克乡以西吐木秀克乡曲达村。

2.“喇巴特齐”,帕尔西语。谓台站也。喇巴特齐为波斯语rabatqi的汉语音转,意为“店家,驿站工作人员”。《西域图志·天山南路图五》标示, 喇巴特齐在哈喇古哲什东北一带地区,即在今莎车县喀群乡东北一带地区。

3.“额得墨克郭勒”,布鲁特语。饼饵之属。滨河居人,以此为业,故名。

五、小结

本文通过对《钦定西域同文志》中428个地名进行定量和定性的分析研究,从地名的基本构成、地名的词源和特点、地名与社会文化的关系3个方面勾勒出清代新疆地名实貌,总结出书中地名的音节构成多为三音节和四音节,词语构成以专名形式为主,地名的词源为维吾尔语、蒙古语、汉语、柯尔克孜语、哈萨克语、波斯语等。在分析地名与社会文化关系的基础上,结合大量历史文献资料,认为西域的山川河流是地名命名体系所依据的自然地理特征;历史、军事活动、经济活动和政治变化是地名命名系统所依据的人文地理特征。

从社会语言学的视角研究《钦定西域同文志》地名,可以系统地揭示新疆地名与社会文化的密切关系。书中记载的多语言地名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并为一代又一代各族人民所使用和认可,它们以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反映了新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概貌,反映了新疆各民族语言和文化的发展历程,反映了山川风貌,也反映了新疆独特的人文环境和社会变迁发展,是研究新疆民族迁徙史、民族语言发展史、民族关系史和社会发展史重要的历史依据。

作者:朱富宽、靳焱

来源:《新疆地方志》2024年第1期

选稿:耿 曈

编辑:宋宇航

校对:汪依婷

审订:杜佳玲

责编:黎淑琪

(由于版面内容有限,文章注释内容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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