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穿过月亮的旅行》一下让人把思绪拉回到二十年前——不是片中故事发生的时间,而是小说原作《踏着月光的行板》发表的时间。在迟子建当年这篇佳作中,一对分居两地的农民工夫妻,在有限的一天假期中,在两列反方向运行的火车上数次交错。小说结尾,中秋节的月光底下,二人最终在错身而过的列车上隔空相望,电光石火之间,货真价实的一眼万年,成为这个故事最为华彩动人的一幕。

电影最大的改编,也是在这一幕:列车中途因故停车,张子枫与胡先煦饰演的男女主人公终得一见,短暂拥抱互诉衷肠,而后分别,这让文字间的那些凄楚无奈终获释放,积攒了一部电影分量的这场双向奔赴,没有这一笔似乎无法收场,主创也实在不忍对这对爱人再下毒手。这样的改编难说不妥,也必定注入了编导的苦心与善意,为平凡人的艰辛生活加一点蜜糖,就让他们抱个满怀吧,哪怕一分钟也好。小说中此恨绵绵的化骨绵掌,由此化作银幕上直接有效的重重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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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月亮的旅行》是从文学到影视改编的又一例,在这个老生常谈的议题里,并无多少典型意义,观察其改编过程中的变与不变,倒也有些趣味。如你所知,小说与影视往往缘悭一面,不会总是在合适的时间里相遇,如果当年拍摄这样的故事,以温婉抒情的目光来观照底层生存状态,与同时期《盲井》《三峡好人》等影片相比,多少显得有些小清新;如今拍摄,时代列车也已驶过了那个站,又能如何讲出新意。不过,一个变数出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这两年被网络直播带火破圈,迟子建的更多作品开始被影视圈留意,二十年前的旧作被搬上银幕,也是时势使然。

原著党担心转化为影视剧时的“魔改”,在这部电影里几乎不存在。除了把故事发生地点从东北挪至改革开放之初的深圳与广州,主要人物降龄,由二十出头的演员演来并不费力,故事的迷人之处愈见清晰:少年夫妻心急火燎,越是想给对方惊喜,越是忙中出错;作为庞大流水线上的螺丝钉,他们一旦脱离正常轨道,迎来的便是啼笑皆非的各种事故。再加上时代怀旧滤镜,如同片中出现的《恼人的秋风》《忘情森巴舞》等流行曲一样,一段父母爱情在列车上徐徐铺展。至于改编对于原著的忠实程度,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比如妻子担心丈夫在工地出事,镜头马上就幻想他从脚手架掉下来,憧憬丈夫要是生有一双翅膀多好,电影马上让他变身雷震子从天而降……凡此种种,有人认为忠于原著,有人认为偷懒照搬,影视改编之难,可以一斑。

小说中的女主角,最显眼的外貌特征是一口黄牙,偏偏又爱笑,并不藏着掖着,愈见人物质朴可爱。电影主创却没有坚持这一点,张子枫与胡先煦是新世纪的金童玉女,一口好牙如同出自广告片,也不能苛责他们与农民工形象相去甚远,在影片里客串火车乘客的,冯绍峰、陈妍希、袁文康、仁科,全员明星脸,哪一个又像寻常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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