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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0—20:00,制作文件,送达家属。”为当天的第十项日程打上勾后,郑昕合上日记本,靠着椅背舒展疲惫的身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郑昕是重庆市公安局交巡警总队高速公路第五支队璧山大队事故处理民警。从参加工作开始,每天都会在笔记本上记录当天的工作,无论是复杂案件的细致还原,还是与各方当事人的耐心沟通,7年6本A3笔记本记录了高速路事故中的人情冷暖和世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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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警遇到失去女儿的家庭

“执法需要‘温度’,但‘温度’不是意味偏袒‘弱者’。我们的职业,是要把情理法体现在方方面面,这很酷,也很神圣。”

郑昕的笔记本里写着这样一句话,这是郑昕第一次跟着师傅去处理事故后写下的。

那是一个儿童节,一位父亲带着女儿进城过节,却在深夜归家途中遭遇车祸,父亲活了下来,被送往医院抢救,女儿不幸去世。

前往殡仪馆的路上,师傅叮嘱郑昕,看到孩子的遗体千万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刺激到家属。郑昕一路上非常忐忑,手心生生攥出了汗。

“幺妹,妈妈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洋娃娃,你怎么抛下妈妈就走了啊。”殡仪馆里,这位身怀六甲的妈妈流干了眼泪,无力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

民警们看到这个场景,不禁都红了眼眶。

“郑昕,你是女同志,你去安抚一下她。”师傅见状,轻轻推了推郑昕。

初次面对这种情况,郑昕有些紧张,她慢慢地走到这位母亲身边,只能通过轻拍她的背来安抚。但令郑昕意外的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安慰,也给了这位母亲极大的鼓励,她缓缓回过神来,开始与郑昕沟通。

为了表示歉意,另外一车的驾驶员也跟随警方一起来到殡仪馆。但临走时,情绪激动的家属执意不让对方驾驶员离开,要求他必须一直待在殡仪馆守灵。

这时,郑昕的师傅站了出来,坚决地说:“我尊重家属的心情,所以带他来了。但我带他来,就会保障他的人身权益,他的错误,法律会给他相应的处罚,你们无权限制他的自由。”说完后,师傅便带着驾驶员离开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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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郑昕明白了自己肩负的责任,也有了一个目标:警察不仅仅要保护弱者,更要平等而坚定地捍卫每一个公民的权利。

“学一小时心理学课程”

“学一个小时心理学课程。”在郑昕最开始的日记内容里,这句话时常出现。

交通事故处理工作,时常要面对惨烈的事故现场和情绪激动的死伤者家属,很少有女民警干得下来。刚入行时的郑昕文文静静,因此也备受一些人的质疑。

尤其在主办案件面对事故双方时,当事人总是更愿意询问她身边的男性搭档,这让她有些难受。

于是,郑昕工作时开始刻意不化妆,戴上框架眼镜,并有意识地让自己说话沉下来,音量大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

另一方面,郑昕一直在学习心理学知识,她也希望用女性身上独有的温柔细腻建立沟通的桥梁。

一次事故中,驾驶员不幸去世,其妻雷女士独自在车属公司人员的陪同下来大队处理后续事宜,看得出来她还没能从丈夫离世的痛苦中缓过劲来。

“感觉她好像有点‘木’,不说话,只知道点头,要签字的时候也没反应。”一旁的同事有些担忧死者家属的状况。

郑昕发现,这位女子很瘦,显得格外脆弱。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她俩是女性,郑昕想着,她孤立无援,一定感觉很无助。于是,她拉着这位家属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

“这个噩耗肯定对你打击很大,但现在家里还需要依靠你为他打理后事,你坚强点,别害怕!有什么担心的,不懂的,尽管找我,同为女生,我理解你的处境。”郑昕轻柔地说着。对方卸下了防备,骤然痛哭。

郑昕没有说话,只能温柔地抱着她,轻拍她的背,与她感同身受,等她发泄完心中的委屈与害怕。好在哭过之后,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再沟通时,她总会很努力地听民警跟她交代的事情。

事故处理结束后,时隔两月,雷女士再次来到大队专门感谢郑昕,“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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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事故车车底 驳回违法司机狡辩

“调取事故车上道、门架卡口、事发路段监控。协调吊车,查看事故车车底。”

郑昕的笔记本中,条理清晰地记录了每一起事故的处理思路。

事故处理,并不仅仅需要高效沟通。事故原因确认,责任划分,都需要非常专业的知识技能和抽丝剥茧的侦查能力。

2021年11月,辖区发生一起追尾事故,后车乘车人死亡。然而事故现场,两方当事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后车驾驶员说前车占了行车道,前车驾驶员却说自己完全停在应急车道内,是后车占用应急车道才撞上了自己。

然而,该路段没有监控,前后车也都没有行车记录仪,撞击后驾驶员不自觉修正方向,车辆位移较远,又正值雨天,路面痕迹不明显,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越是困难,越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郑昕的作风。

现场勘查时,郑昕发现路面有个宽20厘米的挫划印。“如果能够找到这个痕迹是从车辆什么部位产生的,就可能确定两车的位置关系。”

她马上对两车进行车体痕迹勘验,却并未在碰撞部位发现有明显的造痕体。

到底该从哪方面入手?一连几天,郑昕都辗转反侧。

“如果把两辆车都悬空起来呢?”一次路过汽修店,看着被机器托起来的轿车,郑昕心中有了思路。

但要让两辆大货车悬空并非易事,郑昕多方协调,从高速路公司调来一辆大型拖车。拖车将两辆车的整个车体都悬吊起来,郑昕钻到车底仔细核对,终于在后车底部的右侧气缸底部找到了相符的痕迹。

经过严谨的计算和调查,确定了是前车侵入了第三行车道1/3的宽度,并没有完全驶入应急通道,事故原因得以明确。

几日后,在宣读事故认定书时,前车驾驶员十分不服,“你这个地方又没得监控,你凭什么说我没有把车停进去,凭什么就只相信后车的解释。”

郑昕没有理会,而是将自己查找到的所有证据逐项摆了出来,还画出示意图,将气缸的位置和计算的过程摆在对方面前。前车驾驶员愣住了,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无话可说,承认自己确实存在占用车道的违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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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重视勘验、分析、询问、调查,把复杂的案件找出关键证据,帮助群众解决实际问题。”郑昕说。

带伤出现场 成为队里“拼命三娘”

去年6月,郑昕在工作中不小心崴了脚,然而当时她正主办一个死亡事故,涉及到检验鉴定、和家属沟通、重要证据固定等一系列工作。又正逢暑运,单位人手紧缺,郑昕咬牙坚持带伤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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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断结果是韧带断裂,最终,郑昕在医院进行了韧带清理重建手术,简单休息后,又拄着拐杖返回了工作岗位。

无法正常走路,就拄着拐杖慢慢走,和当事人沟通,就单脚站。

这些年来,郑昕成了队里的“拼命三娘”,笔记本换了一本又一本。

她提炼出事故处理“三有”工作法,要求事故勘验有技巧,事故调查有深度,接待群众有温度,成功处理了多起复杂案件,也促进了大队交通事故处理工作的规范化。

她多方策动相关部门成立交通安全隐患联合巡查整治小组,牵头细化“动态+定期+专项”隐患联合排查治理机制,制定每月、季度、全年的隐患排查工作计划,治理辖区隐患240余起。

上游新闻记者 纪文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