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文 / yy(18岁)

去年夏末初秋的一天,我结束了第八次住院,那天我把住院时用来盛饭的塑料碗和勺子在厕所一脚给干碎了,示意着“碎碎平安”——更重要的是,再也不用住院了。我大摇大摆得跟着老妈后面走出了上锁的病房,有意得挑逗般看了一眼护士。

“吧嗒”,门开了,一只脚踏出去,心一凉,“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心里嘀咕着。

天还是有些热,才用纸巾擦拭过额头,鼻子的汗又快滴下来了,顺手递过去一张纸巾,我深吸一口气,虽然还是心里很难受,但绝对不能让妈妈看出来,否则她会觉得这次住院不仅浪费了时间又浪费了钱。便开始讲一些医院趣事,尽管我住院的每天都是无趣的,也可以说是很悲伤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都很难过了,但在父母面前依旧坚定得选择打肿脸充胖子,难过的话始终开不了口,常年藏在心底的矛盾与内疚逐渐充斥在我与父母中间,所以有时候即使我们靠得很近,但也未觉亲近。相反,妈妈有时推掉工作陪我出门玩,我心里却是内疚得不敢高兴,怨恨得却又没力气去生气。这些,好矛盾。

我做事常比较极端,就像我的病(双相),我总想把和父母之间的矛盾给解决,就像回到小时候那样,一家人在一起天天开心的。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或者说是根本就用错了方式。

所以今年的四月和五月就好像是对我的“惩罚”一样,我过得非常糟糕,甚至常常有结束生命的想法,还在“三月半”试图在网上查找阴气最重的时间出门,然后被鬼上身(现在想想有点可爱)。不过还没找到鬼来上我身就从天台被老爸拽回家,他和我妈像是在讨论的样子,问我愿不愿意住院调理一下,不过我没什么选择权,因为他们说这次住院有关我能否在六月份顺利参加高考。

住院是晚上提的,人是第二天进去的。

是我熟悉的病房,儿童青少年心理科,病房门口台上坐着弹珠姐姐,她没带口罩了,我能认出她,但我不敢认,害怕她会问我怎么又来了。常规的检查行李有无违禁品+搜身,作为一个住院老手,这些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没了以往住院那么激动。

我会好吗,这次住院是为了什么,我能参加高考吗,这次又会是浪费时间的存在吗?一堆问题不停在脑子里回旋。在病房整理衣服安顿下来后,爸妈去办公室找医生谈话后便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病房。

躺在我的小床上却莫名得有点踏实,但又好想哭,为什么爸妈不能多陪陪我。在家里也是,我经常几天都没能和他们说上句话,学校又去不了,也没朋友了,啥乐趣也没有,只能干抱着个手机,可现在手机对我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好无趣,太无趣了,如果爸妈能在我难受时过来看看我就好了,就一会儿也行,可是看着他们不耐烦的脸,一些话总说不出口。

是啊,早点说出口的话那些矛盾是不是也就没有了呢,还是不想这么多了吧。

住院头几天手机平板都被收了,每天只有三个半小时使用时间,发手机的时候护士会拿个大话筒喊,从活动室和病房里一下子就窜出好多人,领手机的队伍能从护士站弯到活动室门口。

我本不想领手机的,因为拿到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但不拿白不拿,就像路边扫二维码领纸巾,尽管不是太需要但还是扫了,领包纸揣荷包里还是要踏实些。

护士说,早上起来做操手机能延时半小时,所以有时候我会去“糊弄”做两下,类似于头几个和中间几个动作在护士面前做几下,然后蹲在活动室门后边儿,等最后音乐快结束的时候才了出来,在护士面前混个脸熟,这样也能得道批准多玩一会。

讲了这么多还没开始讲我的几个舍友,有俩都十二三岁,还有一个十八岁,因为我和她们玩的游戏不同,也不追那些动漫,所以没什么共同话题。她们三个自然是玩得很熟,晚上还把床拼一起睡了她,们也有礼貌得问了我要不要一起睡,但当时拒绝了。

那段日子经常很困,但病房外一些小病友打打闹闹和猛然尖叫的声音会突然把我惊醒,而病房里她们玩的声音对我来说也过于吵闹了。塞了对耳塞又戴了耳机将声音开最大,趴在床上试图把那种心慌用体重给压下去,好容易睡着又被吵醒。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下,我忐忑得询问老妈让她带我“外出”(有家属签字就可以暂时离开病房出去玩),计划在外出时说出我的困扰,并询问有无更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为什么不在手机上和老妈说这些话,是因为容易和我妈吵起来,而在现实中看着她疲惫的脸时,就能克制自己心情惹她生气。所以有时候常常会觉得挺憋屈的,不敢直接提出问题,而隐喻总会产生误解。母女之间的矛盾越激越深,甚至会觉得我在父母眼里就只是一个“丢脸”的存在。

又因为老不吃饭,一天晚上胃疼,蜷曲靠着床头边,护士说没有胃药,所以都没怎么睡。

第二天老妈上午就来了,在护士站看到她的时候,勉强做了个笑的动作,当时站那儿虽然嘴是向上咧着的,不过真的想呼自己一巴掌,困成这样还笑个屁笑(心里一万匹野猪奔过…)。

医生,签单子,换鞋子,搞完就和老妈下楼去玩了,我以为又会和她吵起来,但也没我想的那么糟糕。我们去了步行街吃小吃,她坐在我旁边,一直问我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我嘴上说着不用了我饱了,心里却坚定得认为她就是装的,她就是怕我不去参加高考,所以就假装对我好才特地请假来看我,她精明的很,怎么会做“亏本买卖”。

于是我们吃完了便坐地铁回了医院,当然我也提出了要换房间的请求,房间换到走廊尽头,这样离活动室远一点,就会安静一些。

新房间还是四张床,加上我一共有三个人,有两个都是精神分裂症,这是我特地选的房间,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很安静。

时间一天天的在过着,还是不太想吃东西,一直在瘦,不过也没瘦很多,眼泪也流得越来越频繁了,听着耳机里的音乐,边听边流泪珠珠,眼泪流到了耳朵里全是水,毫不夸张得说,耳机拿出来的时候。就像扔进水里浸泡过了一样,湿答答的,泡坏了两对耳机。

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绵羊医生会陪我一起打音游,聊天,她的音游技术挺差的,不过动作却很大,平板总被用力敲击得哒哒响。常常感觉只有她会理解我,又感觉她总是给了我一种“不属于”我的好,所以我开始给绵羊医生写信,去告诉她我不再像以前那调皮了,去告诉她我这次住院是因为真的很难受,而不是为了逃避上学。

住院那一个月陆陆续续写了满满几十页信纸,有很多都送出去了,印象很深刻有一页信纸上写的:我不是一个坏孩子,也不是一个坏同学,只是我常常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事后却总想找出一条相对完美的“路径”去解决,所以到头来,常常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写给绵羊医生的,我还给其他关系不错的护士姐姐写过信,除此之外,我压根就不想去处理人际关系,也没有找别人玩,在病房里也没人陪我聊天。

因为高考一天天的马上就要到了,一到晚上就开始爆库,特别的压抑又无人诉说,担心和朋友说会影响到她们的情绪,害怕和父母说他们的不理解,便鼓起勇气去找护士姐姐求安慰,我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去找。

钢琴姐姐(护士)正敲着电脑,晚上就俩护士值班,一男一女,但她说她现在在对药,好忙,让我待会儿再来。好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一下子给戳破了,憋屈着回了房间,躺床上想听音乐让心里好受一点,但越躺越烦,便蹲在衣柜后面哭,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理解我了。

哭着哭着感觉眼睛都要哭瞎了,突然钢琴姐姐走了过来,打开房间的门,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身白衣闪闪发光,或许是灯光太耀眼了,又或许是我哭成了斗鸡眼。她蹲了下来并拉住了我的手,轻声问我怎么了,又问我要不要起来坐会,我点点头。

和她一起坐在房门口的长椅上。钢琴姐姐是橘子味道洗手液的气味,和她聊着聊着便没有那么难受了,她一定是有什么魔力,我心里的压抑感也淡去了很多。

夜深了,我便“放”她回了护士站,我也去睡觉了。那一晚,我睡得很香,心里的某些想法也变得没有那么绝对了。

被钢琴姐姐拉过的手都是香的,闻了好久才舍得洗掉,我爱惨了这种亲近的感觉,却总是把握不好分寸。虽然不得不承认压力在那晚少了一些,但压力它依然每天在逐渐增多,而且越增越多。于是在右边大腿上划了很多印子,其他医生查房的时候给了她们看,但我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比如:猛烈的关心or都围过来关注我。只是被换去了一级病房,和其他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离护士站更近些,而且护士经常会盯着这个房间的监控看。

出院那天,是高考的前两天,老爸下午过来接我,本来都准备清东西的,但突然觉得身体很闷,躺在床上心跳到快一百七了,临走前还做了个心电图。

我到护士站找包子姐姐(护士),不停的说着,“包子姐姐,我好难受”,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包子姐姐去抽了两张纸,轻轻得拭去了眼泪,告诉我加油。还是包子姐姐更了解我,毕竟我从来都不想听到放弃高考这之类的话,不喜欢太多大道理,那坚定的眼神和那句加油,己经能抵过很多很多句安慰的话了,又给了我一个抱抱,抱得我都不愿意撒手,好温暖,真的好温暖。

临走的时候,绵羊医生过来了,把她的皮筋戴在了我的手上,是一种很好看的白色皮筋,转动起来的时候还会发出一闪一闪的光来,和绵羊医生抱了抱,我便正式出院了。

高考前一天过的很踏实,算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心里想着终于可以给我这高中三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尽管没有怎么去学校,同学也不认识几个,成绩也不咋地,不过一想到这一切都要结束了,眉头上的褶子也能安心得舒展开了。

第二天上考场,很多题都一知半解,又加上药物的原因我却开始莫名其妙在打瞌睡,不能保持清醒的大脑,可是看着周围的同学都好认真,又不敢睡。高考对他们很重要,对曾经的我大概也是这样子吧。

又难过,又不敢难过,又伤心,又不敢伤心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全是病房里和绵羊医生一起的时光,手上的皮筋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仿佛在告诉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考完后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高考结束那天傍晚,黄到发亮的夕阳,倒挂在教学楼顶的天空上,高中三年的那些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我舍不得,却又抓不住。

那些美好的事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当然,悲伤的事情也不会再重演,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即使成绩有些失望,但我在别的方面进步了很多。

首先,可以及时觉察并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然后对于爸妈,我学会若以后与父母还有矛盾时,可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而不是一个人生闷气让他们去猜当然,和妈妈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目前可以从别的地方着手,先做好其他的事,自己可以先找一些开心的事情做,让妈妈也去做妈妈自己,也让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管未来会是什么样,顺其自然和躺平都将成为我的最优解,当然,这并不是代表着我没有远大的目标和志向,只是开始学会了去随心所欲得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这一点,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封面图源:Pexels

征稿启示

渡过公号日常向读者征集对抗抑郁、双相等精神疾病或陪伴、见证家人、朋友等抗击疾病的经历、感悟。

征稿要求:
1. 重点突出、三观端正、内容真实,原创首发于渡过平台
2. 原则上字数不少于1000字,诗歌不少于12行。
3. 投稿时,鼓励提供自我介绍、头像、封面图。

投稿邮箱:zhangjinduguo@163.com,若录用会在两周以内回复。两周以内未回复可视为拒稿。刊登一周以内(含刊登当天)的赞赏属于作者。

作品一经提交,使用权、修改权归主办方所有,主办方有权将作品在渡过自有及授权的第三方平台进行发布,也可按需进行编辑再发布。

作品刊登公号后由于作者自身原因撤稿,应退还已获得稿费及打赏,且半年内本号将不接受你的投稿。

投稿至邮箱视为已阅读并同意以上约定。

关注渡过,倾听患者心声,了解精神健康知识,寻找更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