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立论明确,感情充沛,洋洋洒洒六千言,竟一气呵成。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将自来水笔朝桌上一搁,忽觉眼前的光线为何越来越强烈得耀眼?原来写字台上一夜不熄的台灯的灯光早已显得微弱而昏黄了。那耀人眼目的竟是从窗玻璃照进来的灿烂的朝阳!此刻,朝阳早已铺满了写字台。
写得淋漓尽致,写得宣泄无遗!旭东自当记者以来,还真难得体会到这样一次创作的愉快!他熄灭了台灯,和衣躺在床上想要补上一觉,却又兴奋得怎么也合不上眼。
忽然想起在县里司马叔叔提醒过自己这篇稿子可能要受到一点儿阻力的话。什么阻力?现在搞报导已有明文规定,必须经报导对象本人和所在单位核实。那么,我的这篇稿子在拿回省报去之前,自然需要经过村里、县里和市里三级组织的审阅。村里、县里肯定会开绿灯。
那么,市里呢?我的那位生父、市委书记又将如何看待这篇稿子?其实,我早已在动笔之前就考虑到生父时下的处境了。不是在通篇文章里只提当年的县委某领导人,而姑隐其名吗?难道我用这样的曲笔,他还会有意见吗?这样想着,旭东又释然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旭东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前去开门。原来是住在村招待所二楼西头单间里的市委办公室主任游化民给自己送早饭来了。
“东东,又熬夜了吧?要爱护身体啊!”游化民完全是一派长辈关怀晚辈的口吻,“没见你去餐厅吃早饭,我就猜你又开夜车写文章了。不睡觉再加不吃饭,那不成心要把身体搞垮吗?,我这儿替你打来一份儿,趁热吃吧!”说着将托盘里装着的一个白面馒头、一碗大米粥和一碟油炸花生、一碟精致的酱菜端放在写字台上。
“谢谢你啦!游主任!”
“嗬,长大了,跟我客气起来了。还记得吗?你三岁上就喊我游叔叔。”这工夫,游化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旭东刚刚写毕的稿子上,随口问道:“写完啦?”
“写了个初稿。”
“多少字?”
“六千字多一点儿。”
“嗬,神啦!一宿就写六千字,真是后生可畏呀!”
“听说你年轻的时候,写起材料来,才是下笔万言,一挥而就呐!”
“言过其实,言过其实!”游化民却又有点儿沾沾自喜,问,“听谁说的?你爸还是你妈?”一抬眼发觉对方无意回答,才又指着桌上的稿子,问,“能让我学习学习,先睹为快吗?”
“可以。反正早晚也得送你们市委去审查。”
“看你说的,对你还有啥审查不审查的。”游化民卖好地冲着旭东一挤眼,捧起旭东的手稿匆匆离去了。
游化民回到自己的房间,马上聚精会神,调动全部脑细胞读起钟旭东的手稿来。边读边吸烟,一直读得心惊肉跳,不知不觉一连抽完了五支带过滤嘴的名牌云烟“大重九”,便揣上稿子,急火燎腚地去找他的顶头上司钟世昌去了。
钟世昌正在他大嫂院子里提着洋铁喷壶浇花。游化民走到他跟前,以心腹人的姿态将自己的嘴巴贴到上司的右耳朵根上,恨恨地说了一声:“简直是后院起火了!”
随后,他推搡着钟世昌进了屋,反掩上房门后,才从衣兜里掏出那一沓子旭东的手稿,递给钟世昌,说:“钟书记,没想到你儿子竞来拆你的台。你看看他写的调查报告吧!”
“我早有所料,不也就是翻老帐那一套?”
“何止翻老帐,你儿子在文章里快要把你说成是历史上使董家崴子致穷的祸根,今天你又在董家崴子致富的道路上,变成了绊脚石!”
“点我的名了?”
“文章里用的‘当年县委某领导’和‘当前市委个别主要领导人’,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是指谁,还不跟点名道姓一样!钟书记,这文章要在省报一发呀,你的形象要大受诋毁。不光是把咱们这次回屯狠抓商品经济这杆大旗所造的舆论和影响抵消得溜干净,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不要吞吞吐吐嘛!”
“而且就怕你不好继续在松滨地区工作喽!文章里写了两个当年的县委成员,把你写成董家崴子的大灾星,把司马辛打扮成董家崴子的大救星。………”
“把稿子留下我看看!”
“不中!稿子只能现在看,要是留在你这儿,不啻你给自个儿套上绳索。儿子就该找老子来开绿灯:立马请你审核通过稿子了。可这绿灯不能开呀,那一开,不就等于给自个儿脸上抹黑吗?”
“千秋功罪,自有评说。这我倒不在乎。”
游化民一听,登时急了眼,说:“钟书记,舆论压死人,可不能自个儿摘自个儿的乌纱帽啊!”
“那好,辛苦你给我念,一边听着还便于一边分析。”钟世昌断然决定。
于是,游化民念,钟世昌听。两人边念边议论,边听边批驳。时而义愤填膺,时而长吁短叹,直到两人抽完整整一盒刚开过封的过滤嘴中华牌香烟,才愤懑地念完、议论完这篇令人恼恨的稿子。后来,钟世昌竟仰身摊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扎撒着双手,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问到:
“这这……这该怎么办好呐?”
“钟书记,”其实,早在来找钟世昌之前,游化民就已想好了对策,但他只有等到这会儿才能拿出来,“看来,你只能回避,由我去拖他、磨他,反正审核稿件的大印在咱们手里嘛!”
未完待续……
本小说以北方农村改革为背景,描绘了当时现实生活。
本号是一个传播优秀文学传承传统文化的平台。阅读是一件重要的小事,关注本号,一起来读书养性、终身学习!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