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一双眼睛
画母亲，几乎不需着墨，即可画她的白发
用浓墨画日渐下陷的腮
画大襟棉袄上的盘扣，和扣眼上吊着的
挖耳勺、铁牙签和一把旧钥匙
画那对变形的小脚，和裤脚上
绑了一生的黑缎带
然而，我却迟迟不敢画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对着一张打开的信纸流泪
对着读信人的唇流泪，对着
握不住的日子流泪
眼睛失去光感，泪却更加充盈
吃进去的苦，在漫长的冬夜里
从肝脏到苦胆，消化、解毒，溶进血液
实在化不掉的，从泪腺排出来
在袖口和衣襟，析出盐分
以写实的手法画眼睛，必须画两行泪
画湿的两腮，湿的衣襟，和脚下的湿土地
不敢设想，我这双眼睛
能不能噙得住，抖抖索索的画笔
等一片云
母亲一走，家乡就成了故乡
乡愁只是一个方向
——向西，偏北
陌生的地址，我的乡、村、组，改了姓氏
在北京，向西，偏北
给母亲烧纸，上香，奠酒
青烟，乘着东南风，向西，偏北
四千里之外，孤坟一座
母亲，是一个坐标，一个像素
替我标注着故乡，守护着乡愁
清明雨，似泪飞
那片雨云，昼夜疾行
向西，偏北
四千里外，等一片云的到来
替我哭上一场
慢下来
我选择步行，选择绕道
只为让生命和阅历增加一些长度和重量
我观察一只菜虫在枝叶间移动，缓慢地
结茧，成蛹，羽化
看着枯叶和彩蝶一起，借风势起飞
我伸出左手，看日光的边界
从手掌到手心，直到在指尖跌落
耐心等一声失重的尖叫
我在每一个转角处久久徘徊，仔细察看
往来的人流、市声和风
看他们是如何改变行进的方向
我知道老之将至，脚步慢下来时
甚至听到体内的部分缓慢地死去
还有部分重新打开，就像花朵
在熹微中，再一次张开花瓣
啊，我曾经忽略了那么多质感和层次
轻率地支付了美好的光阴
现在才真正懂得，细节和享受
原来就在慢下来之后
拥有美和幸福，只需
一次减速和弯腰
作者：马维驹，男，甘肃会宁人氏，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写诗1000多首，部分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绿风》《星星》《诗选刊》等上百种刊物，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缝隙》《深雪》。
图片：读睡诗人拍摄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读睡诗社创办于2015年11月16日，诗社以“为草根诗人发声”为使命，以弘扬“诗歌精神”为宗旨，即诗的真善美追求、诗的艺术创新、诗的精神愉悦，诗对生存生命的揭示。现已出版诗友合著诗集《读睡诗选之春暖花开》《读睡诗选之草长莺飞》。诗友们笔耕不辍，诗社砥砺前行，不断推陈出新，推荐优秀诗作，出品优质诗集，朗诵优秀作品，以多种形式推荐诗人作品，让更多人读优秀作品，体味诗歌文化，我们正在行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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