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的世界》的落点落在了“喜剧该怎么走?”而在作品以外,作为喜剧演员的他们也各自找到了答案。
作者|黄莹莹、编辑|孤鸽
由量子力学创作的《小品的世界》是近几年喜剧竞技综艺最出圈的作品之一。它既有对经典小品桥段的致敬,也有对近些年舞台小品“喜头悲尾”等套路化的解构。
作品播出后,微博关于“小品的世界”话题阅读量高达1839.5万。吕严听到了圈内一些前辈和他说:“整得挺好,胆子挺大。”何欢也从一个关系很好的编剧朋友那里听到了肯定的声音,他说一辈子能演这么一个作品,值了。
而在9月6日播出的本季《喜人奇妙夜》总决赛上,这个作品获得了“行业瞩目作品”,吕严也获得了“微博瞩目喜人”,可谓实至名归。
实际上,《小品的世界》并不是吕严、何欢、邓帅初舞台的第一选择。三人曾为初舞台作品匿名投票,《一心一意》以3:0的票数完胜。直到一次展演,《小品的世界》演出效果很好,吕严给何欢、邓帅分别打了一通电话劝说大家初舞台演《小品的世界》。何欢记得,他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成了,这回成了”,说了有20多遍。
《小品的世界》从最初的创意到最终落地经过了漫长的过程,它的前身是何欢两年前创作的《传统小品出逃记》,一个为参加《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而打磨了两个月的作品,最后在临近录制的倒数第十天,何欢仍然觉得作品有缺憾,选择退出录制。那个时候,他想的是这一辈子肯定会演。
两年后,何欢对这个经过吕严和编剧多明重新编排的作品很满意,它的落点落在了“喜剧该怎么走?”而在作品以外,作为喜剧演员的他们也各自找到了答案。
打破第四堵墙
《小品的世界》讲述的是,一家人生活在由小品构成的世界,在这个虚拟世界,有许多经不起推敲的生活细节,比如春联贴在客厅的墙上,大象被放在了冰箱里,就连家庭关系也受制于某种规则——所有的家庭矛盾永远都在13分钟内解决。儿子有一天决定砸开家中的墙,看一看小品以外的真实世界……
在构思儿子“破墙”的行为动机时,吕严受到了一些虚构人物的影响,如《死侍》中自知身处漫画世界的死侍和《楚门的世界》中不惜一切代价决定逃离虚假世界的楚门。
打破第四堵墙的设定不是一个新概念,“第四堵墙”属于戏剧术语,在镜框舞台上,一般写实的室内景只有三面墙,沿台口的一面不存在的墙被称为“第四堵墙”。如果舞台上的演员直接对观众说话,或者观众在戏剧中出现,这一界限就会被打破,观众和演员的关系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这一概念于19世纪顺应戏剧表现普通人生活、真实表现生活环境的要求而产生。这恰恰与《小品的世界》中追问喜剧创作是否要表现真实相对应。
“当人类发现所处的世界不真实的时候,整个人类共同体能做的事情就是想要打破这层虚幻。无论是量子科学、波粒二象性还有一些伪科学,都提供了一种想象空间,即世界不真实。”在这样的思考逻辑下,吕严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真的生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我能做什么?以及什么样的人会对改变生活最感兴趣?
他得出的答案是少男少女——一群对世界充满探知欲的人,由此吕严成为了小品中意图砸墙的那个少年。
三人第一次组队排练这个作品就上了舞台,进行半即兴表演,台下坐满了观众。
那个时候剧本只有一个结构,前期三人没有太多沟通,主要靠演员即兴表演的过程把人物一点点丰满起来,找梗,这是吕严之前和土豆一起创排时的习惯,吕严记得观众的反应还不错。三人由此一拍即合,组成小队“量子力学”。
在吕严的视角里,邓帅饰演的妈妈这一角色的人物成长才是这个作品的核,自己饰演的儿子只是一个载体,功能是引入观众视角。
为了找准小品中的角色定位,吕严就母子关系、对母亲的理解等话题和邓帅聊了很多。在塑造妈妈这一角色时,邓帅没有刻意用贴近女性的声音去表演,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情感的表达上。此外,还有一处细节:在妈妈最后举起大锤砸向墙壁时,他用了热血的动漫角色在故事高潮时的升格处理,即在最后一击时放慢动作。
在《喜人奇妙夜》录制的第二现场,演员们都在以一种很兴奋的状态观看,每到爆梗要出现的时候,就响起“来了来了”的预告声。到了舞台要落幕的高潮部分,吕严饰演的儿子大喊“我一个没留神,这就要包饺子了是吧”,第二现场欢呼声一片,张祐维直接蹦着转了几个圈。
最后,《小品的世界》直接晋级,吕严、何欢和邓帅在舞台上抱在了一起。
有网友评论道:“通过试图打破第四面墙的方式,由表演者的身份去理解观看者的视角,从回顾国内小品的过去到探索未来小品又该如何发展,想理解小品它到底是个传播快乐还是传达观点的工具。”
而吕严却非常注重观众和创作者的边界感,他无意去对作品做过多阐释和解读,但是透过结尾的设计可以对他的视角有所感知——妈妈在砸墙时把假发头套摘了下来。
在吕严看来,这是唯一收底的方式,饰演妈妈的邓帅在此之前也并不理解这个设计。吕严说:“在不同人的视角里,世界是不一样的,试想如果生活中有孩子突然告诉父母这样的情况,我们很难判断谁对谁错,但是摘掉假发那一刻,我只能确信一件事,就是母亲相信孩子说的,并且愿意无条件支持他。”
成为喜剧人
“量子力学”中的三人在喜剧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何欢从2012年来北京,在开心麻花主演过《夏洛特烦恼》,后来登上了春晚小品舞台,参演了不下十档喜剧综艺竞技比赛。吕严曾在一家喜剧公司做市场总监和即兴喜剧团团长,后来自己上场成为了一个喜剧演员。就连新喜人邓帅也有长达十年的舞台经验,代表作中不乏喜剧作品。
实际上,早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一季,何欢和邓帅就曾参与进来。当时,何欢和老搭档蒋诗萌刚结束一档综艺比赛的录制,他提议二人以小队形式参加到这档新综艺里,但最后自己因为其他工作原因没去成。
到了第二季,何欢在前期就参加了米未工作坊,在展演阶段,他尝试过塑造兄弟、兄妹等多种人物关系,但演出效果都不太好。编剧六兽提醒他可以从自己的负面情绪出发找创意。
“最近几年,我认为大家对晚会上的传统喜剧有一种误解,我自己也搞不懂这个东西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也是我的负面情绪。”何欢回忆道。
于是,他写出了《传统小品出逃记》,人物关系是由研究传统小品的教授和学生建构的师生关系,讲的是两代人身上的代沟。然而,临近录制的倒数第十天,何欢觉得作品打磨得还是不够精,选择退赛。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冠军是张维伊、左凌峰、刘同组成的某某某,他们都曾是邓帅以前在繁星戏剧村的同事。邓帅却早在面试环节被淘汰。他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就是来试一试,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直到看到同事成为了第一批被大家看见的演员,他才明白要把握住机会。
邓帅演了十年话剧,作品以《我是余欢水》一类的现实主义生活题材为主。他还和导演丁一滕合作过《新西厢》《画皮2677》等。
去年,邓帅在话剧《偶然的必然事件》中饰演一个具有喜剧性色彩的人物,作品改编自波兰作家雅罗斯瓦夫·穆拉弗斯基的话剧《人偶》,讲述了未来人工智能如何深度参与到人类的情感生活中。邓帅饰演一个没钱购买机器人的人,只能把一个被淘汰的二手机器人带回家,结果发生了一系列乌龙事件。
凭借话剧舞台上积累的喜剧经验,邓帅试着从线下走向线上,他算过一组数据:“每一年演出场次能有150多场,小剧场有200座,即便一天票都卖完了,演十年演一千多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你。”
吕严记得第一次和邓帅见面,邓帅就迟到了40分钟。他开玩笑说:“来了以后一顿道歉,也侧面反映了演得真不错,要不然我们肯定就不组队了。”
《小品的世界》上线后,邓帅反复看了很多遍,还翻看了观众的评论,从第二个作品开始,他才彻底放松下来,不再关注网上的声音。
他把这场经历比喻成一场开卷考试,因为搭档、表演指导都在帮助他,让他补足了因长期在单一的工作环境里而流失的创作养分。
过去,吕严常在线下表演即兴喜剧,他形容那种舞台氛围更像是米未的展演,“观众不会特意给你面子。”被更多观众知道后,他便很少再去线下演出,“有时候听不到真实反馈,会有开场彩。只要内容过得了关,观众都会给一些掌声,会让我的喜剧判断失真。”
有一次,吕严去浴池洗澡,被一个大哥认出来了,大哥一边淋浴一边和他聊天,聊了很多,他才开始意识到越来越多的人认识自己了。
代替小剧场演出,吕严一直活跃在线上,为了让自己更上镜,他减肥瘦了40斤。今年他和土豆出演的《大王别慌张》等短剧陆续上线,他还在央视元宵晚会的舞台上出演了小品《我要出征》。
连续参加了三年比赛,吕严觉得自己需要停一停。“好的喜剧一定是跟生活有关的,大多数的喜剧创作时把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东西进行错位处理。”现在他想慢下来,回到生活里。
走向何处
吕严和邓帅把自己的微博头像换成了《小品的世界》中自己角色的卡通画,这是漫画家大绵羊BOBO画的,从第一季开始,大绵羊BOBO就给喜人们画角色卡通像,一些喜人们就会用作头像,三年下来,似乎成为了喜人们延续下来的习惯。
吕严打趣道:“相当于喜剧火炬在我们每个人的手上传递,一代又一代喜剧人前仆后继地走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
吕严形容《小品的世界》属于“妙手偶得之”,不可强求。在第二轮创排过程中,他每天都在写剧本,通常下午一点出发去米未写剧本,写到凌晨一点,然后再回家通宵写六七个小时,早上八点才开始睡觉,差不多只睡四个小时。
那段时间,他压力大到严重脱发,整个过程一度让他很痛苦。然而,量子力学所在的“逆奏凯”团队最终还是在团战中被淘汰。
朋友跟他说的一句话帮助他消除了创作上的焦虑,他说吕严很幸运。
朋友工作不顺利,除了要花很多时间处理人际关系,领导还拿着他的工作成果为自己加分。他羡慕吕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还有人提供帮助,“创作的痛苦是最幸福的痛苦。”
这句话让他茅塞顿开,对比大多数职业,吕严发觉喜剧工作是幸福轻松的,自己的痛苦不值一提。
现在,他起了床后就出去吃早饭,看看路上的行人,有时候去网吧、桌游吧或者玩儿剧本杀,也会和跟不同的人聊天。
吕严很少和家人聊作品,但家里人也一直在支持他,会看完他的所有作品。“我妈经常问我一个问题,今天上班吗?放假吗?这种词离我很远,离我父母却很近,在他们看来工作就是这样子的。”
他喜欢的喜剧演员是卓别林,他说等到自己喜剧技巧提升到一定的维度,也想尝试默剧这一表演形式。
何欢也改变了思维习惯。他把这次淘汰看作30岁之后突然来临的一次失败。他曾在《喜剧总动员》《我要上春晚》《金牌喜剧班》赢得冠军,却在这档节目的第一轮团战直接被淘汰。
他的确是一个幸运的喜剧演员。在离开开心麻花以后,他曾和贾玲、张小斐搭档演过多部小品,第一次上春晚就是2018年和贾玲合作的《真假老师》。他还记得正式上台前,大家在线下小剧场演过一百多次,已经有了肌肉记忆,但到了正式演出那一天还是很紧张。下台后,他还想哪里演得不好,有一个镜头扫到了他,结果上了热搜,词条是#何欢在想什么#。
据何欢的粗略统计,他表演的小品有一百多个,由此被大家称为“小品王”。
从2020年开始,何欢频繁出演了多部喜剧电影,最知名的是《你好,李焕英》。那几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拍戏,回家休息,拍戏……“变成了一个喜剧机器,别人给什么就演什么,我也不再创作了。”他告诉博客作者。
等到重新回到喜剧舞台上时,何欢发现自己曾经的天赋被老天收走了,观众探讨的议题自己也不了解,像是脱了节。
最近,他开始在各社交平台活跃了起来,还建了一个自媒体交流学习群。七月,他开始和朋友们在短视频平台、生活方式平台发布自导自演的喜剧短视频,并且每天复盘数据。八月底,他发布的一条关于高学历人才应聘保安的视频点赞数已经有十多万。他说:“虽然老天把我的天赋收走了,但是我现在努力地一点点往回要。”
何欢感觉时间一晃而过,曾经一起做喜剧的一些老朋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结识的朋友。他记得贾玲曾经问他,未来的人生计划是什么?何欢说:“想等到六七十岁了,还能在舞台上演小品。像杨少华一样,80多岁还可以在春晚演小品,我想打破这个纪录。”
在对话的一个小时里,何欢提到了三次,他要一辈子做喜剧,他在追赶自己落下的功课,也在不停歇地积累、创作,他想在喜剧的未来里留下自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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