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传说这是武则天的二儿子李贤写的诗，意思是讽刺武则天心狠手辣，为了攀上权力的高峰，连儿子都杀。
在史书的记载当中，武则天的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外孙，都死在她的手里。
但是我们知道，史书的记载也不见得可以百分百可靠。有的时候，不同的史料之间会有冲突，而有的时候，同一本史料里的不同章节，都自相矛盾。
武则天杀儿孙的记载，就存在着这几个问题。
本文我们就来探究，这些广为人知的武则天杀儿孙事件，有哪些是可信的，有哪些是史官在给女皇泼脏水。
01、安定思公主
一提到武则天杀子杀女，很多人第一反应可能就是她的第一个女儿，安定思公主。
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是：当时作为昭仪的武则天生下小公主之后，李治的发妻王皇后去逗弄小公主。王皇后离开后，武则天趁着四下无人，掐死了小公主，向李治告状说是王皇后干的。
武则天由此扳倒了王皇后，母仪天下。
不过这个故事有3个疑点。
其一，小公主身边一定会有不少乳母和侍女照顾，全都是人证，怎么可能任由武则天杀死小公主冤枉王皇后呢？
其二，安定思公主生于生于公元654年，也在同年夭折，而王皇后直到第二年的10月才被废，这和小公主之死里记载的武则天借这件事扳倒王皇后自相矛盾。
其三，李治想尽了办法，先说王皇后搞巫蛊，被大臣驳回来，又说她意图毒害李治，才终于把王皇后给废了，而废后的理由里并没有谋害皇嗣这一条。如果真有这件事，以李治对武则天的信赖程度，废后的时候不可能不提。
那么武则天杀亲生女儿陷害王皇后之事是真是假呢？
我们要从相关史料出现的时间顺序入手。
和武则天同时代的人，没有留下过任何武则天杀女的记载。
哪怕是骆宾王在跟随徐敬业起兵反武则天的时候，写了一篇《讨武曌檄》，可以说是极尽所能地给武则天安罪名，连武则天弑君都编排上了，也没说武则天杀女儿。
在唐朝较为权威的史料《旧唐书》传记正文里，也没有提武则天杀女的事，倒是在评语里留下一句含糊其辞的“武后夺嫡之谋也，振喉绝襁褓之兒”，不知是为尊者讳，还是在旧唐书成书的年代（唐朝灭亡之后），史官听了一些传说，留下痕迹。
和旧唐书成书时间相隔不久的《唐会要》里，则简略地提了一句“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上遂有废立之意”，意思是武则天生的小公主突然死了，武则天对李治说这是王皇后杀的。
直到宋朝人写的《新唐书》和《资治通鉴》里，武则天杀女之事变得板上钉钉，还多了不少年代更早的史书里都没有的详细细节，仿佛作者在一旁窥探。
我们梳理了一番史料的发展之后，就会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则天杀女的细节变得越来越详细，这件事也变得越来越板上钉钉。
由于唐朝留下来的史料有限，我们无法判定，宋朝明确写武则天杀女的新唐书和资治通鉴，其史料来源是唐朝宫廷里的官方史料，是武则天同时代人的笔记或回忆录，还是武则天去世多年之后流传的野史。
不过一般来说，年代更远但细节更丰富的史料，可信度是比较低的。
毕竟这种宫闱秘事，除非武则天自己爆料，要不然实在很难传出来。
所以我个人认为，武则天杀女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唐朝的婴儿夭折率很高，武则天很有可能是在女儿自然去世之后，利用这件事状告了王皇后一番，给王皇后拉低在李治那里的印象分。
02、孝敬皇帝李弘
李弘是武则天在尼姑庵怀上的孩子，也是她回宫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降生，彻底巩固了武则天在后宫的地位。
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李弘也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皇太子。
然而，李弘24岁那年，跟着李治和武则天巡视洛阳，死在了洛阳的合璧宫。
李治的对于爱子的早逝十分悲伤，不仅破天荒地把他追封为“孝敬皇帝”，还情真意切地为他写了碑文。
在碑文里，李治详细描写了李弘病逝的全过程：李弘自幼体弱多病，得了肺结核，李治想尽办法也没能治好爱子的病。李弘在洛阳病倒的时候，李治为了冲喜，还承诺李弘，只要他这次病好，就提前传位于他，但李弘还是去世了。
这是来自当事人的第一手史料，看起来没有什么可置疑的。
然而，在李治的曾孙唐肃宗和宰相李泌对谈的时候，却爆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天后方图临朝，乃鸩杀孝敬。
意思是，武则天为了执掌朝政，把作为绊脚石的皇太子李弘毒杀了。
我们回顾李弘的生平，发现野心勃勃的武则天的确有杀害李弘的理由。
其一，武则天和李弘的母子关系早已出现裂痕。
李弘和美貌的杨氏女议婚之际，武则天的外甥贺兰敏之玷污了杨氏女，武则天却不予追究，这是武则天在打李弘这个太子的脸。
李弘在宫里闲逛的时候，发现武则天情敌萧淑妃留下的两个女儿年纪很大了，依然没有婚配，立刻上报给李治。这是李弘在打武则天这个皇后的脸。
其二，李弘当了20年的太子，又多次监国，赈济灾民，声望极高。在洛阳的时候，李治更是说出了提前传位给他的话。
武则天野心勃勃，帮助李治处理朝政多年。她如果想要进一步染指最高权力，李弘就是最大的障碍。
不过这件事也有一个疑点：李弘久病，李治并没有把宝全都押在李弘这个嫡长子身上，而是早早地培养了武则天的次子李贤作为备胎。
论能力，李贤不亚于李弘。论健康，李贤身强体壮，能自己处理朝政。
武则天杀了李弘，给自己换上一个威胁更大的对手李贤，不是多此一举吗？
同样的，我们来分析史料。
武则天毒杀李弘最大的证据，是唐肃宗和李泌的那句“天后方图临朝，乃鸩杀孝敬”。
毕竟这种宫廷秘闻，一般人是很难知道的，就连李治这个亲爹，都悲痛地觉得爱子是病逝的。如果说武则天在后来的日子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的话，最清楚这件事的，自然是她的子孙后代了。
不过这句话是出自李泌而不是唐肃宗之口，李泌说这话的目的在于劝说唐肃宗慎重对待立储之事。唐肃宗只是没有否认罢了。
而唐肃宗是武则天幼子李旦的孙子，他们这一脉在武则天统治期间过得很惨。唐肃宗的祖母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在武则天的手里，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唐肃宗怀着对武则天的不满之心，没有否认对武则天不利的传闻，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资治通鉴的作者、看过唐实录、对武则天相当不满的司马光，在进行了一番考据之后，认为武则天毒杀李弘之事，实在是证据不足，所以他在资治通鉴的措辞十分谨慎：时人以为天后鸩杀之。
并没有把话说死。
可见，李弘之死在发现更多史料之前，注定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03、章怀太子李贤
李贤是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也是最不讨武则天喜欢的孩子。其他孩子在小的时候都有和武则天在一起的温情记载，唯有李贤在这方面是一片空白。
李弘去世之后，李贤成为继任太子，和武则天的关系更是迅速恶化。
母子二人在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李贤被武则天派人揭发造反。李治还想给李贤一个机会，武则天却坚决要求李治把李贤废了，流放巴州。
李治去世之后，武则天以太后身份掌权，且干出了废黜皇帝的事。她十分忌惮李贤这个名声颇好的前任太子，也担心有人以李贤的名义造反，就派丘神勣去巴州调查李贤。
在丘神勣的逼迫之下，李贤自尽身亡。
武则天跳脚说丘神勣逼死她的儿子，把贬到叠州。
但不久之后，丘神勣就回到京城，成为武则天的心腹，一路高升。
所以有人认为，虽然史书没有明文记载，但丘神勣是在武则天的授意下逼死李贤的。否则他怎么敢动武则天的亲生儿子呢？
也有人觉得，丘神勣逼死李贤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正好符合了武则天的利益和需求，所以他可以步步高升。
04、懿德太子李重润和永泰公主李仙蕙
懿德太子李重润和永泰公主李仙蕙是唐中宗李显和韦皇后的儿女，也就是武则天亲生的孙子和孙女。
李显第一次当皇帝的时候，不到两个月就被武则天废黜，流放房州。后来武则天登基为帝，在儿子和侄子之间犹豫多年，终究还是决定把皇位传给儿子。
于是，武则天把李显接回京城，立为太子。
但是李显一家依然生活在朝不保夕的阴影之下。为了讨武则天欢心，李显和武家结亲，其中嫡女李仙蕙就嫁给了武则天的侄孙武延基。
当时的武则天有两个男宠张昌宗和张易之。他们仗着武则天的宠爱权倾朝野，就连李显这个皇太子都要巴结讨好他们。
武则天生病的时候，只有他们可以陪伴在武则天的身边，太子和大臣们都见不到武则天。
李重润和李仙蕙兄妹对张家兄弟得势的嘴脸十分不满，和李仙蕙的丈夫武延基一起私底下抱怨他们。
然而他们抱怨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武则天耳中。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史书当中充满了自相矛盾的记载。
《旧唐书》的武延基传，说武则天勃然大怒，勒令李重润、李仙蕙以及李仙蕙的丈夫武延基自尽了。
《旧唐书》的张易之传，说武则天把3人交给太子李显自行处理，李显惊惧之下，居然把儿子和女儿女婿都缢杀了。
《新唐书》的武延基传，说3人因得罪了张家兄弟被缢杀，没有说杀了他们的主语是谁，但是依据前后文指的多半是武则天。
《新唐书》的李重润传，则说3人是被武则天下令杖杀的。
《新唐书》的武则天传、李仙蕙传，则说他们都是被武则天杀的。
两本史书当中，不同的地方记载的几人的死因，居然充满了自相矛盾的地方，连凶手都不一致。
而李仙蕙的墓志铭则说李仙蕙之死是“珠胎毁月”，也就是说她的哥哥和丈夫出事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临盆在即的她难产而死。
鉴于墓志铭很有可能为尊者讳，几人的真正死因是什么，究竟是武则天杀孙还是李显为了自保杀子杀女，李仙蕙是和哥哥丈夫一起被杀还是惊吓之下难产而死，至今没有定论。
05、写在最后
通过对史料的一系列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虽然不少史书言之凿凿地说武则天杀女儿，杀儿子，杀孙子，杀孙女，但是这些记载要么和其他史料相冲突，要么在同一史料的不同地方都有自相矛盾的描述。
以至于我们至今无法确定，武则天的这些儿孙，到底有哪些是真正死在她手里的，又有哪些是史官给女皇泼脏水。
而武则天被妖魔化的现象，在史书上是非常严重的。
这是因为她是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女皇帝，在很多人眼里属于“牝鸡司晨”。
或许史书记载那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武则天，并不是真正的武则天。
她的形象早已被扭曲，被污名化。
真正的武则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已经是历史上一个难解的谜团。
那么你心目中的武则天又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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