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人生终于出现
“转折点”
上海法治报 徐荔
“难道我真的错了?”身陷囹圄,一双失神的眼睛望向窗外,迷惘空洞。
2023年7月,天气微微有些闷热,上海市四岔河监狱的服刑人员阿杨正站在监房内,喃喃自语,问着自己的“错位人生”。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误入歧途走上人生“岔点”
在四岔河监狱四监区,阿杨是为数不多的“拒不认罪”服刑人员之一。自2023年7月入监服刑以来,阿杨多次以各种“说辞”逃避书写认罪悔罪书,在与主管民警的谈心谈话过程中,也总是刻意地回避自己的犯罪经历。
“这在在押服刑人员中并不多见,阿杨不认罪认罚,除了对法律的认识理解有偏差之外,更多的是思想上、心理上的因素在作祟。”在监区犯情分析会上,阿杨的主管民警王洲舟这样分析。
阿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主管民警通过个别谈话,逐渐清晰了阿杨的改造“画像”。
出生在山东一个贫困乡村家庭的阿杨今年快四十岁了,自幼目睹三个姐姐的艰苦生活与父母的愁眉不展,这导致他早早辍学,步入社会“摸爬滚打”。16岁的他独自去往深圳闯荡,白天熙熙攘攘,夜晚冷冷清清,吃过亏,受过苦,这些都让阿杨的心逐渐变得坚硬、孤僻。机缘巧合之下,阿杨接触到了电脑应用软件的开发。在一家网吧,他学习制图软件CAD,逐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掌握的电脑技术也越来越多,但正是这把“双刃剑”,为他后来的误入迷途埋下了伏笔。
创业的道路总是“一波三折”。结婚后,阿杨回家开起了电脑组装店,时间一晃五年。
“那几年,其实我根本没有赚到钱,比起电脑销售,我更喜欢研究技术,经常为了研究技术把客户赶走,或者因为把商品价格记错,赔钱卖了。老婆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但她一直信任我,支持我。”讲到这些,阿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也是从这里,民警发现了日后教育改造阿杨的可能性。
“后来,老婆为了贴补家用,跟着我卖过早餐,日子虽然艰苦,但也算是幸福。可能是努力没有白付出,那段时间里,突然有公司看上了我做的软件,给我开出了不错的报酬。就这样,我靠着自己的技术挣到了第一笔钱,家里人都很开心,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阿杨回忆。
后来,阿杨靠着自己的技术应聘到一家公司工作,生活越来越稳定,和很多普通家庭一样,过着平凡但踏实的日子,他还靠着自己的努力买了房和车。几年后,阿杨有了创业的想法,于是就辞掉了之前的工作。在创业之前,阿杨想学习当时比较流行的直播技术,就在2020年下半年进入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担任技术人员,维护公司的一个直播平台。
“正是这个决定,成为了我人生路上最后悔的一个决定。”阿杨说。
自认无辜服刑陷入“冰点
2021年1月,阿杨入职公司几个月后,因为涉嫌诈骗被上海警方抓获。根据相关材料显示,2020年,有犯罪团伙通过开设直播间,安排女主播以恋爱、性交易为幌子,诱骗被害人充值打赏刷礼物,被害人遍布全国。而该犯罪团伙常驻的直播平台就是阿杨所在的科技公司实际经营的。该技术公司搭建直播平台,通过高返点吸引诈骗团伙入驻,诈骗赃款通过平台充值返点的方式输送给诈骗团伙,而技术公司从中抽成牟利。
该诈骗团伙中一般有几名固定的“主播”,团伙成员在网络平台物色被害人,并以“主播”身份与被害人聊天建立“感情基础”。随后将被害人拉进所谓的“亲友群”,实际上群内除了被害人以外,都是诈骗团伙成员。“亲友”会烘托气氛,协助“主播”鼓动被害人在直播平台充值刷礼物,更有甚者会向被害人许下多刷礼物就能“奔现”“结婚”等暧昧承诺,诱骗被害人充值。
“说我诈骗,我很不服,我刚进入公司不久,对于他们的诈骗行为并不清楚,再者我只是公司的技术人员,并不涉及业务层面,所以我一直没有认罪。”在向民警“诉苦”的过程中,阿杨的态度由懊悔变得愤怒,“在我们老家,诈骗是非常难听的罪名。法院判决之后,我还是拒绝认罪,甚至上诉。但最终诈骗罪成立,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我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我如何对得起我的家人?警官,我不服啊。”
最终,法院以诈骗罪判处阿杨有期徒刑5年3个月。因为“不服”,阿杨无法踏实投入服刑改造,经常是一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改造态度消极沮丧,一度有着自暴自弃的倾向。
然而,阿杨真的是无辜的吗?根据民警对阿杨所涉案情的判断,诈骗团伙依靠技术公司的技术、平台、支付结算等多项服务行骗,而阿杨负责的就是公司的技术支持工作,是公司的业务核心,也是诈骗所依赖的“基础”。
“如果说刚加入公司时,阿杨可能不知情,但在工作一段时间后,阿杨不可能依然一无所知,相关证据、证人证词有佐证。他所谓的‘没有参与诈骗’更多是认为自己入职时间不长,且不是‘主播’或‘亲友’,没有直接与被害人接触。”四监区副监区长孙英东介绍。
年少时的经历使阿杨并没有接受完整的相关知识教育,对法律认识存在误区。在心理因素方面,阿杨对自我的期望值较高,入狱的“落差感”使他一时难以接受,加上感到对家人亏欠,导致他对犯罪事实选择用“鸵鸟心态”逃避。
那么,要如何“破局”?
多维切入触动新生“起点”
在细致地对阿杨进行“画像”之后,民警经过探讨,决定对阿杨打出“攻心治本”的组合拳。
一方面,民警强调监规纪律,“我们尊重并保障服刑人员的各项申诉权益,但只要相关事实认定未经改变,身为服刑人员就要遵守监规纪律。”
同时,民警在日常工作中着重帮阿杨“补上”法律课,通过组织阿杨参加监区的法律课程、在谈心谈话过程中适时穿插法律教育,催化阿杨“向内”自省,找出导致自身犯罪的思想根源。值得一提的是,监狱还通过引入社会法律援助力量,帮助阿杨转变认知和价值观念,跳出自身的思想“泥潭”,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
四岔河监狱与崇明区法律援助中心建立了长期合作机制,几乎每个季度都有律师到监狱开展普法教育工作,通过讲座、一对一咨询等方式提升服刑人员的法治意识,解答他们在法律方面的实际疑问。
“我们会事先搜集服刑人员比较关心的话题,多数都是与他们休戚相关的内容,比如婚姻家庭、物权等,也有对自己案情、判决不理解的,我们会提前和律师沟通,更有针对性地开展普法教育或咨询工作。”孙英东告诉记者,“虽然民警也有一定法律知识,监狱也有公职律师,但民警和律师的分工不同,服刑人员从律师处得到的解答可能对他们来说更具专业性和可信度。”
去年年底,阿杨在了解相关情况后,向监区申请了法律咨询,参加了法律援助中心律师的一对一咨询服务。在律师的释疑解惑后,阿杨的认罪态度有所松动。
而早在阿杨刚到四岔河监狱的时候,民警就发现他是个特别注重家庭情感的服刑人员,想与家人联系的渴望与觉得犯罪丢脸的愧疚感不断互相“拉扯”。
世间万千事,离不开一个“情”字,亲人的一句嘱托,往往发挥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阿杨的主管民警积极沟通,主动与阿杨的家人取得了联系,将阿杨的相关状态告诉他们,也解答了他们的相关疑问。民警的真诚态度得到了阿杨家人的认可和支持,他们答应会一起“唤醒”阿杨。
2023年8月,民警帮阿杨接通了亲情电话,阿杨的情绪再起波澜,“这是我被抓后第一次和老婆通上电话,无数次我在梦里,呼喊着家人的名字,但迟迟没有回应……当老婆告诉我家里安好,让我听民警教育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很感谢监区的警官,让我知道家里人还没放弃我。”
今年6月,监狱开展“把家请进大墙,让爱唤醒新生”亲情帮教活动,监区主动联系阿杨的妻子入监帮教。虽然阿杨已经和家人亲情会见过,但第一次不是隔着玻璃、通过听筒,而是面对面的交流,还是让阿杨激动不已,“那两天都睡不着觉。”阿杨说,他特别想让家人回归正常生活,而他知道,只有自己面对现实,好好表现,一切才可能重回正轨。这也成为了阿杨自愿认罪悔罪的“拐点”。
会见后不久,阿杨就主动提交了认罪悔罪书,还写了一份“大墙忏悔录”:“经过法律教育,我逐渐明确了诈骗罪的定义,现在我完全接受法院的判决,也感觉自己的内心轻松起来,我会牢记家人的挂念,感激警官的帮助,接下来我会踏实改造,早日回家!”
阿杨的改造故事还在继续,但应该已经有了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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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四岔河监狱 赵学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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