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晓慧(深圳大学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何建平(深圳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来源:《青年记者》202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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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读:

本研究立足家庭传播学视角,力图全面考察中国家庭的父母介入现状,厘清当前中国父母数字游戏介入方式,讨论中国家庭中父母介入存在的亲子张力。

一、引言

数字游戏一直是网民在线活动的重要方面[1]。现代家庭中数字媒介随处可见,青少年拥有更多更便利的机会接触数字游戏[2]。适度使用数字游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青少年的成长发挥积极作用[3],但沉迷数字游戏或接触不良游戏会对青少年带来成绩下降[4]、社交退缩[5]、心理抑郁[6]等消极影响。

家庭是青少年生活、成长和发展的主客观条件的总和[7],也是他们使用媒介的主要场所[8]。青少年的行为习惯大多在家庭中养成[9],父母在家庭中的言行举止对维系营造家庭氛围、引导青少年健康发展等具有重要作用[10]。父母介入指父母对其子女媒介使用行为的互动参与[11],是父母对子女媒介接触的形式与内容进行策略性干涉的过程,包括控制、监督、解释等介入方式[12]。本研究立足家庭传播学视角,力图全面考察中国家庭的父母介入现状,厘清当前中国父母数字游戏介入方式,讨论中国家庭中父母介入存在的亲子张力。

二、变化中的中国家庭与父母介入

(一)因媒而变的父母介入

传统媒体时代的父母介入主要分为限制介入、积极介入和共同观看[13][14]。进入互联网时代,基于对原有分类的修补,将共同观看改为共同使用[15];将积极介入和共同使用合并为积极共用,并区分出技术性限制和互动性限制,增加监控维度[16];或区分出一般限制介入和特殊内容限制介入,并提出监督这一类型[17]。当前分类较为全面地呈现了父母在介入过程中的参与性和干预性,但大多将青少年视为父母介入的被动接受者。青少年比儿童时期拥有更强的自主意识,开始主张自己参与家庭事务和家庭决策的权利[18]。遗憾的是,现有研究集中于关注不同亲子关系或家庭教养模式下父母主动介入的效果[19],虽注意到父母一方对子女的教育和引导,却忽视了青少年在这一过程中同样具有自主性。本研究将青少年作为父母介入的积极主体之一,在对父母介入看似被动的回应中讨论其主动性的表达与参与。

父母介入的有效性是建立在父母比青少年在更大程度上掌握了媒介这一假设之上的,父母若具备有效的介入技能便可以在儿童游戏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20]。适当的父母介入可以减少青少年的越轨行为,而过多的父母介入则可能被视为侵入行为[21]。若父母对游戏了解较少,青少年却被赋予了较大的游戏自主权,青少年就很容易接触被父母禁止或超过年龄分级的游戏[22]。对于许多中国父母而言,数字游戏存在他们无法掌握的技术障碍[23],这大大增加了父母介入的难度,难以保证父母介入的有效性。目前研究更多地将父母介入看作一种静态模式,视父母介入为家庭情感之下的固定呈现[24],忽视了父母介入的动态变化性,也忽视了青少年与父母在这一过程中的沟通与拉扯。基于此,本研究着眼于父母介入的阶段性和生成性,力图还原父母介入的动态变化过程。

(二)观念变化中的中国家庭

中国家长格外重视子女的学业成绩[25],容易卷入围绕孩子成长而展开的育儿竞争[26]。父母对子女的学业期待和学历期待影响着他们教育子女的方式与内容,也影响他们是否支持子女的某些爱好和活动[27]。现今青少年对数字游戏存在较高的依赖[28],父母却仍通过限制游戏机会的方式规避风险[29]。无法有效进行父母介入,造成了中国家庭的数字游戏管控和教育时常处于缺位或错位状态。

随着更多的80后、90后成为父母,作为从小接触数字游戏的一代,父母对于数字游戏介入方式的选择是否更加积极?不同介入方式如何影响青少年的游戏使用行为?差异化的父母介入又引起青少年的何种回应?厘清这些问题,对于发挥家庭对青少年合理使用数字游戏的引导作用至关重要。

三、访谈与编码

为回应以上问题,本研究基于中国现实语境,以家庭为单位对父母和青少年分别进行半结构化访谈,获取第一手资料。采用建构扎根理论的方式进行三级编码,探讨中国家庭的父母介入与青少年回应现状。

(一)半结构化深度访谈

基于研究目的设计访谈提纲后,结合目的性抽样和便利性抽样进行深度访谈。根据知情参与原则,在访谈前已告知受访者本次研究的内容和目的。每个家庭,父母至少有一方接受访谈,共计21个家庭46名受访者,其中一个家庭由于父母长期在外务工,将其祖母纳入访谈。由经过培训的4名访谈员依据访谈提纲进行提问与追问,并对访谈资料进行整理和转录,获得近20万字的原始访谈资料。以家庭为单位对受访者进行编号,命名规则为“家庭序号+家庭身份”(M为母亲,F为父亲,D为女儿,S为儿子),对访谈原始资料以问题为单位进行归纳整理。

(二)编码

随机选取19组受访家庭的访谈文本进行编码。开放式编码以访谈提纲为参考,以个体受访者为单位,对有意义的访谈文本进行摘录,获得22个初始范畴。用关联式编码对初始范畴进行聚合分类,合并出8个独立范畴。对核心式编码再次进行聚合编排,最终得到3个核心范畴。使用剩余的2组受访者访谈文本进行饱和度检验,结果显示无新范畴生成,表明当前的范畴编码基本达到饱和状态。

表1 访谈材料编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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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访谈材料编码表

四、“可协商的关怀”:中国家庭中的父母介入

研究发现,尽管父母介入方式的选择没有太大变化,但父母介入的心理与过程以及青少年的回应参与表现出明显不同。

(一)以情感作为连接

国外积极介入侧重于父母对青少年进行目的性指导与互动[30],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很容易把父母的劝勉当作唠叨和说教。对于中国家庭而言,亲子之间的讨论过程本身并不是积极介入的落脚点。中国家庭向来注重情感的连接,积极介入也更多地表现为父母对青少年的游戏认知进行介入,并通过建立情感纽带催促青少年进行自我规范,以诉诸情感和言传身教的方式实现感知介入。

1.预防式的认知介入

数字游戏在中国主流媒体中长期被指控为“电子海洛因”[31],在新媒体平台上父母也较为关注游戏负面信息,算法推送下对数字游戏的负面感知不断强化。“我最担心的就是他沉迷得走火入魔。”(3F)由于长期接触相对负面的信息,家长向青少年强调数字游戏的弊端,以期通过警告、警示引起青少年对数字游戏的警惕。即便是对游戏持有乐观或中性看法的家长,也会因为青少年所处的阶段和游戏对健康的负面影响而产生担忧。“我们作为爸爸妈妈,当然觉得游戏会影响孩子的学习。”(3M)

本研究发现,父母除了在青少年游戏行为产生后以提醒的方式进行转移介入[32],还会在青少年游戏使用过程中,甚至在青少年尚未接触数字游戏之前就以认知介入的方式对子女进行预防性介入,在日常生活中以保护性教育的方式不时告诫青少年游戏是有害的。“就要经常教育他。说一些不好的例子,跟他说玩游戏会有多大的危害。”(9M)即借助真实案例,形象具体地使青少年认识到游戏的负面影响,帮助青少年形成对游戏后果的危机感。父母认知介入叠加媒体宣传,使青少年在认知层面保持警惕,明白游戏仅仅是生活娱乐的一种选择或一个方面,了解游戏成瘾负面案例并引以为戒。“我看见过网上说有人天天打游戏最后跳楼自杀了,觉得非常不理解。我觉得生活里有更好玩更有趣的东西啊。游戏并不是全部。”(14D)

2.情感介入的纽带作用

中国家庭十分重视亲子关系[33],子女的养育过程离不开父母双方的亲身参与[34]。家庭需要在日常生活中给予孩子足够的关注和关怀,让游戏不至于成为青少年压力纾解或休闲娱乐的唯一选择。“学习肯定很重要,再就是身体。”(11M)父母通过正向的情感沟通和良好的亲子关系使青少年不陷入自我意识过剩或不安情绪当中,从而更加全面地看待和使用数字游戏。积极情感介入通过亲子关怀,展现出父母对孩子身心健康的关注与担忧,引起青少年自身对游戏弊端的重视。青少年在父母的关注与陪伴中,更加体贴父母的心意,自觉远离游戏诱惑。父母的付出与陪伴可以带给青少年巨大的安全感和信任感。“我喜欢和我爸妈聊天,没什么不能聊的。”(10D)

然而,中国家庭关于爱的表达有时是含蓄而强制的,甚至是不恰当的。这会导致消极情感介入通过父母向青少年施加远离游戏的心理压力,提醒青少年当前所处的阶段和责任,使青少年被迫放弃对游戏使用的渴望。“家里面爸爸比较有话语权。有时候他玩着玩着,如果知道爸爸要回家了,就赶紧把手机放起来不敢玩了。”(7M)

3.身教介入胜于言传

父母的教育方式和参与显著影响孩子的学业成就、认知能力[35]。所谓身教介入就是指父母通过规范自身行为的方式,为青少年树立榜样。有些父母为主动式身教介入,自身保持良好的游戏使用习惯,对孩子进行身教示范。“我有时候会看看小视频,不过看得也不算很多,属于正常范围吧。想给孩子们做榜样。”(12M)有些父母则是被动式身教介入,由于清楚在孩子面前言传身教的重要性,当子女在场时会以表演、隐藏等方式达成示范行为。“我们家人不玩游戏,看手机可能会有点着迷。不过孩子回来了就有意识地克制不看手机。”(11M)父母规范性使用电子产品,与青少年约定规则与承诺,一方面为青少年树立起学习榜样,另一方面也使青少年在打破规则时产生内疚感,进而回到平衡状态中。

身教介入还包括父母积极参与青少年生活的各个方面,对家庭时间做出规划,使青少年充分感受到家庭支持,培养青少年的时间管理意识,使青少年对游戏使用更加自律,不依靠数字游戏寻找价值感。“他们在家不怎么看手机,我觉得是有示范作用的。我们很少自己玩手机,假期会出去玩,全家都参与的事情很多也很有趣。”(10D)

相反,如果父母自身在电子产品使用上存在问题,则会对青少年产生失范影响。“他们不会给我手机让我玩,不过他们在家看小视频挺频繁的。”(13S)身教介入与认知介入的矛盾使青少年对父母产生负面看法,并促使青少年效仿父母的行为。“他们玩手机很多,我妈妈看视频,我爸爸睡觉之前玩游戏,有时候声音有点大,我都有点烦。”(12D)身教胜于言传,示范性身教介入能帮助青少年形成规则意识,促进亲子之间相互理解与鼓励;失范性身教行为则影响青少年对父母的信任,不利于家庭规则的建立,甚至破坏亲子关系。

(二)以规则作为底线

感知介入无法对已经接触数字游戏的青少年带来直接效果,父母需要对青少年设立更加明确而具体的规则。中国家庭的接触介入可以根据限制程度划分为隔离介入、规则介入和控制介入。

1.隔离于游戏之外

社会、文化、心理等都会影响人们对于风险的感知[36]。部分父母接触到的数字游戏信息较为负面,加之对游戏媒介缺乏了解,强化了他们对数字游戏负面风险的感知和担忧。由于感知威胁的增加和感知应对威胁能力的不足,父母的保护意图被进一步激发[37],进而采取他们认为成本最低且最有效的方式——将孩子隔离在游戏媒介之外。

设备隔离介入是指父母不允许孩子接触数字游戏设备或不对其开放数字游戏权限,并为了预防青少年偷偷玩游戏而设立较为严格的惩戒规定。有些父母虽然并不认为数字游戏完全负面,然而由于自身游戏素养不足,加之对青少年自身辨别能力的担忧,也会采取设备隔离介入。“为了预防更加不好的效果,我们就让她杜绝游戏。”(20M)

时间隔离介入通常是指对青少年的空闲时间进行提前规划和安排,通过占据时间而非改变认知的方式将青少年隔离在数字游戏之外。父母会通过培养青少年兴趣的方式,填满青少年的空闲时间,使青少年无暇考虑甚至不会考虑通过游戏来娱乐放松。“我报了两个辅导班,有空就得去上课。”(15D)

2.有弹性的规则

规则介入指父母通过设立规则约束青少年数字游戏的使用,体现出当前青少年对父母介入的自主回应。在不同的家庭中,规则介入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和可沟通性。强调家长权威的家庭通常家长会制定好游戏使用规则后要求子女执行。“不敢当着他们的面玩游戏,他们看到了就会骂我说我。”(2S)强调亲子对话的家庭通常共同商议制定数字游戏使用规则。“商量就是在大家都能够接受的条件下达成一致。”(3M)

部分青少年出于对自身的游戏使用需要和自控能力等方面的考虑,会主动向父母寻求游戏监督,与父母商议游戏使用规则,并自主履行规则。“我们家孩子其实自己心里有数,一开学她就把手机自己拿出来放客厅了,也是让我们监督她。”(11M)青少年不是单纯地被动接受父母所设立的规则,而能根据自身的需求和需要与父母进行沟通与协商,通过与父母对话来形成双方共同认可的规则方案。及时和适时的协商回应也能帮助父母更好地了解青少年的游戏需要,使规则更加科学合理。“一般约定好,没收手机了,他就不会整天吵着要手机。”(8M)

除父母对子女的游戏使用设立明确规则外,中国家庭还存在许多非明确规则,或者说不成文规则,这些要求不明确提出,属于家庭内约定俗成的惯例。由于没有具体而明确地制定规则,非明确规则通常存在较大弹性。规则例外有时会成为亲子进行规则协商的契机。青少年根据外部场景和使用需求以及自身能力的变化,主动提出修改规则,亲子双方协商同意后,制定并执行新规则。规则协商体现出有效且良性的家庭互动,可提升亲子关系,同时帮助青少年形成更加健康的游戏自觉。“她可以给我一个承诺,每天玩手机多长时间、要玩哪个游戏。我希望她能适当放松,但我不希望这种放松是没有下限的。”(20M)

规则例外不常发生,多数时候父母都会遵照规则进行介入。父母可能破例依从孩子的游戏使用要求,甚至是不合理要求,但只要每次后退到同一底线,青少年仍会意识到规则存在底线,不会超越底线过度使用游戏;或通过协商的方式向父母申请将介入规则变化至新的底线,因此不影响青少年的底线认知。然而部分父母无法守住规则介入的底线,面对青少年游戏使用要求一退再退,最终破坏了亲子共同设立的规则,造成规则无底线。“家里会控制弟弟的时间,但是我觉得这个时间不是特别严格,甚至说根本就不严格。”(3D)未能有效落实规则或介入方式单一生硬,都会造成规则介入的失败。“小的时候就把他的手机、平板收了。大了管不了,没办法。”(2F)父母的手机失范行为不但形成负面榜样,甚至会使青少年借此与父母进行规则博弈。

3.父母的控制与筛选

规则介入侧重父母介入与青少年回应之间的介入互动,控制介入强调父母对青少年游戏使用的筛选和选择,体现出中国家庭的父母权威。游戏消费指游戏者在游戏中购买相关体验或服务以满足其心理和使用需求的商品的行为[38]。近年来,未成年人在游戏平台购买账号及大额消费等过度游戏消费事件频发,类似的负面新闻引起了家长对青少年游戏消费的担忧。“我觉得她这种花钱玩游戏的行为是一定要制止的。”(20M)由于青少年自身经济不自主,分辨能力较差,许多家长要求青少年不得进行游戏充值,或控制青少年数字游戏充值的额度。“我觉得绝对不能充钱,因为游戏并不值得花钱。不能给孩子开这个口子。虽然可能一两次消费我们也负担得起的,但我觉得卡住底线是有必要的。不允许他们充钱,也就不会产生很极端的情况。”(10M)

接触暴力视频游戏被视为导致攻击性认知、行为和情感的风险预测因素[39]。父母天然地担心暴力、色情等游戏内容会对青少年产生负面影响,或者青少年所玩的游戏超出了其年龄适配程度。“我经常会看他在玩什么,如果我觉得画面太血腥暴力就不准他玩了”。(17M)父母对青少年的游戏使用内容进行控制,以防青少年受到暴力、色情等不良游戏内容的影响,并监督他们不去接触父母选择之外的其他游戏。

同伴依恋[40]、同伴侵害[41]等异常的青少年同伴交往行为往往会降低父母游戏监管的效果,并且增加青少年游戏成瘾的风险。部分父母会采取交往控制介入,为青少年选择不玩游戏的同伴进行交友,或允许青少年自主交友,但对交往活动提出要求。“我会提醒孩子,但不‘一刀切’。有朋友的话,喊到家里面玩是可以的,但不是喊到家里来上网。”(13M)

(三)亡羊补牢的惩戒介入

惩戒介入是接触介入的延伸,父母在青少年打破约定规则时进行惩戒性管教,包括权限惩戒介入和情感惩戒介入。父母以没收游戏设备、卸载游戏、断网、扣零花钱等方式,减少青少年的游戏使用机会或其他权限;或通过说教等方式向青少年施加心理压力,使青少年产生负罪感和内疚感,对打破规则产生更加强烈的情感后果体验。“我们家教育一胎时防止他沉迷的措施很强硬,经常骂,吵架。”(9M)

规则介入通常前置于青少年数字游戏接触或融合于青少年数字游戏使用过程中,而惩戒介入则针对青少年所处的游戏状态施行。惩戒介入在根本上出于父母对子女的更高要求与更好期待。尤其是对已经存在数字游戏沉迷倾向的青少年,惩戒介入是父母对于孩子的沉迷现状采取的亡羊补牢式的补救措施,父母被动采取相对严厉的手段迫使青少年回归到健康的生活状态中。

惩戒介入的高压容易令青少年产生不满和对立。存在数字游戏沉迷倾向的青少年可能一面消极迎合,一面采取欺骗等方式偷偷玩游戏。“他们会用软件限制未成年人登录时间,我曾经被限制过,不过效果一般,因为可以借别人的玩。”(7S)惩戒介入迫使已经有成瘾表现的青少年反思自身,并在父母监督控制下远离数字游戏,认识到游戏风险。“他们会把我的手机抢了。肯定有点不舒服,但是后来想一想这样做也对,所以后来我也会主动上交手机。”(2S)

五、结论与展望

家是一种重要的媒介空间,是家人能够彼此敞开交流的心安之所[42]。父母介入是父母对青少年数字游戏不健康使用的担忧与表现。随着自主意识的增强,青少年开始更加主动地表达和回应自己对父母介入的感知与建议。同时,中国父母开始由强制命令的约束管教向对子女的倾听对话转变,因此,亲子双方可以建立起更加良好的家庭关系,进而延展出良性的父母介入。

(一)以关系为核心

当前中国的父母介入还原了亲子关系的本质,是父母出于对子女游戏使用的担忧而采取的措施,是父母对子女关怀的表达。然而并非所有的父母介入都恰到好处,仍然存在一些不恰当的介入现象。一定程度上,青少年可以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到父母介入的过程中,表达自己的观点与需要,帮助父母了解自身想法,弥补父母在数字游戏介入方面认知的不足,在协商过程中亲子同心实现父母介入的积极效果。家庭环境中父母与子女之间在情感、认知和行为上达成一致与尊重才是父母介入的理想状态。

(二)以情感为催化剂

父母介入不局限于可见的方式手段,也在无形中规训着青少年的数字游戏认知和使用。在接触规则协商的过程当中,青少年与父母之间的数字游戏张力变得和缓,二者不再是针尖对麦芒,而是将游戏使用规则视为可以商议和讨论的事项。

中国家庭的感知介入以情感为基础,以言传身教为保障。父母以保护的方式对青少年进行认知介入,预防他们形成对数字游戏的错误期待。同时,潜移默化中影响青少年的家庭情感和游戏情感,使之形成对数字游戏的自觉意识,并通过父母自身的示范和失范来调整自身认知与行为。惩戒介入作为无奈又必要的管教,是父母不得不使用的一种挽救手段。

(三)以状态为参照

青少年的数字游戏使用状态通常是相对稳定的,不会在短期内出现大幅度转变。实际上,青少年的游戏使用状态与父母介入始终处于互动变化过程当中。根据游戏体验,青少年会调整自身使用投入。父母则将青少年的游戏使用状态与理想状态进行对比,进而调整介入方式,帮助青少年维持或恢复健康的游戏使用习惯。

父母介入的方式不仅作用于青少年的游戏使用行为,也影响到其数字游戏认知。积极正向的父母介入能够帮助青少年维持对游戏的平衡认识和使用,或帮助其自主决定是否进行游戏规避。父母介入不当则成为青少年数字游戏过度使用的推力,或使青少年在压力状态下被迫顺从父母,实则不利于青少年养成健康的数字游戏使用习惯,也不利于青少年成长发展。

总体而言,家庭场域内的青少年数字游戏使用与父母介入的方式是复杂而丰富的,本研究通过对中国家庭进行质性访谈梳理中国父母介入与青少年回应的独特表现,丰富并细化了现有父母介入的方式,并发现了青少年回应的主动性。而家庭中亲子之间围绕数字游戏的互动是多元变动的过程,未来研究可以从父母介入的过程性入手,通过量化研究对父母介入方式及青少年游戏使用进行更加系统的测量与分析,为更好地在家庭场域内对青少年进行数字游戏养育提供实证支撑。

【本文为教育部规划项目“数字养育对青少年网络游戏成瘾的预防效应及策略探索研究”(编号:22YJAZHO26)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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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王晓慧,何建平.“可协商的关怀”:父母对青少年数字游戏行为的介入研究[J].青年记者,2024(08):87-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