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云帆
几十年前,青梅竹马邻家女孩陪我去相亲,一场大雨不期而至,一次突发的意外,我问她:我还去相亲吗?她的回答让我意外。
1956年4月,我出生于鲁中地区的一个小村落,那里群峰林立,绿水潺潺,是泰山余脉的一部分。
我父亲是大队文书,母亲务农,作为家里长子,我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乡间民风淳朴,阡陌相闻,即便没有任何关系的异姓,照样能论出个辈分高低,出门逢人就姑啊叔的称呼,这样才显得不生分,不外道。
1969年,我年满十三周岁,从大队小学升入公社中学就读。
八月底的一天下午,临近开学,父亲把我叫到身边,叮嘱我以后每周要和徐家小姑一块往返学校,好互相有个照应。
听了父亲的话,我本能的一愣,脱口而出问道:哪个徐家小姑?
父亲把眼一瞪,提高嗓门说:“就是前院你徐二爷爷家的徐晓敏,前些年你去河里溜冰,掉进冰窟窿,还是你徐小姑喊人把你捞上来的呢,这事难道你忘了?”
父亲提起我的糗事,我脸红心跳,连忙摆摆手说:“没忘,没忘”,眼前却很快浮现出了徐晓敏的身影。
徐晓敏与我同岁,是徐二爷爷的二女儿,我们两家住前后院,中间只隔了一户人家。
在我的记忆里,我父亲和徐二爷爷虽然差着辈分,彼此关系却一直极好,平常两家人来往也很频繁,在大人身边,我和徐晓敏从小一块捉迷藏、过家家,时而哭时而笑,却又谁也离不开谁,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意味。
上小学以后,我和徐晓敏在一个班,我们的关系也并未疏远。不过,徐晓敏在班上以小姑身份自居,经常对我耳提面命,颐指气使,这让我在同学面前多少有些抬不起头来。
时光如水,徐晓婷和我都渐渐长大,我成了俊朗的阳光少年,徐晓敏也出落成了星眸流转的婷婷少女,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徐晓敏不再对我大声说话,语调温柔了许多。
公所中学距我所在的大队近十里路,山路崎岖难行,家里又没有自行车,每天往返上学并不现实,我和许晓婷不约而同都选择了住校,我们每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天傍晚返校。
暑假过后,新学期开始,开学的头天下午,我按父亲的要求,来到徐晓敏家,约她一起去公社上学。
初秋时节,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两侧山峦叠嶂,满目青翠,炎热也已渐渐远去。
我背着行李,和徐晓敏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并时刻牢记父亲的叮嘱,对她一口一个小姑叫着,态度恭谨。
忽然,徐晓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红着脸对我说:“张云帆,你能不能别老是小姑小姑的叫我,我们可是一样大,我又不是你亲姑姑。”
我听了一愣,委屈的说:“以前我不叫小姑你还不乐意,我到底应该怎么叫呢?”
徐晓敏考虑了一下,说:“以后在学校,你就叫我徐晓敏,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我是你小姑;回到村里,当着大人的面,再叫小姑。
我巴不得不叫徐晓敏小姑,比别人矮一辈的感觉并不好,于是痛快的答应下来。
不出我的意料,上了中学,我和徐晓敏又被分配到了同一个班级,不过我们的座位中间隔着好多同学,所以平常交集并不多。
徐晓敏和我学习成绩都不错,全班四十多名同学,我们每次考试都稳定在前十名。
花开花落,时间来到1973年,我和徐晓敏的中学生涯即将结束,走在路上,徐晓敏和我也曾畅想拥有一段大学时光,但是到了毕业,我们只能背起书包,回到家里。
回家以后,我很快到生产队出了工,徐晓敏则去公社小学做了一名代课教师。
不久之后,徐晓敏把我约到村头小河边,问我以后的打算,我苦笑着摇摇头,说先帮父母把生产队的活干好,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想去参军。
听了我的话,徐晓敏稍一沉吟,说她认为去当兵的想法很不错,既然认准了目标,就要做好各种准备。另外她还提醒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持读书,用心学习,并和我相约一块努力。
徐晓敏的话,让我有些感动,我真诚的说:“晓敏,谢谢你!”
1973年10月下旬,当年征兵通知正式下发,我第一时间找到民兵连长登记报名。
我的验兵过程比较顺利,接连通过初审、体检、政审、家访等程序后,我收到了红底金字的《入伍通知书》。
1973年12月下旬,坐上部队的接兵列车,我的军旅生涯正式开启,那天上午,徐晓敏拉着小妹,和我家人一起到车站为我送行。
部队生活充实而火热,我的服役地在辽阔的西北高原,三个月新兵连训练后,我被分配到某步兵团机炮连。
正式下连队以后,我充分发扬山里娃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作风,服从指挥,团结战友,刻苦训练,勇于担责,迅速融入了新的集体环境,并在三个月后成长为连里新的训练标兵。
1995年2月,入伍一年零三个月之后,我被任命为机炮连一排一班班长。
1976年6月,我因为综合表现良好,被任命为机炮连一排排长,成长为一名基层军官。
1976年9月,平稳度过三个月的履职适应期后,我向上级申请了探亲假,回家乡看望父母。
五天以后,火车转汽车,又步行了近十里路,时隔三年,我再次站到了自家门前。
踏入家门,与父母和弟弟妹妹相见,叙不完的离别情,说不尽的贴心话,浓浓的亲情,让我倍感温暖。
回家以后,略作休整,与相熟的亲友打过照面,我替下母亲,到生产队参加劳动。
回到家不到一周,母亲就在我耳边反复念叨,说我年龄已经老大不小,趁我这次探亲回家,她准备安排几次相亲,把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我回家探亲本志不在此,但看到母亲耳边渐增的华发,我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不易,不忍伤母亲的心,只好答应先见见再说。
两天之后,母亲告诉我,舅妈为我介绍了娘家一个邻居的女儿,女方在邮政所上班,条件不错,让我做好准备,第二天上午由堂姐陪着去见面。
第二天一早,大伯急匆匆的赶到我家,说是我堂姐身体不舒服,没法陪着我去相亲了。
我母亲一听着了急,连着找了几个人,恰恰都有事,最后只好拜托到了徐晓敏的母亲身上。
徐母一听我要去相亲,说这是大事啊,正好晓敏在家呢,让她陪云帆一块去。
听说是陪我去相亲,徐晓敏的脸色马上就不太好看,她推脱自己学校还有事,抬脚就想出门。徐母一把拉住徐晓敏,发火道:“今天明明是星期天,学校能有什么事!”
就这样,徐晓敏绷着脸,勉强坐上了我的自行车。
出了村子,我回头看了一眼徐晓敏,调侃道:“小姑,你今天穿这么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去相亲呢!”
徐晓敏哼了一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说:“我可没那么心急,才二十岁就慌着找对象,也没有小伙子等着跟我相亲!”
听了徐晓敏的话,我的脸腾的红了,本想反驳她两句,又怕她伶牙俐齿,自己说不过,只好自觉闭住了嘴巴。
见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徐晓敏坐在后座,用脚轻轻踢了我一下,幽幽的说道:“怎么,嫌我话说的不好听,生气了?”
我笑了笑,调侃道:“哪有,你是小姑,是长辈,我怎么敢生你的气!”
徐晓敏气呼呼的道:“嘁,你还说,我不告诉过你,不准叫我小姑了吗?”
然后,徐晓敏又得理不饶人,埋怨我非得让她陪着去相亲,害得她星期天也没法休息。
听得出来,徐晓敏心情不太好,我也不再开玩笑,郑重向她表达了歉意,说自己本来也不愿意去相亲,只是不想让母亲伤心,才去走个过场。
听完我的话后,不知怎么回事,徐晓敏的心情好像忽然好了起来,她坐在后面,竟然唱起了歌,还让我评价唱的好不好。
我故意夸张的说:“唱的好,好极了”,话音未落,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身后传来,在我身边荡漾,然后随风飘向远方。
都说“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其实九月份也不遑多让,我和徐晓敏刚走到半路,一阵云彩飘来,豆大的雨点就噼噼啪啪落了下来。
我把外套脱下,让徐晓敏披在身上挡雨,然后一边赶路,一边左右观察,希望找个地方避雨。
我们当时身处田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雨借风势,越下越大,很快我和徐晓敏身上就湿透了。
就在这时,徐晓敏在我身后喊到:“房子,快看,那边有座房子!”
顺着徐晓敏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路右侧两百多米之外,有一片打谷场,在场地的最里面,有一座房屋。
几分钟之后,我和徐晓敏冒雨赶到了那座房屋,等来到门口,我才发现屋子实在是太老了,房龄起码有三十年以上,没有门,里面的空间有两间大小,不少地方能看见天空,雨水正在顺着缝隙往下流。
不过,看着倾盆大雨,我和徐晓敏别无选择,进到屋里,选择了一片比较干燥的空间,静静的等着雨停。
不过,天不遂人愿,等了一会,雨势不见缓和,反而越来越猛烈,并且出现了打雷。
伴随着隆隆的雷声,老屋里忽明忽暗,徐晓敏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不自觉向我靠近,抓住了我的衣服。我拍拍徐晓敏的肩膀,安慰她不用怕,过一会就好了。
当兵多年,我养成了在陌生环境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身处干燥位置,突然感觉头顶有雨水落下,我抬起头来,发现一根木梁正在快速向下坠落。
当时,徐晓敏正依偎在我身边,面朝屋外出神,对已经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来不及多想,我大喊一声“快闪开”,先是用力把徐晓敏推向旁边,然后也向一边跃出,只听“啊”的一声惊呼,徐晓敏摔倒在地,紧跟着“轰”的一声,浸透雨水的木梁重重落在地上,我躲闪不及,右腿还是被木梁扫到了,一阵钻心剧痛袭来,我差点晕过去,顷刻之间脸上就布满了汗珠。
徐晓敏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扶着我已经肿起来的右腿,哭着说:“怎么办啊,是不是很痛?”
我用手擦擦脸上的汗,缓缓挪动一下右腿,轻声说:“不用担心,我没大碍,骨头应该没事,只是撞了一下。”
徐晓敏握住我的手,哭着说:“你怎么那么傻,刚才为什么不自己先躲开,反而要把我推开?”
我忍住疼痛,缓缓的说:“晓敏,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可是我小姑!”
徐晓敏跺着脚,嗔道:“你还说,我再也不想当你小姑了!”
“那你想当我什么”,我有些后知后觉的问。
“你能猜到的”,徐晓敏勇敢的看着我说,红着脸说。
突然之间,看着徐晓敏,我也有了异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我在徐晓敏帮助下,慢慢站起身来,我用右腿着地缓缓用力,除了还有些疼痛外,感觉已无大碍。
这时,外面的雨也停了,我抬起头,看着徐晓敏的眼睛问:“现在雨停了,你说我还去相亲吗?”
徐晓敏脸涨得通红,猛然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向屋外走,我拉住徐晓敏,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轻轻的说:“晓敏,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从今天起,这颗心将为你跳动!”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告白,徐晓敏满脸红晕,身体微微颤抖,流下了眼泪,我牵过她的左手,把她轻轻拥在了怀里。
结束休假返回驻地之前,我与徐晓敏明确了关系,并得到了双方家人的祝福。
1977年,高考恢复以后,徐晓敏在我的鼓励下,考入了北方一所师范大学。
1981年7月,徐晓敏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做了一名中学教师。
1982年5月,我在担任机炮连副连长期间,与徐晓敏在老家举行了婚礼,履行了对彼此的承诺。
结婚以后,我和徐晓敏互敬互让,相敬如宾,生活温馨而甜蜜,并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2004年,我以团职转业回家乡,担任市矿业局副职,并在此后的十多年里,为家乡经济发展献出了绵薄之力。
2016年,我以副市职退休,步入幸福晚年生活。
这就是我和徐晓敏的故事,一个男孩和女孩的故事,感谢四十多年前,相亲路上的那场大雨和意外,让我们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并从此心心相印,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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