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厨房里欢快的气氛。我和大姨正忙着为表妹小彤的婚礼准备糕点,屋子里弥漫着黄油和香草的甜美气息。
"雯雯,去开下门。"大姨头也不抬地说道,专注地揉捏着面团。
我擦了擦手,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的瞬间,我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爸?"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和忐忑。
更让我震惊的是,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怯生生地望着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血缘的熟悉。
"雯雯,好久不见。"父亲尴尬地笑了笑,"这是...这是你弟弟小明。"
我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世界在旋转。十年了,整整十年没见,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还带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谁啊,雯雯?"大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是我爸。"我回答道,声音有些颤抖。
厨房里传来碗碟掉落的声音,随即大姨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她看到门口的情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老秦,你怎么来了?"大姨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戒备。
父亲局促地站在门口,支吾着说:"我...我有些事想和雯雯商量。"
空气仿佛凝固了,尴尬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这时,小明怯生生地开口了:"姐姐,你好。"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我看着这个与我有着相似眉眼的少年,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血缘的牵绊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但理智又让我保持警惕。
大姨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雯雯,你带他们去客厅坐吧,我去泡茶。"
我木然地点点头,侧身让父亲和小明进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忽然回想起一周前表妹婚礼上的温馨场景。
那天,小彤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精灵。宾客们的祝福声此起彼伏,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站在台下,看着大姨为小彤整理头纱,眼里满是慈爱。
"姑姑,谢谢你。"小彤忽然转身拥抱了大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姨也红了眼眶,轻轻拍着小彤的背:"傻孩子,姑姑永远疼你。"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姑侄相拥而泣的场景,心中满是温暖。这时,大姨转过头来,朝我招了招手:"雯雯,过来。"
我走上前去,大姨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三个人紧紧相拥,泪水无声地流下。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家人之爱。
轮到送礼物时,我颤抖着双手,将准备已久的红包递给小彤。"表妹,祝你幸福。"我哽咽着说。
小彤接过红包,眼中闪烁着泪光:"姐,谢谢你。"她轻声说道,仿佛知道这份礼物凝聚了我多少心血。
大姨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欣慰和感动。她知道,这个红包里装的不仅是钱,更是我对这个家的感恩之心。
"咳咳。"父亲的咳嗽声将我拉回现实。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坐在客厅里好一会儿了。
"雯雯,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父亲试探性地问道。
我苦笑了一下:"托大姨的福,我过得很好。"
父亲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低下头不再说话。小明坐在一旁,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感到困惑。
大姨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将茶杯分别放在我们面前。她坐在我身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老秦,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大姨开门见山地问道。
父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是这样的...小明他...需要做一个手术,但是手术费..."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心里涌起一阵苦涩。十年不见,他来找我就是为了钱?
"你就是为这个来找雯雯的?"大姨的声音陡然提高,"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想起她是你女儿了?"
父亲垂下头,声音颤抖:"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但小明真的需要帮助..."
我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儿时的种种。母亲去世那年,我才八岁。记得守在病床前的无助,记得母亲离世那天的天崩地裂。
父亲很快就再婚了,家里多了个继母。我清楚地记得继母看我的冷眼,记得父亲渐渐疏远我的背影。那段日子,我就像是家里的一个影子,无人在意,无人关心。
直到有一天深夜,大姨找上门来。
"秦大哥,雯雯跟我走吧。"大姨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父亲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从那天起,我就在大姨家生活,再也没回过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大姨家很小,但处处充满温暖。我还记得在那个简陋的书房里挑灯夜读的日子,记得拿到奖学金时大姨欣慰的笑容。
步入职场后,我遇到了不少困难。每次我想要放弃时,都是大姨的鼓励给了我继续前进的勇气。
"雯雯,你是最棒的。"大姨总是这样说,眼里满是坚定的信念。
现在,事业有成的我终于有能力报答大姨。看着她欣慰的笑容,我感到无比满足。
与表哥表姐相处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我们像亲兄妹一样互帮互助,共同成长。
然而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亲情",我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对父亲,我既有童年时那个渴望被爱的小女孩的眼神,又有成年后积累的失望与怨恨。
看着小明怯生生的样子,我又感到一丝不忍。他是无辜的,不该承担父亲的过错。可是,我真的能接纳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吗?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辜负大姨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才是真正视我如己出的"母亲",我要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雯雯,"大姨轻声唤我,"你怎么想?"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父亲:"手术费要多少?"
父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吞吞吐吐地说:"大概...大概需要二十万。"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亲戚?为什么要来找雯雯?"大姨有些生气地问。
父亲低下头:"我...我已经找过了,但是凑不够..."
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看着小明苍白的脸色,我又有些动摇。
就在这时,大姨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雯雯,我们单独聊聊好吗?"
我点点头,跟着大姨走进了厨房。
"雯雯,我知道你现在很纠结。"大姨轻抚我的后背,"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大姨都支持你。"
我扑进大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大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恨他,可是...可是小明是无辜的。"
大姨轻轻拍着我的背:"雯雯,人这一生啊,难免会遇到很多选择。有时候,选择宽恕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我抬起头,看着大姨慈爱的眼神。
"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决定收养你的吗?"大姨忽然问道。
我摇摇头。那时我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大姨露出了回忆的神情:"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缩在角落里哭泣的样子,心都碎了。我知道,如果不带你走,你的人生可能就毁了。"
"可是当时,我也很害怕。"大姨继续说道,"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怎么养活一个孩子?但是看着你可怜的样子,我就下定决心了。"
我紧紧抱住大姨,泪如雨下。
"雯雯,大姨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感恩。我是想让你明白,有时候,一个决定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大姨轻声说,"现在,你也面临这样一个选择。"
我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大姨,我明白了。"
我们走出厨房,回到客厅。父亲和小明忐忑地看着我们。
"爸,"我直视父亲的眼睛,"在谈钱之前,我有些话要说。"
父亲点点头,神情复杂。
"这些年,你把我扔给大姨,从未关心过我的生活。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多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吗?"我的声音渐渐提高,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父亲低下头,眼中闪过愧疚:"雯雯,我...我知道我错了。当年我太软弱了,没能保护好你。我..."
"不用解释了。"我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是现在,你又带着小明来找我要钱,你觉得合适吗?"
小明无助地看着我们,手足无措。我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对这些家庭往事一无所知。
深吸一口气,我继续说道:"不过,小明是无辜的。他需要手术,作为姐姐,我不能见死不救。"
父亲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
"我可以帮忙,但是我有个条件。"我看着父亲的眼睛,"以后,你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不仅是对小明,也要对我。"
父亲激动地点头:"雯雯,我保证。我会好好弥补过去的过错。"
我转向小明,轻声说:"小明,手术后要好好养病。等你康复了,姐姐带你去游乐园玩,好吗?"
小明怯生生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谢谢姐姐。"
大姨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餐。气氛虽然还有些尴尬,但比起开始时已经好多了。饭后,父亲和小明告辞离开。
送走他们,我瘫坐在沙发上,感到身心俱疲。大姨端来一杯热茶,坐在我身边。
"雯雯,大姨为你骄傲。"她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靠在大姨肩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姨,我做得对吗?"
大姨轻抚我的头发,温柔地说:"雯雯,你做得很好。你选择了宽恕和给予,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大姨的温暖。多年来,她就是这样支持着我,给予我无条件的爱。
"大姨,我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我低声说道,"给小明的手术费,会不会影响到您和表妹他们?"
大姨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傻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都懂。你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我们,大姨真的很感动。但是你放心,我们家不缺这点钱。"
我抬起头,看着大姨慈爱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雯雯,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大姨郑重地说,"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
听到这句话,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我紧紧抱住大姨,哽咽着说:"谢谢您,大姨。您才是我真正的母亲。"
大姨也红了眼眶,轻轻拍着我的背。我们就这样相拥而泣,仿佛要把多年来积累的情感都倾泻而出。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着手处理给小明的手术费。我给父亲打了电话,询问具体的转账信息。
"雯雯,真的太感谢你了。"父亲的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爸,不需要报答。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昨天的承诺。"
"我一定会的,雯雯。"父亲急切地说,"我会好好照顾小明,也会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电脑前,盯着银行转账页面发呆。二十万,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是小数目。但想到可能挽救一个生命,我又觉得值得。
就在我准备点击转账按钮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表姐的电话。
"雯雯,听说叔叔昨天来找你了?"表姐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我叹了口气:"是的,小明需要做手术..."
"我知道了。"表姐打断我的话,"雯雯,你别有压力。我和表哥商量过了,我们也想出一份力。"
我愣住了:"表姐,这..."
"别推辞了。"表姐温柔地说,"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共同面对。再说了,小明毕竟是我们的表弟,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听到这里,我的眼眶又湿润了。这就是家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给予无条件的支持。
最终,我们商定由我出十万,表姐表哥各出五万。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小明的手术费,还能减轻我的经济压力。
转完账后,我给父亲发了条信息,告诉他钱已经到账,叮嘱他照顾好小明。父亲很快回复,字里行间满是感激。
晚上,大姨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餐桌上,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来,为我们的雯雯干杯。"大姨举起酒杯,"她今天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我有些不好意思:"大姨,您太夸张了。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雯雯,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的善良和勇气,值得我们学习。"
表姐也笑着说:"是啊,雯雯。你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记得上次我公司遇到困难时,也是你及时伸出援手。"
我被他们的话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泛起红晕。
大姨看出了我的窘迫,轻声说:"好了,别夸得雯雯都不好意思了。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饭后,我们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不知不觉中,话题又回到了父亲和小明身上。
"雯雯,你有想过以后和他们的关系该如何处理吗?"表哥问道。
我沉思片刻,说:"我想,既然选择了原谅,就要坦然面对。小明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会尽力去关心他。至于父亲...我需要时间来重建信任。"
大姨点点头:"雯雯说得对。原谅不等于忘记,重建关系需要时间和努力。但是不管怎样,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表姐握住我的手:"是啊,雯雯。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你身边。"
听着家人们的话,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有这个温暖的家,有这些爱我的人。
夜深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星空出神。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恍如隔世。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父亲能否真的改变,不知道和小明的关系能否真正亲近起来。但我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我选择了宽恕,选择了给予,这或许就是生命中最美好的馈赠。
微风拂过脸庞,带来夜晚的凉意。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平静和希望。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勇敢地走下去。因为我知道,在这条路上,我永远不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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