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朝文
一
李老头一家，原本住在乡下，三年前迁居城里，李老头十多年前患上老寒腿，重活干不了。老夫妻俩五十多岁，在家带孙子、做饭、做家务。儿子儿媳三十左右，托人找了一份工作，工资不高，家庭条件不富裕，经济拮据，一家五口生活紧巴巴的。小夫妻一日三餐在家里吃，从未进过大餐馆，就连街边早餐店也很少去。孙子刚满两岁，咿呀学舌。李奶奶平时买粮买菜，专拣便宜的选，能吃即可，一家人买穿买用，专拣低档的挑，能穿能用就行。贵的高档的商品，从来不敢想。
这天，家务做完了，李老头夫妻俩带上孙子，去街上买菜，买完菜，便去了菜市场旁边公园里。孙子在一旁玩耍，他们便坐在条椅上歇息，与人聊天。公园里五花八门的人都有，来来往往，有的聊天、有的说笑、有的锻炼……形形色色。其中，有一位阔太太，引起了李奶奶的高度关注。
这位太太，大约七十左右，正跟众人谈笑风生，见她精神抖擞、相貌富态、眉清目秀，衣着非常得体、华丽高贵。项链、耳环、戒指、手镯样样佩戴齐备，这些宝贝看起来金光灿烂。李奶奶看得直发愣，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耳朵、手指和手腕，啥也没有，心中顿时凉透了。
回忆起三十年前在娘家当姑娘时的情景，自己也是天姿国色、沉鱼落雁、端庄漂亮、楚楚动人，可惜娘家贫穷，她没有见过更没有戴过任何首饰。二十多岁嫁至李家，家庭条件也不阔绰，如今已五十多岁，依然没戴过任何首饰。每每见到别人身上这些宝贝，心里羡慕极了，时刻都盼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发财，耳朵上、颈脖上、手腕上、手指上也戴上这些宝贝，在人前也能风光一下。
回家后，李奶奶放下菜，把孙子往老头子怀里一推，自个钻进了卫生间。面对镜子，反复端详镜中的自已，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老款衣服，没有项链，没有耳环，没有手镯，没有戒指。李奶奶越看越感觉自惭形秽，最后竟然捂着脸，伤心地抽泣起来。人家七十多岁，能打扮得如此时尚，穿戴那么鲜亮，而自己呢，这么年轻，既穷酸又寒伧。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有高档衣服，没有佩戴首饰。
二
星期天里，儿子儿媳休息，小夫妻俩要带宝贝出去玩，这是李奶奶难得的轻松的一天。这一天她可又自由支配，散步也好，逛街也好，逛超市也好，随她便。李奶奶万分高兴，吃过早饭后，撇下老头子，独自一人出去了，心中早有计划。她直接来到一家超市，以前曾来过，有些印象，记得一楼有一个首饰店。
进了超市，李奶奶径直来到首饰店，店里小姐赶快凑过来，耐心给她讲解，热情洋溢，最后问她想需要哪款，项链、耳环、手镯还是戒指，李奶奶说，她要自己转着看看。玻璃柜里手镯、耳环、戒指、项链……样样齐备，琳琅满目，各种款式都有。李奶奶看得眼花缭乱，挨款仔细看过，她在想象着，自己戴上后，会是何种模样。她陷入了沉思，简直无法自拔。
李奶奶腰包里有一些私房钱，一年多来买菜时让价节省下来的，心想，或许能买回一条项链或一枚戒指。回头又看看标价，有两万多的，一万多的，七八千的，最便宜的一款戒指也得四五千。李奶奶看了，惊得浑身直冒冷汗，真是想不到，这么小小的一样东西，竟然几千，甚至上万，几万。可是，它漂亮好看，戴在身上显得高贵。自己腰包里也就几百块，怎么买得起呢，最后只有怏怏不快地回家了。
连续好几天，那些金光闪闪的金银首饰，时刻都萦绕在李奶奶的心头，整日魂不守舍。那天，李老头发现了，便问：“老婆子，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没听人吱声，又问：“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怎么了？”李奶奶如梦初醒：“哦，没什么，我挺好的！”李老头看得出，老婆子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是，又不好逼问。
三
这一阵子，儿媳妇厂里生意不景气，工人放假了，儿媳在家亲自带孩子，李奶奶又可轻松一段时日。每天吃完早饭，她便出去了，满街超市里逛，总想碰到便宜一些的首饰。
她终于找到了，城南一家首饰店，柜子里摆满了各种首饰，看起来比超市里那一家品种款式毫不逊色。李奶奶仔细看过其标价，一千多，两千多，七八百，四五百……价格基本能接受。于是，便动了心，经过反复挑选，终于选中一枚戒指。这枚戒指小小的，很精致，样子很好看，金黄色的，标价四百六。李奶奶问：“老板，这个能便宜一点吗？”老板说：“四百六，不能让价，你看看，多漂亮哟。”李奶奶开始有些犹豫，但心想，这么漂亮的东西，别处都要几千，这里才几百，挺划算的，又说：“那好吧，就拿这枚吧。”老板连盒子带戒指一同取出，李奶奶接过来，慢慢地将戒指戴在手指上，发现大小松紧正合适。心想，天啦，这个难道是专门为我定制的吗。反复欣赏过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其装入小盒中，付了钱。
到家后，李奶奶悄悄地将戒指藏在床头柜抽屉里拐角处，生怕被老头子发现。每当她一人在家时，便取出来反复在手里捏、搓、摸的，摸在手里感觉十分舒服。又将其带在手指上，翻来覆去反复欣赏。只要听见有人开门回来，立即收藏起来，从卧室里飞奔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不想让家里任何人知道。
那天，李奶奶让老头子在家带孙子，独自一人去菜市场买菜。老头觉得很奇怪，往常都是两人一起牵着孙子出去的，今日怎么了。临行前，李奶奶悄悄将床头柜里小盒子揣在身上，买完菜，又去了公园。
正巧，常一起玩耍的几位女人也在，她们便攀谈起来。李奶奶提高嗓门，心情格外激动，精神格外抖擞。大家都觉得奇怪，李奶奶今天变了个人似的，可是，没有人留意到她的手指。这时，她又特别撸起衣袖，指手画脚，手舞足蹈，那动作十分地离谱，心想，我要让大家看到我的高贵。
终于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问道：“李嫂子，你等等，你手上的戒指那么漂亮，是新买的吧？”李奶奶答：“买了许多年了，因为要做家务，不方便，所以一直没有戴，还有项链、手镯和耳环，都藏家里柜子里。这阵子儿媳妇在家带孩子，我可以轻松几天，所以今日戴上了。”那人又问：“多少钱呀？”李奶奶故意伸长胳膊，答道：“你瞧瞧，这可是正经货色，纯金的，反正不便宜，十多年前标价一万多，现在估计又涨了！”大家听了，都首屈一指，不停地咋舌。
李奶奶今日无比地兴奋，终于在人前炫耀了一番，也终于让别人羡慕了一次。她提上菜，边走边啍着小调，回家来了，开门进屋。李老头一见，突然一愣，奇怪，今日怎么变了个人呢，这么开心呢。
往后，有事没事的，李奶奶都要去公园里溜溜，高谈阔论，声音高亢，招引众人纷纷前来围观。没过半个月，城里人们都在议论，近日我们城里来了一位李奶奶，高贵漂亮、能说能侃、家财万贯。李奶奶听后，知道讲的就是她自己，心里无比的高兴，也无比的陶醉。
四
这天，将近中午，李奶奶开始生火做饭，先是洗米下锅，插上电线插头把米煮上。转身打开冰箱，取出几样菜，收拾择洗，切好后放于案板上，打算等待饭熟了再炒。
做完这一切，李奶奶坐下稍事休息，习惯性的伸手盘弄手指，突然发现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咚咚咚，心跳顿时剧烈加快，起身便去厨房各处寻找。千不该万不该，平时总是记得，先将戒指取下藏好，然后开始做事情，可是今天怎么忘记了呢。
找遍了厨房里所有地方：案板上、水池里、碗柜里、垃圾桶、水桶里、冰箱里、地板上……甚至装米袋里也倒空翻遍，没有见着任何踪影，焦急万分。心中揣测，大约丢落水池里被水冲走了，幸好不太贵，四五百元，下午喊个师傅带上家伙，指不定能帮我掏出来。因为害怕被老头、儿子和儿媳妇吵，也不敢说，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儿子儿媳下班回来，开饭，也奇怪，平日里都是奶奶爷爷追着一勺一勺地喂着吃，今天孙子突然长大了，要自己吃饭。也好，自己吃就自己吃吧，这样更有利于培养他的独立生活能力，何乐而不为呢。
李奶奶没有过多地在意，便给宝贝舀了一小碗米饭，夹了一些菜，放在茶几上，让他爬在那里吃。小家伙拿起饭勺，使劲朝嘴里喂，结果，嘴里喂一些，茶几上掉一些，地上撒一些。家人也都围着餐桌各自在吃着饭。
吃着吃着，突然，听见小家伙大哭起来，家人不知道怎么了，赶紧围过来，只见小家伙双手捂住肚子痛苦不堪。妈妈拉过宝宝问道：“小宝贝，哪里不舒服呢，你告诉妈妈呀。”小家伙边哭边说：“痛，痛。”越哭越厉害，看情形，事情有些严重。
儿子放下饭碗，抱上小家伙飞奔下楼，李奶奶和儿媳妇随后跟上，同时拨通了120。不一会儿，120到，小家伙一路不停地哭闹。来到医院，进急救室里，医生问宝宝怎么了，宝宝捂着肚子，哭着说：“痛，痛。”医生问：“喝生水没有？”宝宝答：“没有喝。”“吃过生冷食物没有？”宝宝答：“没有吃。”医生又问家人：“你们吃中午饭没有？中午吃的什么？”李奶奶答道：“米饭，跟平常一样，没啥区别。”
李老头一人在家，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吃饭哟，电话接连不断地打过来。医生反复询问孩子和家属，这样那样原因都排除了，深感奇怪，孩子到底怎么了呢？因见其痛得厉害，先给弄了一些镇痛药，让其服下，不一会儿，疼痛稍稍缓解了一些。进行B超透视拍片检查，结果显示，肠中有一金属异物，指头大小。
医生手持片子，仔细端详，并且询问家属，孩子到底吞下什么了，妈妈爸爸都摇头，除了饭和菜，别的还会有什么呢。李奶奶听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的，不会的，那个应该吞不下去的，但是，又很害怕，躲在一旁浑身发抖，不敢说出来。
儿子和医生看着小家伙，小家伙不断地流泪抽泣，儿媳来到婆婆跟前，问道：“妈妈，今天你们在家带孩子，你回忆一下，孩子到底玩什么玩具了？”事已至此，李奶奶只有把事情详细经过讲了出来。医生听后，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是它，就是它，看得很明显。”
医生给家属交待，按时服用镇痛药，看能否能由肠道排出，你们要注意，时刻关注着他，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特别留意，排大便时，看里面有没有东西，交待完这些，便去忙了，不时过来问这问那。开始一段时间还行，比较安静，可是过一会儿，不行了，稍稍运动或翻身，肚子就痛，呼吸、咳嗽、打喷嚏，也痛，排便时更痛，歇斯底里地叫唤。奶奶、爸爸和妈妈听了非常难过，心如刀绞，经过半天多观察，没有任何结果。见此情形，医生只好安排手术，第二天，东西被取了出来。叮当，一枚金黄色的精美的戒指落在手术盘里。
就这样，小家伙，不明不白地挨了一刀，肚皮上留下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痕。李奶奶捶胸顿足，泪如泉涌，悔不当初，自己一时的过错，竟然让孙子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她又是给儿子儿媳下跪，又是不停地向儿子儿媳道谦。儿子儿媳又能怎样，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赶快过去拉她起来，说：“妈呀，行了吧，问题已经解决了，东西取出来了，你就不要再悲痛了。”
血的教训，从此以后，李奶奶永远不再想念首饰了，心想，即使自己再富有，不说腰缠万贯，即使家有千万，甚至上亿，永远也不羡慕别人戴首饰了。
后记：
人类，自从在娘胎里长成开始，有头颈、躯干和四肢，即一个完整的人体。后来，来到这个世界后，需要穿衣、戴帽、穿鞋，帮助身体保暖，除此之外，顶多还需要一块掌握时间的手表，鄙人认为，其它什么都不需要了。可是，有些人，却偏偏要佩这戴那，戒指、耳环、项链、手镯……非要把身体弄得花里胡哨不可。戴上这些，难道真的好看吗？难道真的舒服吗？难道真的有用吗？有时候，这些东西能给你带来祸患，甚至是灾难。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024/08/17于郧西。
作者简介：黄朝文，男，湖北省郧西县人，郧西县第一中学教师，从事高中生物教学三十五年。业余爱好：徒步、音乐、乒乓球、养花草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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