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青海的深山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北京知青赵明坐在简陋的木桌旁，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眼睛死死盯着那几行小字，仿佛要把纸给烧穿似的。
他刚收到家里的信，说母亲病重，已经是弥留之际。
信里一句句“儿啊，你快回来吧！”像钉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老赵，你真打算走？”一旁的老王抽着烟袋，皱着眉头问道。
他是这里的村长，年龄比赵明大了快二十岁。
老王是个老实人，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替赵明担心。
毕竟，那年头，擅自回城可是大罪。
“我不走还能咋的？我妈都快不行了！”赵明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奈。
他狠狠地把手里的纸条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远处那片连绵不断的雪山，心里一阵绞痛。
“你要真走了，那妮子咋办？”老王叹了口气，满脸的皱纹好像都在一瞬间加深了几分。
“她……唉，我也不知道。”赵明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手指在裤缝边捏得发白。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藏族女孩，巴扎拉，刚刚二十出头，瘦小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藏族衣裙，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早就听到了赵明和老王的对话，心里乱得像一团麻线。
“明子哥，你真的要走吗？”巴扎拉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赵明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心里顿时乱了套。
他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自己不会走，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但现实却是那么残酷。
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
“巴扎拉，我……”赵明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巴扎拉打断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我不会拖累你的。”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遮不住眼里的悲伤。
赵明的心一沉，感到一阵窒息。
他知道，巴扎拉是在替自己着想，可她越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她。
“巴扎拉，你别这样……你知道我也不想……”赵明的声音哽咽了，眼眶湿润了起来。
巴扎拉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进了屋里。
赵明呆立在门口，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剧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离别的那个早晨，他背上行囊，趁着天还没亮，悄悄离开了那个藏族小村庄。
一路上，他心里像压着块巨石，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每一步都好像在把他与过去的生活割裂开来。
那天他走得太匆忙，甚至没有和巴扎拉道别，没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他不敢面对她，更不敢想象她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火车穿过山间隧道，赵明心里的阴影也越来越浓。
他时不时回想起巴扎拉的脸，那张充满期待的脸。她一定在村里等着他回去，等着他兑现那个许下的诺言——“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北京。”
然而，一去北京，他就再也没有回到那片雪山下的村庄。
那些年，他忙着工作，忙着照顾母亲，忙着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扎下根，忙着适应那种勉强的生活。
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却从未忘记过那个藏族女孩的笑容。
光阴荏苒，四十年过去了。赵明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的孩子们都成了家，孙子们也一个个长大。
他退休后，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四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那个他未曾道别的离别。
直到有一天，赵明的孙子赵浩，拿着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纸跑到他面前，“爷爷，你快看，这是什么呀？”
赵明接过信纸，看到上面熟悉的笔迹，心里猛地一颤。
“赵明，我等了你四十年。”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赵明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翻过信纸，发现下面还有一句话：“请你来见我一面，我还在那片雪山下等你。”
赵明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千百种情绪翻涌而来。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双眼已经模糊。
“赵浩，去告诉你爸，咱们去趟青海。”赵明声音沙哑，仿佛用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四十年过去，青海的变化早已天翻地覆，但那片雪山，依然如故。
赵明站在村口，看着眼前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
“爸，这就是您当年呆的地方？”赵明的儿子赵强扶着他，眼中满是好奇与疑惑。
“是啊，四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回来。”赵明感慨万千，他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老屋，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走到屋前，赵明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坐在窗前，眼神温柔而平静。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四十年前的影子。
“巴扎拉……”赵明低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悔意。
巴扎拉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和赵明的对上了，那一刻，仿佛时间在他们之间停滞了。
巴扎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平静。
“你终于回来了。”巴扎拉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多了一份沧桑。
赵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心中的愧疚在此刻喷涌而出。
他哽咽着，双手颤抖地抓住巴扎拉的手，“对不起，我当年不该那么离开你……”
巴扎拉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早就不怪你了。”
赵明看着她那双苍老却依然温暖的眼睛，心里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划了一下。
他强忍住泪水，想要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脸庞和赵明年轻时的模样有着惊人的相似。赵明愣住了，目光在巴扎拉和那个男子之间来回打量，心中的疑问如洪水般涌上心头。
“这是我儿子，扎西。”巴扎拉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
“你的儿子？”赵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巴扎拉点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扎西，“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还有孙子了。”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赵明的耳边炸响。
他愣在原地，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四十年，他竟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更别提他如今还孙儿成群！
“你……你说什么？”赵明喉咙干涩，声音几乎沙哑。
巴扎拉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你走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怀了你的孩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我没怪你。后来我把扎西生了下来，一直一个人把他抚养成人。”她说得平静，但赵明能感觉到，这一切对她来说，是多么艰难。
赵明的心中百感交集，眼眶不禁湿润了。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扎西的头，声音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年离开你们，真的是万不得已。”
扎西紧紧握住赵明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爸爸，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孩子，我们都很好。”
赵明这才注意到，扎西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赵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爷爷”，让赵明的心彻底融化了。
他轻轻抱起孙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些年的遗憾，那些年的孤独，仿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救赎。
赵明抬头看向巴扎拉，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与歉意。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她，而最大的遗憾，就是离开了她。
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弥补过去的缺憾，陪伴他们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再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那天，赵明一家人在那片雪山下的老屋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团聚时刻。
四十年的分别，终于在此刻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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