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孤独》这本书不知道大家读过没有,小小薄薄的一本,收录了一次极为珍贵的对谈——刚刚获得首届罗慕洛·加列戈斯国际小说奖的巴尔加斯·略萨,与刚刚出版了《百年孤独》的加西亚·马尔克斯,进行的一场主题为“拉丁美洲的小说”的讨论活动。
在1967年那场对谈中,二人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那片土地、那片土地上的人们、那些人们所创造的文化与氛围的爱。他们都认为应当不断精进自己的技艺,才好把拉丁美洲现实中的所有奇幻的东西融入作品里,也才好让拉丁美洲的文学真正能够反映拉丁美洲的生活。
这项文学奖在略萨之后的28年间,总共颁发给了7位来自拉美的西班牙语作家,以表彰他们在文学与书写拉丁美洲的相关领域所取得的成就。而这一好似只颁给拉美作家的文学奖,却在1995年,被一位西班牙的作家摘取。
这个作家叫哈维尔·马里亚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出现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作为西班牙人,曾经的殖民者一方,个人与拉丁美洲的联系就只有他来自古巴哈瓦那的外婆;至于拉丁美洲的现实,这是他无意去碰触的。甚至说得极端点,他的作品本身就是建立在现实的对立面——那些未曾实现的、失去的、搁置的一切——虚构与假想之上。(至于是拉丁美洲还是西班牙的现实,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
虽然这项拉丁美洲最高文学奖从设立之初就是面向全体西语作家,但它的第一次“出海”还是令人好奇:为什么评委们会冒着风险和争议,将奖项颁给这个不属于拉美的西班牙作家?
如果你之前读过他的《如此苍白的心》,翻开引言那页就能看到书名的出处:
“我双手的颜色跟你的一样了,可我却羞于有一颗如此苍白的心。”
——威廉·莎士比亚《麦克白》
而获奖的《明日战场上想起我》的书名,也同样来自莎士比亚另一部戏剧:
“明日战场上想起我,愿你的钝剑折断:绝望吧,去死吧!”。
——威廉·莎士比亚《理查三世》
马里亚斯曾在不同场合流露出对于戏剧的喜爱,他形容翻阅一部小说就如同“帷幕升起”“翻开书的某一页就如同目睹剧院里的大幕缓缓升起”;而他对于莎士比亚的喜爱则更深远地影响了他的创作,他从莎士比亚的剧本里所读到的,是许多尚未探索的道路,许多刚刚崭露头角的事物,未经解释的个性鲜明的形象,他因此被赋予了灵感,可以借此展开自己所想讨论的东西,而非效仿莎士比亚已经完成的叙述。
任何一个人翻开他的书,都会为他灵感所发散出来的叙述而震撼:我们时常会陷入长达数页的思想活动,在剧情没有实际推进的情况下,长时间(对于阅读而言)偏离眼前的现实,一些微不足道但又极为细致真实的东西会陆续出现,读着读着,你会恍然冒出一个疑问——我怎么被他带到这里来了?一种急于回归正题的焦虑感开始啄心,而马里亚斯对此的回应是:“我在故意考验读者的耐心,但并非毫无缘由。”
会有多少人有耐心去经受他的考验(谁知道是不是戏耍呢)?不过,他的一厢情愿——书中所有的题外话都应有趣到让读者愿意去等待——倒确实有些成效。读着读着,你可能会想:我很想知道那个死去的女人怎么了,结果他下一页(很多页)压根没讲,但好吧,我还是很愿意听他讲这些有的没的。
不得不说,他可能也知道没多少人会平白无故听他的长篇大论,所以他在开头设置的悬念——凌晨三点,一个女人在“我”的怀中死去,她的儿子在隔壁刚刚睡着,而丈夫远在伦敦——必须足够精彩,能把人心甘情愿“骗进”那些繁复的句子,而马里亚斯对此还挺游刃有余。
但让我喜欢上这本书的,却绝不仅仅是那些悬念,而是叙述者不断地思考、岔开话题、讲述的过程中所涌现出的“意料之外”,是那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例之间的“同频共振”。当你发现叙述者想传达的并非他所讲述的事物本身,而是藏在事物背后的阴影之中、所谓的“言外之意”时,我想,这种惊喜也会令你上瘾。
这样的感受就很像马里亚斯曾分享过的一段话:“在暗夜的田野里擦亮一根火柴不会让你更清楚地看到任何事物,但是可以让你更清楚地看到你周围的黑暗。”
在和这本书的编辑聊天里,他同我介绍了为什么封面上会是扑克牌牌面一般的国王与皇后的设计:他们想消除的是书名中“战争”的意象,但保留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与危险,这就有了封面的牌局与封底的棋局;
当我追问“为什么封面是扑克牌而不是象棋”:因为它的牌面设计有更多的发挥空间(简称好看),其本身也更能凸显出与命运间的联系。更何况,扑克牌作为魔术中最常用的道具,用它来展现“欺骗”这一意象——这一马里亚斯反复强调的本书核心——再合适不过了。
就像魔术的基本原理,误导(Misdirection),你眼中只会看到魔术师想让你看见的部分,而真正构成他魔术成功的,是你以为从未发生过的事。虽然总有人无法忍受这样的欺骗,四处大喊着“我知道秘密!这是骗人的!”,我们还是可以选择在一场魔术表演中,尽情享受被欺骗所带来的奇迹感。
可是生活呢?我们总是关注于那些已发生、已获得、已完成的所有一切的结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存在过;但那些未曾实现的、失去的、搁置的一切,同样也是组成我们的一部分。在马里亚斯看来,虚构赋予这一切未发生之事所应有的价值,而他认为最好的虚构方法就是小说。
所以他在演说稿中写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慕洛·加列戈斯国际小说大奖的评委们冒着风险和争议刚刚评出的这本小说就是我所指的这种虚构。”
讲到这里,你多半还是不清楚书里实际发生了一个怎样的故事,但我也确实觉得,这个故事多说一句都是一种对魔术体验的破坏;而马里亚斯极具天赋的一点,便是不论他在文字中怎样发散,最终总能恰如其分地收束于一点,绝不会让你读到一个不知所谓的故事。
我们最想分享给你的,也是更为重要的,是阅读这一过程本身。该如何形容读他的文字呢,这就如同你因为远方一座藏着秘密的小岛跳入水中,当你筋疲力尽地漂浮在水面任由他的文字像波浪一般撞击、推动着你漂向不知何处,某一刻你突然理解了这些波浪之间蕴藏着一种韵律,一种节奏,它像是一首协奏曲让你沉浸其中,忘乎所以。你会忘记那座小岛,却也找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当你睁开眼睛,却又发现,海浪带着你来到了那座小岛,一段旅程就此结束。
这片沉寂许久、曾诞生过塞万提斯的国度,因为哈维尔·马里亚斯的出现而多了一个被人所熟知的名字,当他因为获奖而感到无比荣耀与高兴,发现在千里之外确实有一些包容且专注的读者,不仅能分享他的语言,更能以此喜欢上他所虚构的一切时,我们也正因为发现了这样一位写得真**的作家,而无比兴奋地想分享给你。
哈维尔·马里亚斯·佛朗哥
Javier Marías Franco 1951.9.20—2022.9.11
上述一些内容,还有更多有关于这位作家,这本《明日战场上想起我》的分享,我们会在今晚的直播中,和本书编辑一起再重新且更为详细地向大家一一道来。
你可以在这里与一本书的编辑直接沟通,也希望你我都能在这期间收获一些新的想法,新的认识。我们也于今日正式开启本书的共读活动招募,希望能等到你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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