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人家觉得我清高，不爱搭理人。实际上，我心里是很想跟人搭讪说说话的，可就怕一说漏了嘴泄密犯错误。现在真的退下来了，我见谁都打招呼，愿意聊聊天，没有泄密的担忧了。”

毛主席的私人厨师程汝明，在退休之后，不无轻松地说。

1954年开始，程汝明开始负责毛泽东主席的餐饮服务，成为他的私人厨师。至1976年离开时，他为毛主席服务了22个年头。

这样的一段经历，曾经是程汝明最大的秘密。甚至他的家人朋友，也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工作，只知道他是一名厨师，厨艺高超。

时间飞逝，一代国宝级大厨程汝明，在2012年3月14日过世，享年86岁。

如今，就让我们再度追溯他的事迹，揭开这位毛主席御用大厨传奇而又神秘的一生。

穷困中的梦想

程汝明出生在山东莱州的一个乡村。程家孩子众多，四男二女，度日维艰。

程汝明是家中孩子的老大，12岁就下地务农，好为家庭分担。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使他看不到前景在哪。

年仅12岁的程汝明十分早熟。他整天忧心忡忡。因为他必须找到办法，为弟弟妹妹们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天，程汝明如往常一样从田地里耕作归来。天色向晚，他赤裸上身，大汗淋漓。一把比他还要高两个头的锄头，扛在他的肩上，几乎就要把他压垮。

程汝明推开家中土屋的门板，锄头哐当一声就落在了地上。他脚步不稳，也顺势摔了下去。但他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内冲去。

程汝明的面前，他最小的妹妹面色惨白，双颊凹陷，幼小的身体只剩皮包骨，已经断了气。

她的妹妹是饿死的。

一家人泪如雨下。父母找到一张草席，小心翼翼地把妹妹卷了进去，捧着出了门。他们要找个地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埋进土里。

剩下的弟弟妹妹们围着程汝明哇哇大哭。但程汝明只是咬紧嘴唇，任凭泪水喷涌，也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是家里的大哥，他没有软弱的权利。

这一天，程汝明下定决心要让家人都吃饱饭，不要再让任何人饿死。

13岁，程汝明决定背井离乡，去外闯荡，继续留在村里种地，也永远不会在地里挖出金子。他要去城市里寻找未来。

父母觉得他年纪太小，担心他在外面撑不住。村里曾有比他还大的孩子外出打工，因吃不了苦又回来了。还没长成型的程汝明，又怎能受得了那样的苦？

但程汝明心意已决，背上一个满是补丁的破布包，就跟随叔父踏上了离乡之路。

叔父将他带到天津。程汝明便开始寻工来做。由于年纪太小，程汝明看上去又瘦弱不堪，营养不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几乎没有地方想雇他。

多日下来，程汝明的盘缠所剩无几。他必须立刻找到工作，否则就要露宿街头。

这天，程汝明看到惠中饭店在招收后厨学徒，立刻就踏进了饭店大门。

服务员看他一身脏污，以为是要饭的，就要赶他走。但程汝明的语气诚恳而坚定。他愿意做任何脏活累活，如果他干不好，可以马上让他走人。

饭店的工作人员将信将疑，选择让程汝明试一试。没想到，几天下来，这瘦小的少年竟然把工作做得卖命一般。

程汝明在惠中饭店除了睡觉吃饭，永远都在工作。洗盘子，洗菜，擦桌子，搬食材，运垃圾，扫地拖地，任何脏活累活都一概不拒，任劳任怨。

终于有一天，程汝明得到了惠中饭店大厨的赏识，决定将他升任助手，传授他厨艺。

当时天津有许多外国租界，外国人多，吃西餐的自然也多。惠中饭店所在的法租界，正是其中之一。

程汝明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接触到了西餐的做法。这一做，就是四年。

程汝明将惠中饭店大厨的厨艺尽数掌握，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凭借着天赋与努力，程汝明的厨艺快速成长。而随着厨艺的成长，他也逐渐感到，惠中饭店的西餐并不纯正。若要继续提升厨艺，真正地出人头地，必须去更好的饭店工作学习。

随后，程汝明进了英租界的一家西餐馆，这里的西餐都是英国人主厨，很地道。他也因此学到了西餐的真手艺。

之后的10年间，他先后到汇中饭店、犹太俱乐部、维克多利餐厅工作学习。他心思活络，又辛苦万分，终于掌握了俄、美、英等各系西餐的烹饪方法。

有了手艺，薪俸也高了，程汝明几乎把挣到的钱全部寄回了家去，只留下一点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但家中的亲人仍然在贫困中挣扎求生。程汝明依然看不到未来。

程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为地主种地。如今，只凭程汝明一人在外拼死拼活，无论如何也养不活一大家子的人。

为什么农民种地，却是地主享福？

程汝明想不通，但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是继续埋头苦干。

新社会的希望

1949年，新中国成立，程汝明忽然间真正地感到生活有了变化和奔头。乡村的家中，因为新政策，地主被消灭，农民分了土地，情况改善许多。

1950年，程汝明成为了国有铁路的员工，穿上崭新的制服，他从未感到这样精神焕发。他的工作地点，从曾经的旧租界，换到了崭新的新中国列车上。

程汝明由衷地感激共产党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的希望和幸福。他把自己的热情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工作中，赢得一项又一项荣誉。在大会评选中，程汝明年年是先进工作者。

1953年程汝明入党，进了铁路的党支部。

1952年，保卫亚洲及 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在北京召开。这个会议，是由宋庆龄、郭沫若等11位中国知名人士发起的。这也是新中国第一次承办大型的民间国际会议。

中国政府为此做了非常认真和充分的准备。同时，政府也从各个单位抽调了许多精英人才。程汝明也是其中一员。

程汝明被铁路局调到了供与会外宾乘坐的专列上，主管西餐配餐，他的专长得以充分发挥。他回忆说，当时把所有好点的列车都调来了，蒋介石坐过的、 宋美龄坐过的，最好的甚至还有慈禧太后坐过的公务车。”

后来程汝明才知道，那时毛泽东的专列非常普通。直到1958年，毛泽东才拥有了较好的专列。

在外宾专列服务期间，程汝明烹饪出的饭菜，外宾很满意。外宾惊讶于这么地道而可口的西餐，竟然是出自一个中国厨师之手。

程汝明因为优秀的厨艺和服务，受到了外交部的高度赞扬。铁路局的领导对他也更加信任。会后，铁路局决定安排程汝明在外国专家的车厢上，担任西餐主厨的职位。

1954 年 5月的一天，程汝明如往常一样来到铁路调度室，查看当天的任务。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未找到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

正当他疑惑时，旁边的人悄悄提醒他：“程师傅，你不妨到保密室找找。”

而他口中所说的“保密室”，其实就是极其重要的首长的专列。

程汝明怀着忐忑，走进保密室。值守在此的工作人员一见他就笑容满面。

“程师傅，你今天可一定要好好庆贺了。”

原来，他的牌子被挂在了毛主席的列车上。这一天，是程汝明第一次踏上毛主席的列车，第一次与毛主席结缘。

那一时期，毛泽东经常到全国各地视察工作，一年大约三五个月都不在中南海。他出巡时，通常是办 公、吃住在专列上，除了开会，很少住地方的宾馆。毛泽东在火车上找人商议事务。有时会后，他会请人吃饭。这个时候李锡吾大厨就太忙了。于是程汝明就被叫去帮忙。

起初，程汝明不知道毛泽东喜欢吃什么。每次，他总要问李锡吾，“我能做什么？”一切听从李锡吾的指挥。

最初，程汝明做的是一些小菜，之后才慢慢做一些主食。主食也主要是面点。毛泽东虽是南方人，但也爱吃些面食，而李锡吾并不擅长这个，反而是程汝明很懂面食的烹饪。李锡吾做的最好的，是中餐，湘菜。

虽然毛泽东也吃西餐，但毕竟吃得少，常吃的还是中餐。擅长烹饪西餐的程汝明，在毛泽东的专列上开始重点研究起中餐来。

程汝明对厨艺痴迷，喜欢琢磨。他没觉得在毛泽东这里会荒废了西餐手艺，却对掌握更多的中餐厨艺愈加地有兴趣。久而久之，他便成了烹饪中西餐的全才。

毛主席的器重

久而久之，程汝明变成了毛泽东专列上的专职厨师。

毛泽东乘车外出，他就随行服务，当毛泽东回了北京，他的任务就告一段落，在专运处等待着毛泽东的下一次出行。

那是 1956 年 5 月末，毛泽东专列来到了湖南长沙。当地政府特地准备了武昌鱼。程汝明刚杀完鱼，还没来得及做，突然接到毛泽东的通知：不吃午饭了，直接从长沙奔武汉。 程汝明看着这条才宰杀的新鲜武昌鱼，不忍浪费，于是把它收拾好，放进了自制的冰箱。

到了武汉，程汝明决定把这条鱼拿出来做给毛泽东吃。

其实，这个做法十分冒险。因为当时程汝明为毛泽东工作的时间还不是很长。如果鱼不好吃，毛主席不喜欢，不动筷子的话，自然会考虑换掉厨师。

但程汝明依仗着多年的厨艺，不惧挑战，他有信心把这条武昌鱼做得鲜美，绝不输现杀鱼的滋味。

果然，毛泽东吃完后十分满意，还一个劲儿地夸程汝明做的鱼味道鲜美。原来，程汝明在做鱼时放进了一味叫“紫苏”的辅料，大大提升了鱼的鲜味。

餐后，心情颇佳的毛泽东畅游了长江，并挥笔写下著名的《水调歌头· 游泳》。其中有一句：“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指的就是程汝明做的武昌鱼。

当时毛泽东并不知道，其实这条“武昌鱼”是来自长沙。

1958年，程汝明的生活又出现了一次较大的变化。

这年3月在成都，中共中央召开了工作会议。这一次，程汝明不光是在专列上为毛泽东掌勺，还下了火车跟着毛泽东，住进了开会的金牛宾馆。

会议结束返回北京后，程汝明便随李锡吾去了毛泽东在中南海的家。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程汝明到了毛泽东家里做饭。

能给毛泽东做饭菜的厨师，通常是经过多次试换才能选定的。程汝明作为毛泽东的专列厨师已经有一段时间。毛主席了解他厨艺非凡，并且为人忠厚老实，踏实肯干，这才将他带到了中南海家中。

这一天，程汝明从他人口中得知毛主席喜欢吃红烧肉，于是就第一次给毛泽东做了红烧肉。但当香气逼人，色泽诱人的红烧肉端上桌来，毛泽东竟然一块也没动。

程汝明有些惶恐地问毛泽东：“是不是觉得不合胃口？”

但毛泽东只说自己从不吃酱油。追问之下，程汝明才弄清为什么毛泽东会有这样一个习惯。

原来，毛泽东年少时，家里是经营酱油作坊的。当时酿造酱油常通过自然发酵而成。

一年夏天，毛泽东无意间看见酿造酱油的大缸里，有不少白点在动，待走近才发现，那些白点竟是酱油发酵时滋生的蛆虫。虽说当时酿造酱油，蛆虫一度作为重要原料，必不可少，但知道是一回事，心里要接受起来却还是困难。

从那时起，毛泽东再也不吃酱油，只是毛泽东的坚定让程汝明感到有点为难———以后还做不做红烧肉？

答案是当然要做。程汝明要发明一种新的红烧肉，一种不加酱油也好吃的红烧肉。

程汝明研究出来的办法，是把糖熬化了之后再加上盐，以此来代替酱油，为肉着色调味。这样烹制的红烧肉咸鲜不失、甜味兼得。

当红烧肉再一次被端上毛泽东的餐桌，毛泽东皱起了眉头。

程汝明赶紧说：“这道菜里，没有放酱油。”接着解释了代替酱油的方法。

毛泽东这才动筷，尝过之后，果然很是受用，大夸程汝明厨艺高超。

程汝明则由此掌握了一个规律：“只要上这道红烧肉，主席准保不会剩下。”

如今，许多饭店都有“毛氏红烧肉”这道菜。而这道菜，便是出自程汝明之手了。

“给主席家做过的菜太多了，现在很难回忆起具体做过多少道菜。‘海’（即中南海） 里有纪律，不许工作人员留菜单。”程汝明在退休后接受采访时说。

最初听到这条纪律，程汝明并不理解。

后来有人告诉他：“如果领导们的饮食习惯被境内境外的敌对势力知晓了，那么他们就可能根据这些来预测领导人的健康状况，然后在领导身体状况不好的时间点在中国展开敌对行动。”

程汝明这才理解，销毁菜单也是关系到国家的重大工作。

自从成了毛泽东的厨师，程汝明每天必做的首要工作，就是及时处理销毁掉菜单。

“每次做饭之前，我要先拟定一份菜单，保密上报给上级。上级批准之后，我再手写一份带到厨房，等饭做完了，我还必须要把所有的菜单解决销毁掉。”

多年之后，程汝明对这个工作流程还记忆犹新。

为了保密，程汝明还不得不对家里人隐瞒真实的工作情况。在毛泽东主席家中当厨师长的那些年里，关于程汝明的工作，他的家人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程汝明的工作的地点——中南海。

一直以来，程汝明寄给家里的信件都是从“中南海一〇一信箱”发出的。直到毛泽东去世后，程汝明家人才明白，原来“中南海一〇一信箱”就是毛泽东毛主席的家。

晚年时的欣慰

即使作为中南海里的工作人员，程汝明往往也只是和其他领导人的厨师交流烹饪。

他从同事口中得知得知狮子头是周恩来的最爱，刘少奇则最喜欢吃罐焖牛肉和罐焖鸭子。而各家首长的其他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一概不提。

太多话不能说，程汝明憋坏了，转而喜欢上了养动物。

有天，他发现一对鸽子放在一户人的门口，无人收留。程汝明看着又可怜又心疼，于是就把鸽子带回了北京。

从那之后，每当看到自己养的鸽子在空中上下翻飞，程汝明就会由衷地开心。

一次，有人见钓鱼台天上有鸽子在飞，顿时就来了兴致。

他随即去拿来猎枪，瞄准天空，准备打鸟。一旁值班的警卫急忙上前阻拦。

那人问为什么不能打。警卫赶紧说，这些鸽子都是程师傅养的。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去世。主席的逝去让程汝明痛断肝肠。振作精神之后，他又搬回了中南海，仍在历任最高首长的家中担任厨师长。他必须用自己的专长本领，继续为国家做贡献。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一群鸽子之外，他养的动物还加了几缸金鱼。、

一年夏天，程汝明正在院子里给金鱼换水。这时，时任总书记恰好经过。

总书记看见金鱼非常惊喜，说 ，“这些鱼真是漂亮，都有哪些品种呀？”程汝明见领导感兴趣，也很高兴，告诉领导，他养了有“龙井”、“虎头”等等品种。

总书记哈哈一笑，缓缓走了。

第二天下午，总书记又慢悠悠地散步到程汝明的院子里来。

他看着程汝明的金鱼，笑眯眯地说：“我说，程师傅您养这么多鱼，一定花了大价钱吧？”

程汝明说，没花什么钱呀，最初几条鱼慢慢孵，自然就有许多小鱼了。

第三天下午，总书记再次来到程汝明这里，他问程汝明：“程师傅，您这些金鱼卖多少钱呀？”

程汝明从没想过要把金鱼卖掉，也不知道价钱。听到这里，他越发疑惑，总书记天天来看我的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四天下午，程汝明站在鱼缸边等着总书记经过，结果那天来的是总书记的秘书，他本人倒是没来。

“程师傅，首长是喜欢您的金鱼，您怎么还没看出来呀？”

程汝明听后恍然大悟，连说：“原来是这样，首长直说就是了！”

那天秘书走的时候，手里拎着两袋金鱼，总书记从此也开始学着给鱼缸换水了。

后来，一想到在中南海的那阵子，自己曾经为领袖们找到口福，培养了爱好，程汝明开玩笑似地说：“我这辈子真是倍感‘欣慰’”！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宴开始和国际接轨。

经过研究，国家领导和程汝明等大厨一致认为，国宴分餐符合国际礼节，在保证每个人都吃饱的同时，也更卫生，所以行得通。从那以后，我们的国宴就开始采用分餐的形式。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我国国宴又开始更像从前。

“如果留意现在的国宴，你会发现我们又开始向朴素回归，花哨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程汝明的外孙，也是程汝明的亲传徒弟刘建，曾经指着一张程汝明与毛泽东的合影说，“毛主席就经常对厨师们说，盘子里的东西最终是用来吃的，老爷子信这话。”

程汝明晚年，不仅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而且还带出了一批有水平的年轻厨师。中央书记处的领导们对他的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曾经，有人问程汝明：你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程汝明说：“我最自豪的事，就是为首长做了一辈子的饭菜。那些饭菜都是干净的，安全的。”

2002 年，程汝明在北京烹饪协会得到了“国宝级烹饪大师”荣誉称号。在全国，这样的“国宝级大师”只有16人。

退休后，程汝明终于可以不像往常那样整日在灶头忙碌，可以在家享享清福了。但有时他还会到中南海转一转。毕竟，他带出的徒弟们还都盼着他的到来，再跟他学一两手烹饪绝招。

2012年3月14日，程汝明在北京逝世，享年86岁。

程汝明一生，出身贫寒，少小离家，从山东来到天津，从饭店苦工开始干起，独自打拼，直到中年时才终于成为一介名厨。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如果程汝明最初没有进厨师这一行，进了其他的行当，他一定也可以凭借一身的勇气，耐性，刻苦精神闯出一片天地。

这就是程汝明的传奇一生，发人深省，也振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