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库尔斯克突袭战，看周全的“系统”决策|乌克兰军队|俄罗斯|库尔斯克

——战略决策：明确你的“目的性”、“针对性”、“系统性”（下）

目的性：明确目标的意义；量化目标的内涵。针对性：找准执行的切入；构思路径的次序。系统性：周全横向的生态；想透纵向的预案。等把这些战略决策的要件，都做到了，都做全了，都做透了，甚至反复去做了，我们决策者才有资格——谈运气。

文：中外管理传媒社长、总编杨光

“哟！坏菜了！”

当俄乌战争打到900天，乌克兰铁军突然挥师俄罗斯库尔斯克等地，在1000多平方公里如入无人之境且生虏过千时，全地球人都知道：普京又犯了一个大错。

是的，普京及其团结一心的同僚团队，又一次“万万没想到”。

库尔斯克“闪电沦陷”只是一个总爆发。耗时两年半，“世界第二大军事强国”硬是把自己打成了“俄乌战争第二大军事强国”。出问题的地方，绝不只是俄罗斯的武器装备落后——如同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也不是仅仅因为缺少速射炮。

其落后的，是决策体制，是体制运行的价值观。

我们有些人常说“落后就要挨打”。然而这句痛心疾首的话完全经不起逻辑推敲和事实论证。如果论逻辑，全球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可能同时成为“领先者”，那它们都该被暴揍吗？如果摆事实，全球绝大多数国家在逻辑上注定“落后”时，每天却都在平平安安地过日子，都没有挨打。为什么？因为人类已经越来越文明了，不再秉持丛林法则。比如，我们有了联合国。

只有你在“文明系统”上明显落后于时代，类似于街头阿Q或孔乙己那一类，即便孔武有力，也会（才会）经常挨打。

对，系统。

作为重大决策，在明确好“目的性”，和设计好“针对性”之后，不可缺少的第三思维板块就是：周全好“系统性”。

“谁还管得了我？！”

决策中的系统性，因为往往不在就事论事的范围里，因而反倒经常是能“决定”成败的“意外”因素。

那么，我们常常忽略掉的“意外”，都包括哪两方面呢？

一方面，决策者要周全好：要达成决策目标，需要在横向上，有哪些生态要素来支撑？

另一方面，决策者要周全好：要达成决策目标，需要对纵向上的后续发展、后果与需求，有哪些预案支撑？甚至包括看似达成目标之后的相应预案。

我们，包括“硬汉”普京，先来看第一点。

没人会否认，万物之间皆有联系。而联系，就会产生影响，包括连锁影响。蝴蝶效应是极端典型，反常只是突出了正常。但现实中，我们往往理直气壮地在这方面犯大错误。最励志的往往最误人。比如：“人一定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听着顶天立地，殊不知：世间没有一个人，在一生的任何一个阶段，都能完全靠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反之，真正的事实是；你不管看起来多强大，看起来多独立，在每一个阶段都一定会有“另外一个人”，在“决定”你的命运。

而这个人，真未必一定是你现在的领导——这正是很多万人之上的“一把手”最后吃大亏的原因。几乎没有哪个中国人不知道“县官不如现管”，不知道“领导”在决定自己一切的硬道理。于是，“领导”在国人心智中，往往是比“一切”（比如是非、规则、能力。别说机遇，因为领导就意味着机遇，抑或危机）都重要的因素——但假如自己头上现在没有领导呢？

齐桓公，春秋五霸之首，权力登顶无人能及，最后是被自己的厨子给活活饿死的，被发现时浑身是蛆。法拉第，电磁学鼻祖，聪明绝顶无人能敌，凭本事竞选院士却一度失败，是因为自己过去的导师戴维，居然投了反对票。即便诸葛亮，智慧到近乎是妖，一出祁山锐气逼人，但就是没想到自己重用的马谡最后临场发了神经，而一出夭折其实后五出已不过“死而后已”，大局已定。我们会发现，如果这些人中龙凤的命运，尚且360度“被决定”着，我们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话说普京总统。25年来在天下第一辽阔的疆域内“说一不二”，在国人看来他甚至可以骑上一头熊，这尊神还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他一定也自以为自己能。也于是，当他2022年春决策发兵时，就铸下了人生大错！

“我从‘骑熊’，怎么变成‘骑虎’了？”

作为俄乌战争的发动者，普京对“目的性”是否了然？他自己当然清楚，但他没能也没想到要让全俄人民一样清楚。因为这件重大决策及其目标的“意义”，本就和大众无关。而最终他所谓的“去军事化”、“去纳粹化”目标的确切含义，好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又似乎说不出口。于是，俄罗斯士兵即便在自己的国土上，都更热衷于投降——据说未来获得欧盟护照对他们很有吸引力；而车臣宪兵队虽未必大批投降，却跑得比兔子都快，且只热衷向大树开枪——显然互联网流量秀，才更令他们挂怀。

“针对性”呢？普京团队显然没有像以色列人那样明白“擒贼先擒王”，他和麾下将军们的战术设计里从来没有把“斩首”泽连斯基作为第一要务。他选择的切入点，是直接空降占领基辅。而当前喜剧演员泽连斯基没有如愿尿裤子逃跑，随之整个乌克兰军队即便寡不敌众也没有作鸟兽散时，闪电战就走向了消耗战。以为骑上了熊的普京，已然骑虎难下。

但“目的性”和“针对性”这两点决策失误，只会让普京不能赢，甚至只是赢得有些麻烦。而真正致命的，是“系统性”上的溃败。

我们先说二战。

为什么纳粹德国无可避免地败给了美国？不是三军不卖命（恰恰相反），不是武器不精良（恰恰相反），不是石油跟不上（以战养战亦可应付），甚至也未必是因为自己多行不义（前苏联同样劣迹斑斑）。而是因为一个看起来与战争无关的因素。那就是美国人率先通过泰罗制管理，大大提升了职业培训的效率。于是，美国学校培养合格军工工人的速度提高，进而美国工厂源源不断生产军火的速度，都是希特勒盘算里万万没想到的，也是能力大大所不及的。于是，是战场外，乃至兵工厂外的因素，决定了纳粹必败。

而普京，则误判了俄乌战场对决之外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在俄乌战场外，全西方的作为，及其动态变化。

普京显然比误判泽连斯基“没有血性”更致命的一个误判是，他没想到西方国民对于乌克兰会从布查惨案后转而全力支持乃至公开介入，他也没想到西方军政对于自己手里的“煤气罐”，最终会趋向“有知无畏”乃至悍然挑逗——比如西方外交官在库尔斯克战役中的戏谑。客观地说，如果单靠自身，泽连斯基和乌克兰军民再英勇不屈，可能也很难持久抵抗俄罗斯军团（喜爱历史的普京一定是这样推演的）——就如同淞沪会战中孤立无援的中国守军。但如果这次乌克兰迅速获得整个西方世界坚持不懈的全力支持，而且是“越来越”时，那么俄罗斯面对的就不再是乌克兰，而是等于30多个俄罗斯GDP的整个西方世界——实力对比，瞬间逆转。

偏差在哪里？差在普京没有想到他向西“有节制的要求”背后隐藏的“无节制的欲望”，已经被整个西方世界彻底看透了。而正是这个俄乌战场之外的生态因素，决定了整个战争的走向乃至结局。

正是西方军民一体的星链、海马斯、豹2、F-16，外加1万多项产业与金融制裁，共同加持乌克兰的钢铁血性，使得库尔斯克的俄军将领痛哭失声：“我们太落后了！”——战场形势，其实是由战场之外决定的。

普京的历史，还是没学透。学到一半，有时比无知更可怕。

“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

同样的历史事实——我们在抗战中后来居上的逆转，一方面是重庆人民百炸不屈的陪都精神，另一方面就是在华盛顿发生的一幕又一幕，比如：驻美大使胡适单枪匹马成功阻止了美国政客企图与日本的媾和勾当，随后第一夫人宋美龄又英姿飒爽地在国会大厦征服了全美国人民。等有泰罗制支撑的美国直接下场了，日本加上德国，均无胜算。

再同样的历史事实——我们在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中势如破竹，一方面是人民群众的独轮推车，一方面是十大元帅的运筹帷幄，而另外一方面，是我们对国民党内部的潜伏情报战，取得了完胜。而这，才是对日作战不落下风的国民党将领，为什么对解放军却一败涂地的真正根因。于是，你如果去西柏坡参观，会看到在红色堡垒反而矗立着一座“白区战线纪念馆”。

这时，我们就会想起电影《南征北战》中那句著名的台词：“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狡猾之所在，就在千里之外的生态博弈。

而如今俄罗斯的“生态系统”，可谓一塌糊涂，比当年的日德和国民党都不如。境外一个肯为他两肋插刀的真朋友都没有，即便是刚签约同盟的北朝鲜，即便虽是世交却自身难保的伊朗；而境内则是贪腐加内讧的内耗比比皆是，2023年瓦格纳的反叛只是一个俄罗斯内耗看得见的缩影，甚至是2024年库尔斯克溃败的路引。

“我输得起吗？我赢得起吗？！”

普京的进一步致命伤，在于系统性的第二个层面：对事态纵向可能发展的相关预案，全然没有，每每现抓——如今在库尔斯克，更是如此。

诚如前文所述，从未犯过重大失误的海尔创始人张瑞敏，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二次决策论”。张瑞敏认为：任何一项决策本身，无论看起来多么英明果断，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决定决策质量的，是对每一个决策产生的连锁后果，所提前应对的“后续决策”。如果决策者只是就事论事，没有提前准备好应对未来的“二次决策”，决策便和赌博无异。而赌博，迟早会输光底裤。

极端的角度说，即便是一切进展顺利，决策目标达成，决策者也要为“达成之后”做出提前预案。因为所有的成功，都是阶段性的，都是一个逗号，而不是一个句号——即便决策者这时去世了。

“成功之后”的典型例子，就是二战中的日本。

日本对于迅速拿下上海，进而拿下南京之后，到底怎么征服地缘广袤而人口众多的中国，其实是没有系统的战略思考的。这决定了随后一个令日本人绝望的现象及结论：日军越在军事上取得战役成功，日本越在战略上接近彻底失败——也就是，日本人开打前，没想过自己面对看似落后的中国，其实是根本“赢不起”的！而中国正相反，是越输越有心得，越耗越接近全面胜利！围绕二次决策，虽然眼前国力不济，但蒋介石比东条英机想得更长远、更明白。

这不是偶然。随后日本又向东取得了偷袭珍珠港的战术性成功。但小人得志的山本五十六却并不知道彻底惹毛了美国人之后，日本海军后续该怎么打？抑或者该怎么控制和收拾“胜利”的局面？有人会说，那是因为美国航母舰队“恰好”没在珍珠港，要不然就不好说了。非也，就算美国航母也受重创了，以美国本土的软硬国力，有变化的只是太平洋战争的长短，而非结局。可以说，日本面对美国，更是“赢不起”！于是，人类使用过的两颗原子弹，最后都扔到了日本人头上。日本对中国和美国的一时“成功”，只换来了自己几乎“亡国”。

如果目标达成尚且如此，那如今的“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呢？二次决策更为重要。

作为决策者，你在决策时，务必要先行想好：如果这仗打赢了，我赢得起吗？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如果这仗打输了，我输得起吗？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

因此，乌克兰近日明确指出：“我们对占领俄罗斯领土没有兴趣。我们和俄罗斯不一样。”这显然是在战役筹备阶段，总统泽连斯基和总司令西尔斯基就已想明白了：面对这个地广人稀的所谓“战斗民族”，我该如何规避拿破仑、希特勒——乃至普京自己犯过的错误？前两个没想清楚自己赢不起，后一个没想清楚自己输不起。

如果普京2022年提前做好“系统性”思考及应对了：他就绝不会自说自话讲历史故事，然后贸然发动这场没有一个盟友，全是敌人和观众的血肉战争；泽连斯基，则在世人的印象中，也依然只是一个搞笑演员，而不是全体文明世界的英雄；俄罗斯，肯定不会因战争而万劫不复；乌克兰，也肯定不会开始在全球举足轻重——诚如1945年的中国。当然，受此战略影响的，也包括我们中国，和中国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