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长河，今年69岁。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窗外是阴沉的天气，仿佛在映射我此刻的心情。护士进来换了一次点滴，又匆匆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滴答的水声和我粗重的呼吸声。
我拿起床头的手机，翻开通讯录。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小女儿的电话。
“嘟……嘟……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
“小芸啊，是爸爸。”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冷笑：“爸爸？我有妈没爸。”
我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说道：“小芸，爸爸知道错了。我现在生病了，在医院里……”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我闭上眼睛，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1978年，我23岁，和妻子朱琳结婚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亲朋好友。朱琳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记得当时我对她说：“秀芝，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然而，当朱琳生下大女儿时，我的心情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又是个赔钱货！”我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朱琳听了，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对大女儿就十分冷淡，几乎不怎么抱她，也很少正眼看她。
我还记得小女儿出生那天。医院的走廊里，我焦急地等待着。当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时，我激动地冲上前去。但当我听到“是个女孩”时，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我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不是喜悦，而是失望和愤怒。
我开始对朱琳冷嘲热讽，甚至辱骂。我的父母也跟着我一起数落她。朱琳每天都在泪水中度过，但我丝毫不为所动。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我对二女儿也是不闻不问，她的衣服都是大女儿穿剩下的，玩具更是一件没有。
“你肚子里怎么就生不出个儿子来？”我经常这样质问她。每次说这话时，我都能看到朱琳眼中的痛苦，但我选择了无视。
在我眼里，朱琳和两个女儿就是累赘，是我生命中的污点。我从来不给她们买新衣服，也不让她们参加学校的活动，觉得那都是浪费钱。
有一次，大女儿在学校得了奖状，兴高采烈地拿回来给我看，我却一把夺过来撕得粉碎，还骂她：“女孩子读那么好的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我清楚地记得大女儿当时的表情，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伤心，但我却无动于衷。
二女儿喜欢画画，有一次她画了一幅全家福，兴冲冲地拿给我看。
我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还训斥她：“画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去学做家务！”
二女儿哭着跑开了，我却觉得自己做得对。
小女儿从小就特别粘我，总是想要我抱。但每次她向我伸出小手时，我都会把她推开。
“去找你妈！”我总是这样冷冷地说。
渐渐地，小女儿不再接近我，只是用她那双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我当时看不懂的复杂情感。
终于有一天，朱琳受不了了。她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我，只留下一纸离婚协议。
那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家里异常安静。我走进客厅，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和离婚协议。
我打开信，里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长河，我忍不下去了。这些年，你对我和孩子们的伤害太深了。我带着孩子们离开，希望你能好好反思。”
我愤怒地撕碎了信和协议，在家里大发雷霆。但等我冷静下来，才发现家里所有属于她们的东西都不见了。我这才意识到，她们是真的离开了。
我本想再娶一个，生个儿子。但我的条件并不好，又带着两个女儿的包袱，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就在这时，我父母给我出了个主意。
“你弟弟有两个儿子，你不如帮他们养大。等你老了，不就有人照顾了吗？”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欣然同意了。从那时起，我开始省吃俭用，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两个侄子身上。
我送他们上最好的学校，买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食物。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会想：“这就是我的儿子。”我心里充满了期待和骄傲。
我记得有一次，大侄子阿辉在学校运动会上获得了第一名。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抱住他，说：“好样的，我的儿子！”
阿辉有些尴尬地挣脱开，说：“大伯，我不是你儿子。”但我却假装没听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小侄子阿明学习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我为此感到无比自豪，总是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
“我们家阿明啊，将来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说这话时，脸上的得意就差写在脸上了。
然而，我却忘记了自己还有两个女儿。
有一天，我接到了朱琳的电话。她说小芸要上高中了，学费有些紧张，想问我能不能帮忙。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浪费钱！”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一声叹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她们的消息。
挂掉电话后，我心里有一丝不安，但很快就被我强压了下去。
我告诉自己，反正女儿迟早要嫁人，不如把钱花在侄子身上。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想起两个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可第二天太阳一出来，这些感觉又会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时光飞逝，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两个侄子都长大成人，我帮他们娶了媳妇，买了房子。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的养老问题终于有了着落。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愿。
两个月前，我突然病倒了。当我躺在医院里，看着高额的医疗费用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两个侄子。
“阿辉，阿明，大伯生病了，你们能不能……”我颤抖着拨通了大侄子的电话。
“大伯，我们也不容易啊。你又不是我们亲爸，我们没有义务管你啊。”大侄子的回答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小侄子的回答也差不多：“大伯，你帮我们是你自愿的，我们可没求你。现在我们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哪有钱管你啊。”
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们”，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虽然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给她们打了电话。
大女儿干脆不接我的电话。只有二女儿接了，但她说的那句“我有妈没爸”，比两个侄子的话还要伤人。
现在，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回想着这一切。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我终于明白了，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把爱给错了人。我抛弃了真正的亲人，却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外人身上。我辜负了妻子的感情，忽视了女儿们的存在，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又有谁来怪呢？
我想起了朱琳。她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即使在我最差劲的时候，她也从未放弃过我。是我亲手推开了她，伤害了她。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么希望能重新来过，好好珍惜她，珍惜我们的家庭。
我又想起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总是那么懂事，即使我对她冷淡，她还是会偷偷地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二女儿虽然内向，但她的画总是那么美，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可我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把她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冷漠的陌生人。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缴费单，看着那一串串数字，心里充满了绝望。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病房里寂静得可怕，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我的心也如同这天气一般，灰暗而冰冷。
我想起了女儿们小时候那可爱的模样，想起了她们曾经对我的依赖和期盼，而我却一次次地伤害了她们。我后悔莫及，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躺在病床上，孤独和绝望笼罩着我。我知道，我的晚景将无比凄凉，没有人会在乎我，没有人会来照顾我。我只能在这冰冷的病房里，独自等待着命运的终结。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角滑落，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们流淌。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是我为自己的重男轻女付出的惨痛代价。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我曾经有过幸福的家庭，有爱我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们。但我却被世俗的观念蒙蔽了双眼，亲手毁掉了这一切。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破布娃娃，躺在医院的角落里，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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