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叫李秀芳，是外婆的养女。
这事儿在我们家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外婆年轻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好，除了我舅舅外，之后生了三个孩子都夭折了，后来才抱养了我妈。
虽然是养女，但外婆一直把我妈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而我妈对外婆也是百依百顺，亲情比血缘还深。
外婆去世那天，家里乱成了一团。
亲戚们都来了，大家忙着操办丧事，我妈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刻也没闲着。
她一边安排着外婆的后事，一边招呼着来吊唁的亲戚，整个人像是铁打的一样，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葬礼结束后，大家都累得不行，纷纷散去。
我妈把最后一个亲戚送出门，转身正准备进屋歇会儿，忽然听到我舅妈在屋里喊她：“秀芳，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我妈听了，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平时舅妈对她一向是客客气气的，今天这语气却有点不对劲。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应了一声，走进了里屋。
我跟在我妈后面，也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进屋，就见舅妈坐在桌子边，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账本。
舅妈抬头看了我妈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然后低头翻开账本，开口道：“秀芳，咱们今天把这些账算算清楚吧。”
“算账？”我妈有点懵，眉头微微皱起，“啥账？”
“就是妈这些年花的钱，家里的一些收入和支出，咱们得算清楚。”舅妈的语气冷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妈站在那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沉默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这些事现在算啥意思？妈刚走，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她的丧事办好，别的以后再说？”
舅妈合上账本，抬头直视我妈，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秀芳，你也知道，你毕竟不是妈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家里的钱是怎么花的，咱们都心里有数。我也不说啥难听的，你先把这些账过一遍，咱们好把事情理清楚。”
我妈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看着舅妈，声音有些发颤：“你这话什么意思？妈这些年对我怎么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她是把我当亲闺女看待的，你怎么能……”
“秀芳，我不是说你不好，”舅妈打断了我妈的话，“可你得明白，有些事是绕不过去的。咱们今天把账算明白了，对大家都好。”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站在旁边，感觉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火药味。
我妈的脸色变得铁青，双眼直盯着舅妈，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我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来，眼神冷冷地看着舅妈：“行，那咱们就把账算算清楚。”
舅妈见我妈答应，倒也不再多说，翻开账本，开始一项一项地念着：“这是外婆这些年每个月的生活费、医药费，零零总总加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手指在账本上划着，显得格外认真。
我妈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可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她忍不住打断了舅妈：“这些钱，哪一分不是我和你们一起出的？她是我妈，我难道会不给她花钱？”
舅妈放下账本，抬眼看着我妈，语气依旧冷静：“秀芳，我知道你也出钱了，这账上都记着呢。我不是要跟你算这个，只是咱们得把事情说清楚。你毕竟是妈的养女，将来咱妈的遗产怎么分，总得有个章程吧？”
“遗产？”我妈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是觉得我不该分这遗产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外人？”
舅妈被我妈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语气依然冷淡：“秀芳，你别激动，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咱们得讲个道理，你也知道，咱妈这几间房子，这点存款……都是她的血汗钱。咱们得把话说明白，免得以后兄弟姐妹之间闹不愉快。”
“讲道理？好，那我就跟你讲讲道理！”我妈这下彻底火了，她猛地把手往桌上一拍，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我从小到大是怎么照顾妈的，你们都看在眼里。妈病了，谁在医院里一宿一宿地守着？过年过节，谁把妈接到家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现在她人走了，你们就觉得我这个养女不该分遗产了？是不是觉得我李秀芳这些年白伺候了？”
舅妈被我妈这股子怒气压得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妈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我告诉你，我不稀罕这点遗产！但你们要是觉得我该走，那就明说，别拿这些账来跟我算。”我妈说完这话，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用手背狠狠地擦着眼泪，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忍了很久的委屈。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难受得不行。
外婆在世时，对我妈比对亲生儿女还好，可现在，外婆刚走，舅妈就提起了这些账本和遗产的事，难免让人心寒。
屋里一时静得出奇，只有我妈低声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我知道，她的心早已被舅妈这些话伤透了。
舅妈看着我妈哭得伤心，也有些愧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秀芳，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舅妈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说过了头，可话已经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妈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舅妈，声音低沉而坚定：“既然你们觉得我不该分，那我不要就是了。妈的东西，你们拿去分吧，我只要她的照片和那本她最喜欢的书，其他的，我都不要。”
舅妈一下子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舅妈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低下头说道：“秀芳，你别这样，我们也不是存心要把你排除在外。你跟咱妈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刚才那些话，是我不对，话说得太重了。”
我妈没说话，依旧低着头，但眼泪已经慢慢止住了。
舅妈见我妈没有再发火，语气也更加缓和了：“秀芳，妈的东西，我们大家都可以商量着来。你是她的养女，但在我们心里，你一直都是咱们家的一份子。遗产的事，咱们不用急着分，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一起商量，行不行？”
我妈这才慢慢抬起头，眼神中有些疲惫，但也没有之前的锋利了。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随便吧，你们怎么决定都行。我只想要妈的那几样东西，其他的，我不想再争了。”
舅妈见我妈态度软化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赶紧说道：“好，咱们都各退一步，不要再为了这些东西伤了感情。”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再也没有提过遗产的事。
我妈回到自己的家里，过起了平静的生活。虽然她表面上不再提起这件事，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里依旧有一个结，始终没有解开。
外婆的那些东西，最终按照我妈的意愿分配了。
她只要了几张老照片和一本外婆生前最喜欢的书，其他的都让给了舅舅和舅妈。
每当我看到我妈翻看那些老照片时，她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一股深深的思念和无奈。
这件事后，我妈在家里更加沉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家族聚会，也很少主动去联系舅舅和舅妈。
我知道，她心里已经和这个家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人们总说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可当利益和情感冲突时，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隔阂和芥蒂，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
尽管最后大家都各自退让，但那份亲情中的裂痕，已经无可挽回地存在了。
我妈依旧会在外婆的忌日去她的墓前，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我知道，她心中对外婆的爱从未改变，只是那份爱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更加沉重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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