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画|马桶
前段时间在朋友圈怼一个人,有人私信跟我讲,你都一把年纪了,干嘛还脾气这么大啊?我回了一句,说,因为老子是摇滚青年。
这其实是瞎扯,怼人纯粹是因为到了这个年纪,脾气越来越难以控制。
但大学时代听摇滚玩摇滚,对我影响确实蛮大,说摇滚乐融入了我血液,也不为过。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流行音乐的理解有所变化,但摇滚乐这三个字及其代表的精神,还是令我十分着迷。
想当年,哥也玩过摇滚,也曾经留着长发幽灵一般在校园内飘过。今天就来讲讲那时候的人和事。
#内衣在风中飘
认识叶老师,是1997年,大二上学期,那时候正如饥似渴的天天听涅槃、碎瓜、山羊皮……那天叶老师跑我们寝室里来推销打口带,这家伙一头长发,好久没洗的样子,脸庞消瘦,鼻子尖尖,有点像矮版的丁武。
“这盘带子为什么这么贵?”
“这绝版啊!涅槃乐队不插电,老牛逼了!国内这带子很难买到,你不要马上别人就抢走了!”
好像是40块吧,我一咬牙,买下了。那可是哥几天的饭钱啊!
叶老师其实不是什么正规的老师,只是一个爱玩摇滚的青年而已,他租了个房子,桃子湖路靠近师大的一个口子上。那天我跟发小去拜访他,他正在屋门口弹吉他,跟一个叫李铁桥的萨克斯手玩即兴。叶老师走的是布鲁斯音阶,蛮溜的。听到爽处,我们的身体跟着摇摆起来。
叶老师是湘西人,来到师大这边以后靠教学生弹吉他过日子。我来找过他几次,没看到几个真来学琴的学生,倒是有好多美女,出出进进。
叶老师也是豪放之人,自己一个人住,床边上还拉根铁丝,挂了几件女人的内衣内裤,白色的,像两只雏鸽,由于房间小,开门的时候用力点,就会随风荡漾。
冬天,我跟发小又跑到叶老师屋里,那天好像是大年初几。此时,女人内衣已经不见了,满屋子堆的是空方便面箱子。
叶老师颇具禅意地在一炉煤火上烤糍粑。那糍粑长得跟大拇指差不多,据说是他从湘西老家带来的。方便面吃完了,只好靠这玩意充饥。
玩艺术的就得穷困潦倒,跟梵高似的,那样才酷。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这么想。所以看着他一边吞咽口水,一边用筷子拨动煤火上“滋滋”烤着的糍粑,这可怜巴巴的动作,我当时都觉得美极了。
“过年这几天,天天大鱼大肉,吃得我腻得不行,你这糍粑倒是看上去挺清新的。”听我说完这句话,叶老师脸都绿了。
聊了会音乐,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过年,他支支吾吾,说不想回去,过完年就去北京。我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向往,因为北京可是中国地下摇滚的大本营啊。
走之前,我客套了一下,说哪天去我家吃个饭,他马上眼睛一亮,说:“明天明天!我有空!”
最后一次见到叶老师,是文学院的一个什么活动,吉他协会邀请他来表演,他弹着一把木吉他,唱了几首涅槃的歌。当然少不了那首不插电演唱会上的经典《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唱到最后一遍副歌,开始鬼哭狼嚎,把一众同学都吓坏了,只有我跟一两个摇滚爱好者在跟着狂叫。
六七年以后,我去北漂,并没有去玩摇滚,而是成了个媒体人。但还是很爱摇滚乐,经常去看各种地下演出,不过从来没有看到过叶老师,问了很多乐手,也都没见过这个人。
叶老师后来到底去了北京没有?或者是,去北京过了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被逼无奈回了老家,然后找了个单位上班,找了个女人结婚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答案在风中飘。
#瓜瓢山嬉皮士
我这半辈子见过很多才华横溢的人,但都不如老黄有趣;我见过很多有趣的人,却又不如老黄有才。
老黄是方蛇介绍我认识的。方蛇算是我音乐方面的领路人,在我还在听港台流行音乐以为摇滚就是黑豹唐朝Beyond魔岩三杰的时候,他就已经听海量的欧美摇滚了。当时方蛇在中南工大读书,我在师大,同一个年级。
老黄租住在工大旁边的瓜瓢山,一栋两层楼的民房内。一间小小的教室,一个厨房,一间卧室。
老黄是享誉工大的乐队老师。他很全能,吉他,贝斯,键盘,架子鼓,都教。当年湖大和工大不少吉他爱好者,都是老黄的学生。包括后来超女中出名的D妹妹,也是。
有一次我跟方蛇又跑去找老黄喝酒,他刚跟D妹妹上完吉他课,三下五除二炒了两道菜,倒上我们带的酒,眯着眼睛对我俩说:“好嫩咧!那手把子,软绵绵的,哎呀,真的韵味!”
不过老黄是有堂客的,跟他住一起,在对河的某建筑公司上班。所以老黄应该不至于像叶老师一样敢明目张胆地睡学生。
我俩没成为老黄的学生,我分析,方蛇应该是技术已经太好,不用学了,而我是底子太差,又喜欢一顿乱搞,老黄不知道从何教起。反正我们两个是老黄的酒友,每次去就是在厨房里吃菜,喝酒,扯卵谈。
经常喝着喝着,来了灵感,老黄就操起吉他即兴唱起了歌。真的是才华横溢,张口就来,而且绝不媚俗,都是有创意有生活情趣的好歌。
后来我跟方蛇还有鼓手迈里一起成立了“树皮乐队”,就在工大里面借了间房排练,老黄经常来看,鼓手不在的时候还帮我们打鼓。莫看他干筋刮瘦,大烟鬼样的,打起鼓来却非常狠,一下一下,都实实在在的打在节骨眼上。但由于长期抽烟喝酒熬夜,身体有些虚,经常是打完一首歌下来,一身都汗透了。
老黄很大方,他其实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豪气来了,也自己花钱操办过一次地下演出。那是在工大旁边的乡里,搞了间大屋子,借了点音响,邀了几只学生乐队,包括我们。演出前,老黄神秘兮兮地跟我和方蛇说,他喊了他堂客单位的领导来做嘉宾,还请了几个学生妹陪他们,“600块钱一个咧!”
那天,我们唱了三首歌,都是原创的怪模怪样的歌。比如方蛇写的那首,整个就只一句歌词:前面很温柔地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最后一顿乱吼“你有没有男朋友”,把下面的人搞崩溃了。
请堂客单位领导看这种鬼演出,这种事,也只有老黄才干得出来。
我一直不记得领导们脸上的表情,也不记得他们是不是真的一人搂了一个学生妹。
快毕业的时候去找老黄,渐渐地觉得他垮掉了。其时,来找他学乐器的学生越来越少,他烟酒开销又不秀气,逐渐入不敷出,跟堂客也经常吵架。他之前的很多学生,也不来往了,都看不起他,说一大把年纪,还要靠堂客养,真的是没出息。
毕业以后我去了海口工作,两三个月后接到老黄电话,找我借1500元钱。我二话没说就打给他了。
这之后,就没音讯了。据说他找很多人借了钱,又听说他堂客带他去了广西老家。他最后一次跟方蛇通电话,醉醺醺的,说他在那边过得很好,有老板关照他之类的。但绝口不提还钱的事。
我前段时间跟方蛇聊起老黄,说这个人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但愿答案是肯定的,也但愿他确实遇到了伯乐,一身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海报上的中指
在北京做电视那几年,曾经筹备过黄健翔主持的一档体育脱口秀栏目。有一期,黄健翔说起他大学时代,曾经玩摇滚留长发,但由于头太大,看上去就像只拖把。
我听到这里笑了。我留长发就是组乐队那段时间,方蛇也一起。但我俩这样脑壳大脸块大的伢子,真的不适合留长发。每天我照镜子的时候,都想呕,太他妈丑了。那时正是冬季,于是我戴了一顶黑色毛线帽子,像一只幽灵,由于眼神忧郁,又像一只自卑的黑猩猩,在校园里匆匆掠过。
我们树皮乐队歌是写了一堆,但并没有玩出什么名堂来。
1999年夏天,倒是筹备了一个演出,由文学院文娱部长小曾妹子(后来进过塔客堡也参加过超女)牵头,找院里要了几百块钱经费,在师大找了个场地,邀请了河西几只地下乐队和校园乐队。
突然出了个事,就是著名的美国轰炸我驻南联盟大使馆事件,导致全校游xing。那天,整个河西学校空荡荡的,只有我跟方蛇没去掺和,在寝室里弄演出海报。最终,我画了一个竖起的中指,旁边写上一句“要摇滚,不要战争”,就挂橱窗里去了。
结果就是这张海报坏了事。被学校某领导看到了,导致演出被迫取消。
那天下午我跟方蛇拖着一三轮车音箱和乐器,气喘吁吁来到楼下,听小曾说这个消息,怒气冲天。明明是我自己犯的错,还对小曾发了一顿脾气。
最后小曾拿出那几百块钱经费,请大家来到堕落街某小饭店,一起吃掉了。那天,十几个人一大桌,不记得喝了多少啤酒,大家轮流弹琴唱歌,把演出搬到了这个包厢里,各种即兴配和声,各种敲桌子打节奏,high翻了。
那一定是那家小饭馆有史以来最文艺的一天。
镜头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其实大学时代关于摇滚的往事,又何止这些,我以摇滚的名义干过不少荒唐事,比如在五舍门口打赤膊弹吉他喝啤酒鬼喊鬼叫调戏女生,比如在毕业晚会上弹唱一首原创的《王小姐和她的黑狗》听得老师学生一头雾水,还比如……算了,不说了。
最初喜欢摇滚乐,是因为它够酷,且强劲的节奏和个性化的歌词比较符合青春期的叛逆心理和自我表达的欲望,就跟喜欢“垮掉的一代”和《嚎叫》一样。
现在仍然喜欢摇滚乐,听到《Enter Sandman》依然会爽得摇头晃脑又蹦又跳,但对摇滚的理解,比大学时代更深了一层。没错,它是特立独行,是个性,但更是建立在理解之上的包容与创新;它是反叛,是破坏,但更是对现代文明和人文精神的致敬;它是呐喊,是嚎叫,但更是一种充满爱与悲悯的温柔絮语,是青年们与这个世界对话的专用频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好听。
不玩摇滚好多年,但我一直活得挺摇滚的,认识我的朋友都这么说。
我们的故事长沙,其实也做得挺摇滚的不是吗。
作者:马桶
故事长沙创始人、主编,原《晨报周刊》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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