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4年第9期内容
我经常光临的那家报刊亭今年30岁了。它的主人叫祥子,因幼时患小儿麻痹症导致走路一瘸一拐,加之家境贫寒,祥子还没读完高中就辍学打工了。他糊过纸盒,挑过酱菜,卖过冰棍……直到1994年在朋友的帮助下,于师大附近支撑起了这个小小的报刊亭。
那时的报刊业十分繁荣,哈尔滨大街小巷的报刊亭有二百多家。祥子的报刊亭位置好,又勤快能干、待人热情,每天忙忙碌碌,收入也不错,脸上整日漾着掩不住的笑容。
初次见到祥子时,我见他正拄着单拐,取刊、收款、解答顾客咨询的问题,忙得汗津津的,于是打趣说:“你生意这么好,得赶紧找个帮工了。”
他“呵呵”地笑答:“我能忙过来。这么多人喜欢读书看报,忙点累点心里也美着呢。”
知道他卖的杂志里有我写的文章后,祥子满是崇拜,说自己非常喜欢读这些文章,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发表一篇,希望我给他提些指导和建议。
一个月后再去祥子的报刊亭,他果真拿出一篇刚写的文章给我看。我真诚地鼓励他:“希望有一天,在你的报刊亭里看到有你文章的报刊。”我看到祥子眼睛里闪动着欢喜的光。
转年,祥子的报刊亭里多了一个文静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祥子告诉我,女孩的家境也不好,他俩是因为喜欢读书和写作走到一起的。还说,他们守着小小的报刊亭,就像守着一个温馨的小家。
不久祥子和那女孩就结了婚,并有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他的文章和妻子的诗歌也发表了,并真的出现在了他们相守的小报刊亭里。那几年,一有空闲我就会去祥子的报刊亭看看、翻翻,挑选些报刊带回家。有时路过,也不买什么,只跟祥子聊聊天:时代的潮起潮落,生活的苦辣酸甜……话题散乱而随意,常有来买报刊的顾客插话参聊。
后来,报刊市场渐渐萧条下来,当年畅销的一些纸媒也停办了,街上许多报刊亭陆续关停。想靠着报刊亭给女儿提供好些的生活条件已经办不到,祥子的妻子便出去打零工,留下祥子独守着报刊亭。顾客寥寥无几,所卖的报刊品种也越来越少,一个月的销量还赶不上当年半天的。于是祥子动了脑筋,搞起了“多种经营”,小小的亭子里也卖起了烤肠、饮料、餐巾纸、雨伞甚至儿童玩具……但生意仍然惨淡。
有一次他跟我叹气:“人们现在都用手机阅读,留恋纸质读物的读者越来越少,报刊营销的黄金季节过去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祥子,因为我了解他对报刊亭那份特殊的感情——除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支持,它还给了他一个幸福的家庭,帮他圆了发表文章的梦,熏陶了女儿从小爱读书的好习惯。
一个秋日,祥子的报刊亭来了一位老记者,送了他几张老照片。祥子从照片上那簇拥在报刊亭前的众人里认出了当年的我,赶紧打电话叫我过去。
那天,我们两个见证了报刊亭荣衰、已不再年轻的男人,仔细辨认着照片上那些色彩缤纷的杂志封面,就像端详一个个不知何时已远去的老友……往事不邀而至,眼角陡然一热——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只能深藏心中了。
周末出来散步,我在四周林立的高楼街角,看见了一个贴着转让启事的报刊亭,一边慨叹它生不逢时,一边猜想它曾经的故事,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祥子的那个小报刊亭前。令人欣慰的是,祥子告诉我,他的女儿刚刚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的博士生。我们两个人坐在他的报刊亭前,开始争抢着忆往昔——那些与报刊亭有关的人和事,连同一些琐碎的细节,都清晰地再现眼前……我俩不约而同地感叹:必须感谢报刊亭,它让我们相识、相知,而且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都有美好值得铭记。
作者:佳山
责编:张子晴 / 校对:秦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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