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战舞
故事讲述/
张应辉
我出生在一个小镇上，那个年代，家里的日子一直很紧巴。我们家五口人，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
我排行老三，算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的童年，几乎每天都是围绕着地瓜展开的。
早上吃地瓜，晚上还是地瓜，偶尔母亲能从镇上的集市上买回点面粉，那也是为了赶上什么节气，蒸几个馒头应应景。
母亲总说：“日子再难，也不能忘了过年过节。”可即便是那样，白面馒头也从来没有多到让我吃饱。
那个时候，我特别羡慕村里的山子。他家条件好，父亲在城里当工人，家里有四个姐姐，也不用跟我一样经常做农活。
最让我羡慕的，还是他能天天吃上白面馒头。有一次，我去他家玩，他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盘炒鸡蛋，招呼我一起吃。
我当时看着那金黄的鸡蛋和松软的馒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我抬头看看山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那些东西就是每天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饭食。而我，却不敢多伸手，生怕吃多了一口会显得我很贪心。
回到家后，我怯生生地问母亲：“娘，咱什么时候能像山子家那样，天天吃白面馒头，还能有鸡蛋？”
母亲那时正蹲在灶台前劈柴，听了我的话后笑了笑，转过头看着我：“
应辉啊，咱家条件是差点儿，可娘告诉你，咱只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了学，天天都有大白馒头吃，还能天天吃鸡蛋！”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热，虽然那时我年纪还小，但我似乎已经明白，想过上好的生活，靠的就是读书。
从那以后，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要通过读书，摆脱眼下的贫困，让自己也能像山子那样，吃上大白馒头，吃得饱饱的。
我开始更加用功地学习，小学的时候，成绩一直都很好，班里同学对我挺尊重，老师也让我当了班长。
我还记得那时候，每次领成绩单回家，母亲都会高兴地用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说：“咱家应辉有出息，以后肯定能飞出去！”
母亲的话一次次给我打气，让我更加坚定了要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决心。每次在课堂上，我总是尽力把老师讲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晚上在油灯下，我翻看那些泛黄的书本，虽然肚子有时候饿得咕咕叫，但我告诉自己，这种苦不算什么，考上学后，我一定能像山子一样，吃上天天白面馒头，甚至比他过得更好。
我和山子偶尔也会一起玩儿，但我们的友谊里总有种淡淡的距离感。
他似乎从来不懂我心里那股迫切的渴望，因为他拥有的一切是我无法轻易触碰的。他有时会拿着新买的铅笔盒或崭新的书本跟我炫耀，而我只能笑着说：“不错啊。”
可是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失落。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物质上的差距有时候是那么难以跨越。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放弃。母亲那句话仿佛成了我的信仰：“考上学，吃大白馒头，吃鸡蛋！”我开始拼命学习，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不再像现在这样只能羡慕别人。
这一段贫困而简单的童年，成为了我日后所有努力的动力源泉。在那个小小的镇子里，白面馒头与鸡蛋，竟然成了我对未来全部的向往和追求。
到了初中，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有些复杂。虽然我依然保持着母亲的嘱托，拼命读书，但成绩不再像小学那样遥遥领先，反而变得平平无奇。
尤其是到了初二，数学和物理这些科目开始让我感到吃力。每天晚上，我都得熬很晚才能勉强把作业做完，可即便如此，考试成绩还是上不去。
这时候，班里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大家不再像小学时那样无忧无虑，似乎每个人都在为未来打算。
尤其是班里的李佳慧，她是那种让人一眼就忘不了的女孩。
成绩好，长得漂亮，还特别会说话，总是能逗得老师和同学们哈哈大笑。她跟谁都处得好，大家也都喜欢她，而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我暗恋李佳慧，虽然从未跟任何人提过，但班里谁都看得出来。李佳慧总是坐在教室前排，时不时回头看黑板的时候，目光偶尔会扫过我，我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一样，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几秒。
我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了我，但我希望她没有。因为每次当她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她面前暴露了一切——我的忐忑、我的慌乱、甚至那隐秘的情感。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靠近她，可那天的宿舍夜聊彻底改变了一切。我们宿舍的几个男生总爱聊一些轻松的话题，那天晚上，不知怎么的，话题突然转到了李佳慧身上。
大家开始讨论她有多漂亮，谁最有可能追到她。我当时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话题扯到我身上。可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之间，我竟然冒出一句：
“我想娶李佳慧。”
这句话一出口，宿舍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笑了，有人捂着肚子大笑，还有人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我：“你？张应辉，你也太敢想了吧！”他们七嘴八舌地嘲笑我，那种嘲弄的笑声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
我想反驳些什么，可嘴巴张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刻，我脸红到了耳根，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那种难堪的感觉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天，我就意识到麻烦来了。没想到，有人把宿舍里的话传了出去，整个班级都知道我在宿舍里说了想娶李佳慧的话。
同学们开始拿这件事当笑话说，有人故意凑到我面前开玩笑：“哟，张应辉，你什么时候跟李佳慧成婚啊？”还有人当着李佳慧的面起哄，这让我简直无地自容。最要命的是，李佳慧也听到了这些玩笑。
有一次，轮到我和李佳慧一起打扫卫生，本来这是个好机会，或许我还能趁机跟她说几句话，可那些该死的同学们却在教室外故意起哄，大喊“张应辉加油！”李佳慧当时脸色刷地变了，她扔下手里的扫把，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过几天，她直接去找班主任告状，说同学们老拿她开玩笑，搞得她很不自在。班主任很快找我们几个人谈话，狠狠批评了一顿，但最让我难过的，是从那之后，李佳慧再也不理我了。
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走廊上，她都好像看不见我一样，连目光都不愿意与我相交。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极其低落。每次在课堂上，我都忍不住偷偷看向她，可她从未给我一个回应。
她依然那么优秀，依然是全班的焦点，而我只能默默缩在角落里，看着她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却没有我的份。
那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的。李佳慧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虽然耀眼，但我永远够不着。
那种青春期特有的懵懂和冲动，在那个年纪里显得尤为深刻。我曾经那么真切地喜欢她，甚至在心里偷偷幻想过无数次我们未来的样子。但这一切，随着那次的玩笑，戛然而止。
回过头来看，那段感情就像一场没有开始的梦。在青春的懵懂中，我曾试图触碰，但终究只是徒劳。
我无数次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在宿舍里说出那句“我想娶李佳慧”。如果我没有说，如果没有人拿这事开玩笑，或许我还能保留那段安静的暗恋，至少不会被她厌恶。
然而，青春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和悔恨。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犯下错误，然后用漫长的时间去反思和后悔。
但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一点，只知道我彻底失去了与李佳慧的任何可能。这种遗憾伴随了我整个初中时期，也成为我日后心里挥之不去的一根刺。
高考落榜的那个夏天，我站在学校门口，望着那些被录取的同学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拿着通知书，我心里一阵发凉。
我没有通知书，没有庆祝，只有一份深深的无力感。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如母亲期盼的那样考上大学，吃上白面馒头和鸡蛋的梦想似乎也随之破碎了。
回到家后，父母没有责怪我，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家里的农活。我心里越发觉得愧疚，决定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我听说秋季征兵开始报名，于是下定决心去当兵。
母亲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也知道我需要一条出路。那年秋天，我穿上了军装，踏上了远赴部队的火车。
在部队的日子异常艰苦，但同时也让我变得更加坚韧。我每天早起训练，晚上学习文化课，生活的节奏紧张而有序。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贪玩了，必须靠这次机会重新证明自己。
军队的生活让我慢慢沉淀下来，我开始有了新的目标——考上军校。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不能再失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终于在部队里考上了军校。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似乎终于走出了那片低谷，重新站在了命运的转折点上。
军校生活繁忙但充实，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然而，尽管外表看似坚强，我内心深处始终留有一个未解的结——李佳慧。
军校第二年，我回家探亲，家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忙碌和紧张，父母也老了许多。那时父亲的身体不太好，经常咳嗽，母亲忙前忙后照顾他。
我感到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应该在家多待一段时间。于是，我留在家里照顾父亲，每天也会去镇上帮母亲买些生活用品。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去战友家借住避雨。战友家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村子里，早就成了家，妻子也很热情。
那天下午我们闲聊着，战友突然提起想给我介绍个对象：“应辉，你都这个年纪了，婚姻大事不能再耽搁了。我有个表妹，人不错，条件也好，要不你见见？”
我笑了笑：“我还没想好呢，等以后再说吧。”
可战友的妻子却特别热心，一边忙着端茶倒水一边说：“哎呀，不用那么拘谨，见一见又不会损失什么。”我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
不料，那个晚上，我居然见到了李佳慧。她一走进战友家的门，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瞬间，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初中的教室里，那些尴尬和懵懂的回忆一股脑涌了上来。
我愣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而李佳慧也显然吃了一惊。她站在门口，一时间没了动作。
战友和他的妻子看到我们的反应，估计也察觉出了什么，但他们并没有多说，只是让我们自己去聊聊。我和李佳慧坐在一旁，气氛有些尴尬。
多年来，虽然我心里一直有她的影子，但真要再面对面，我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而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高傲冷漠的女孩。
“好久不见了。”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啊，好久不见。”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温柔。
我们聊了一些近况，才知道她现在在县里的财政局工作，生活平稳，而她似乎也没有结婚。
我提起了当年那些青春的往事，包括我在宿舍里说的那句蠢话。没想到，李佳慧笑了：“我还记得那件事，班主任批评了他们几个。其实那时候，我也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大家太幼稚了。”
她的笑容让我松了口气，也让我明白，原来那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在她心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阴影。
我们继续聊着，从初中的事情聊到现在的生活，渐渐地，我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再像过去那样遥远。李佳慧依然是那个聪明又温柔的女孩，只是现在的她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夜深了，战友夫妻热情地招呼我们留下吃饭，席间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比刚开始轻松了许多。
临别时，战友的妻子还笑着调侃我们：“看样子挺合适啊，应辉，你得好好把握机会。”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李佳慧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回家后，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和李佳慧已经彻底错过了，没想到命运却又将我们重新拉回到了一起。
几天后，我鼓起勇气约她出来散步。那天的天空很蓝，空气中带着秋日的微凉，我们在镇子的小路上走着，像老朋友一样聊着天。最终，我向她表白了。
没多久，我们便走到了一起。
当年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李佳慧没有再像当年那样对我冷淡，而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年底，我们结了婚，生活开始步入了新的轨道。
在部队干了16年后，我终于转业回到家乡，和佳慧一起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我们的女儿也从师范学院毕业，成了一名外语老师。看着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李佳慧，心里满是感慨。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无法预料的转折和命运的安排。
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尴尬的玩笑，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重逢，我和李佳慧可能早已失之交臂。但正是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如今，家里飘着白面馒头的香气，偶尔还有煎得金黄的鸡蛋。我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吃上了白面馒头，而与佳慧相伴一生，更是我命运中最奇妙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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