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那棵老槐树出掉已经整整二十年了。这是棵上百年老树，就因为挡着村子道路，被人砍伐。两年后，当年砍伐这棵树的人遭遇不测。有人说这棵树有着灵气，住着仙灵，只是对我而言，这片土地上不再有树荫，也不再有树下的故事了。
贾国忠|文
01/
苍老的老槐树
极可能是洪洞县那棵的亲戚
这棵老槐树是国槐，俗叫老本槐，就长在我村大街里的正中间。没人说得清它有多长树龄、谁栽下的，但有一点我敢断定，它即便和山西洪洞县那棵老槐树不是兄弟姊妹，起码也是父子、爷孙。
因为洪洞县那棵是国槐，它也是国槐；洪洞县那棵老得劈劈闪闪、裂炸五片，它也是老得瘦骨嶙峋、脱皮掉肉。
而且洪洞县志载，明洪武、建文年间大槐树下迁民，贾姓人赫然在册。
又据有关史料碑文记载，寨子贾姓人就是明代年间来禹（贾楼、贾湾、及寨子贾）的。
这棵老槐树看其树貌树龄，少说也有五六百年。极可能是贾姓人迁徙来时带来的树种、树苗长成的。
更有说服力的是在老本槐北边丈把远处，是一座构造严整的四合院，外加门楼，门楼上还挂块“富贵万年”大木匾（清代匾落毁弃）。
这宅院是寨子贾家第一大户，最早迁来，曾人近百口，富甲一方，拥有良田十八顷，至清末民初年间衰微。
数百年来，村与树、树与人同生共长、饱经沧桑、历尽忧患，构成寨子贾村漫长的历史图景。
这棵老本槐要说它苍老年迈也不为奇，奇的是它不但身强力壮、结实厚道，还年轻活泼，浪漫多情。
它整个树身有一丈来高，两抱多粗，腹内空空，四面只剩下三面一拃厚的树皮支撑巨大树冠。
看树身，是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但根老身老，可它心不老，情更是火热奔放，不但年年岁岁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腹内还有棵二尺多粗、两丈多高细的洋槐树！
它们结合得完美无瑕，亲密无间。不少人见了都说，这是个不服老的“中国老头儿”交上了桃花运，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外国姑娘”。说不定啥时候还会生出个中西混血儿来呢！
02/
老槐树救活了不少人
也成了棵神树
都知道洋槐树叶稠繁茂，花香能吃。本地槐更是如此。特别是饥荒年代，人们常把叶子一把把捋下来，用开水一烫，盐末一拌，这种食物又香又果腹，数百年来不知救活了多少穷苦人。
除了叶子，花儿槐米更是珍贵的救急药品：尤其能医治男女老少的火结（尿疼尿热尿闭等）炎症。穷乡僻壤缺医少药的漫长年代，它是全村人的良医良药，村里每有火结症患者，只要用槐米熬碗茶一喝，立见奇效，其功劳不比华佗，也如匾鹤。
它的花如此，结出的果实槐豆亦金贵无比，可说是清热解毒、凉血化瘀、消渴泻火的神品。
特别是盛夏，赤日炎炎，热浪滚滚，庄稼人大多都气血旺盛，虚火攻心，心神不宁，头昏脑胀。只要用槐豆熬一碗黄澄澄的茶水一喝，立马神清气爽，肝火全消，精神百倍。
值得一说的是，这槐豆茶还是迎来送往用的金津玉液、香茗甘露，有一支古老的儿歌就是由它唱起的：
一碗茶，黄金金，
端起茶碗敬善人。
问问善人当晚儿（啥时）来？
桃花开，杏花败，
李子开花俺都来。
至于说在它树荫下纳凉歇脚、谈古论今、聚会议事、消仇解怨的故事就更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传得更神的是，这棵老槐树还是气候变化的风向标，是庄稼收成好坏的预告栏。
树上老鸹、喜鹊、白鹤、黄鹂等鸟巢多了，鸟叫得好听了、热闹了，来年必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果鸟窝少了，鸟叫声音不脆和、不热闹了，来年必定旱涝不均，歉收薄收。
另外说树上还住有仙家，常变作小白兔下来。给村里一些善人家送粮送钱。树北边的贾大户之所以舒坦好几辈子，就是承蒙仙家庇佑。
后来匾落家败，就因为他家后人戳了树上鸟鹊窝儿遭了报应。
因此，也常有人在树下烧香磕头、求神拜鬼，还在树上挂绸缎幛子、红黄小旗谢忱神灵。不但本村人，连方圆几十里的善男信女都来磕头朝拜，老槐树简直成了神树。
03/
老槐树死了
但它永远活在村人心中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树和人一样，也终有一亡。
时间到了21世纪初，村落实行规划，要通街通路。而这棵老槐树呢，不偏不倚，正好长在村子中间和东西街道的路中心，行人车辆过往很不便。
当时谁想它是历经沧桑活了数百年的老寿星，是寨子贾村的重要标志和历史见证，而要严加保护和关爱呢？只觉得它老朽无用、碍眼碍事，于是村干部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把它坚决地出掉。
村干部决定要出这棵树时，叫谁出谁不出，都说树不是一般的树，几百年的树上住过神鬼仙家，你出树是毁坏它们的家，它能叫你好过吗？
最后不信邪的支书掏出一百元钱大价钱，找到一个无儿无女无牵挂的老汉说：“你出吧，这是村支部的决定，一切责任村支部担负，于你无碍。一百块工钱，够你半年花的；出下的树木归你，破成柴火，够你大半年烧的。”
重赏之下，那单身老汉终于从命了。不过他也很精明，在出树前，他先买了香表鞭炮，置了刀头供食儿，在老槐树前烧香烧表、燃放鞭炮、磕头祷告一番，说：“树上的各路神鬼仙家，今天出树，不是我本意，是大队支书叫我出的，有啥恩怨仇恨您找他可别找我。”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此树出了不上二年，不足五十岁，正年富力强的村支书突患急病殁了，那出树的单身老汉也被阎王叫了去。
为此，村人议论纷纷心疼不已：“看看，说不该出就是不该出吧，出了啥好处，落报应了吧？要是现在，任凭街不通路不修，也得把它保留下来！”
是的，老槐树终是被出掉了，想必它也知道自己完成了历史使命，再不出掉就成了村子发展的障碍物、绊脚石，所以被出掉是完全理所当然的。
想必它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更不会有什么迁怒、报复，甚至是高高兴兴、欢欢乐乐、自自在在、痛痛快快倒下的。而村人的议论和惋惜，只不过是出于一种淳朴感情和迷信思想罢了。
老槐树啊，家乡的老槐树，虽然你已被出去二十个年头，早已不在村内路间，可你真的还没有死，还依然实实在在、清清晰晰、结结实实活在全村千多口人的心目中，最少还能再活三十年、五十载。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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