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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6月16日,八路军不放一枪一弹,顺利进入曾被日军占领的献县县城。这背后,一条来自敌营的关键情报起了重要作用。

这条情报,与一对夫妻有关。在没有硝烟的情报战场上,这对夫妻被我党委以重任,打入日军在华北扶植的汉奸武装“皇协军”内部,在献县潜伏长达3年。

丈夫深入虎穴步步为营,妻子在不动声色中与敌人周旋,他们就是八路军前方总部情报处派遣的杰出代表——张鸿烈和刘筱萍。他们并肩作战,如同在敌人锋利的刀尖上起舞,共同书写了不朽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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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敌营前的张鸿烈。武春霞供图

经“魔鬼训练”后打入敌营

1942年5月,山西省左权县麻田镇的一个小院里来了一对夫妻。

除了极少数人员外,夫妻二人不与其他任何人接触。他们被“关”在这里接受着“魔鬼训练”——每天上午学习日语会话,下午阅读平津和日本出版的各种报刊,晚上练习间谍术、反间谍术,以及情报密写、隐藏、发送技术。

这对夫妻,就是张鸿烈、刘筱萍。他们是被八路军前方总部情报处(简称“前总情报处”)选定为派遣人员后,来此接受特殊训练的。

张鸿烈,字涤暴,1912年生于献县张旺屯村(今属泊头市),早年毕业于东北讲武堂,曾任张学良的上校副官,1941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当时的抗日根据地,有他这样经历的人非常难得。

刘筱萍,1918年出生于辽宁省铁岭县,1938年为寻求抗日救国之路,到达陕北,在八路军后勤部卫生学校学习,1940年初加入中国共产党。

张鸿烈、刘筱萍的任务是打入俗称“皇协军”的伪华北治安军内部,站住脚后,逐渐扩展情报工作范围。

1940年,日军为获取华北八路军情报,在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治安总长齐燮元具体操作下,通过“皇协军”很快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秘密情报系统,对八路军构成极大威胁。

1941年9月,中共中央情报部成立。此后,八路军前总情报处也随即建立,并指示派遣科长林一挑选可靠的对象,潜伏至“皇协军”内。

1942年8月,经八路军总部批准,张鸿烈和刘筱萍以夫妻名义前往敌占区。他们首先潜入了北平,寻求合适的机会。

9月下旬的一天,张鸿烈在《北平晚报》看到一则题词手迹,署名为“河北省警务厅厅长朱兆熊”,不禁眼前一亮。

朱兆熊,让张鸿烈、刘筱萍得到了一个顺利打入献县伪政府内部的好机会。

朱兆熊曾在张学良部队担任过战术教官,张鸿烈曾是他的得意门生,师生关系非同一般。

张鸿烈以学生身份找到朱兆熊,朱兆熊非常高兴。他真诚地对张鸿烈说:“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不是真心当汉奸呀。”张鸿烈见他仍有爱国之心,承诺为他作个证明。

于是,朱兆熊为张鸿烈夫妻办理了“良民证”,又给献县伪县长王君朴写了一封推荐信,请求为张鸿烈谋一个差事。

献县伪政府里麇集着一群土匪、流氓、兵痞,还有汪精卫的亲信和国民党的敌工人员,为了各自私欲明争暗斗。王君朴兼警备大队长之职,手下两个副大队长都不大听话,王君朴想让张鸿烈来限制这两个各行其是的副大队长。

看出端倪后,张鸿烈提议用兴办教育的方法整顿警备大队。得到日军指挥官同意后,训练所成立,张鸿烈任所长。

之后,石兰斌接任伪县长。他和张鸿烈都毕业于东北讲武堂,是同学关系。此外,石兰斌的秘书崔岫川与刘筱萍还是老乡,这些特殊关系为张鸿烈、刘筱萍在献县站稳脚跟创造了有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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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拍摄的刘筱萍(前排右一)。 武春霞供图

为长期潜伏不惜自污自伤

潜伏于日伪之中,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潜入敌营的张鸿烈,经常会遭到日军的严峻考验。

1944年6月7日,日军大队有人给张鸿烈打电话说,从天津来的日军少佐儿玉与木村正等他。张鸿烈略感事态不妙,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见到儿玉后,他镇定地表示,自己来献县两年多,是忠于“皇军”的。

然而,张鸿烈的翻译却紧张得不行,吓得满头大汗。怕日军发现后会加重怀疑,张鸿烈上去就给了翻译两记耳光。儿玉猛地一拍桌子说:“你说你的,打翻译干什么?”

听了这话,张鸿烈顺手摘下身上的战刀、手枪,扯下军衣领章扔在地上,声称自己对“皇军”忠心耿耿,竟被误认为是私通八路,决定不干了。

为了考验张鸿烈,儿玉又拿出四封信,信中提到他送出的枪械、子弹和情报都收到了。张鸿烈一眼看穿这是拙劣的伪造,因为在八路军前总情报处的往来信件中,双方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心里有数后,张鸿烈决定以硬治硬,转守为攻,便气愤地说:“八路军的情报我这些年破获不少,哪有如此明码的来信?你们中了人家的计谋,还来陷害自己人,岂有此理!”日本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为给日军留下一个好玩、好唱、不问政治的印象,张鸿烈以爱唱京剧为幌子,成立京剧俱乐部,不仅自己唱,还花钱请名角来唱,以此迷惑敌人。

为了让张鸿烈站稳脚跟,我党还曾多次配合散发大量攻击他的传单,甚至将他描述为“反共反人民的大汉奸”。日军见了,便对张鸿烈说:“八路的,对你是恨透了。”

在献县的3年中,张鸿烈与冀中党组织配合打了若干次假仗。每次都是事先联系好,由抗日人员在柴火堆里放好枪,再由张鸿烈带着保安队放空枪,然后带着“缴获”的枪支“凯旋”。

一次打假仗中,伪军损失惨重,为了消除日本人的怀疑,张鸿烈果断用手枪打伤了自己右小腿。

根据上级“长期潜伏,巩固地位”的指示精神,到1944年,张鸿烈在取信敌人、排除异己、壮大自己队伍等方面取得成效。

他从训练所长升为大队长、团副、县长,并在敌营安插了许多“内线”。

在武装力量方面,把伪军6个中队扩大到13个,由800人增至1700多人,并增加了枪支和迫击炮等武器,这些武器后来大部分被张鸿烈带到了革命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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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筱萍写给张鸿烈的绝笔信。 张鸿烈之子张晋供图

麻将桌上巧施计营救被捕同志

刘筱萍随张鸿烈到献县后,一直协助张鸿烈工作。张鸿烈能在日伪面前站稳阵脚,聪明能干的刘筱萍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刘筱萍曾多次赴冀中区汇报敌情,领取指示。1943年5月,她远赴八路军总部汇报工作,彭德怀亲自找她谈话,对他们今后的任务作出进一步指示,要求他们继续潜伏,并在可能的条件下了解北平、天津、保定一带敌伪情况和社会动态。

刘筱萍机智果敢,有迎来送往场面上的活动需要她出场时,每次都能应付得滴水不漏,在不动声色中干出有声有色的事情。尤其是,她很能在麻将桌上套取情报。

1944年秋,日军在一次“扫荡”中将冀中区的妇女干部贺民抓获,并转交给伪军第三大队,队长刘金钊是个好色之徒。得知此情况后,刘筱萍非常担心。

冀中区党组织派遣敌工干部刘子敬找到张鸿烈,告诉他贺民是中共献县县长薛坦的对象,目前正处于危险之中,党组织要求协助将其营救出去。

张鸿烈迅速与刘筱萍商量如何营救贺民,刘筱萍毫不犹豫地表示:“这项任务就交给我吧。”

第二天,刘筱萍特意去找刘金钊的小老婆打麻将,把“刘队长逮住一个女八路,又年轻又漂亮,在第三大队扣留着呢”之类的闲话,说给她听。刘金钊的小老婆没等打完牌,就谎称头疼回家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当晚,刘金钊就来找张鸿烈,请示释放贺民。没过几天,贺民就被释放了。

刘筱萍除了做好献县的工作,还穿梭于平、津、保、沧等地,刺探军情,为八路军筹措经费。

在沧州,她利用自己积攒的钱建立了一个诊所,冀中第八军分区党组织安排了一位党员同志当会计,她自己担任主治医师。

在天津,刘筱萍联系张鸿烈的故交刘敬远,于1943年初共同出资开办了一家转运公司。

在北平,刘筱萍又开办了一家名为“正太”的茶庄。

在保定,利用张鸿烈和朱兆熊的关系,她也能找到落脚点。

为了和敌人长期斗争,刘筱萍在北平修建了一个牢固的地下工作据点。她不仅在厨房里打了一眼水井,还挖了地下交通沟,甚至在房子里修了地下室,以方便进行秘密活动。我党的很多地下工作人员都曾在这里居住和工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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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6月解放献县时,冀中军区部队登上城墙。 武春霞供图

帮助八路军不放一枪占领献县县城

1945年2月,日军加强了以华治华的力度,在保定开办县长训练班。张鸿烈接受“深造”后,于4月下旬,被日本顾问委任为献县县长兼县保安联队长。

这时,日本侵华势力日趋衰微,驻献县的日军也感到形势紧张。张鸿烈借机提出将日伪县府搬出县城,理由是县城前不久遭到了八路军袭击,一旦再出现不利局势,县府东撤距沧州车站太远,集结不便。提议得到批准后,张鸿烈便将这一情报密告八路军前总。

6月16日,八路军不放一枪一弹,占领了献县县城。

8月13日,张鸿烈又接到情报,得知驻献县的日军有意南逃,当即下命令伏击日军部队,击毙了日本顾问藤冈等人。

正当张鸿烈担心沧州的日军会来报复时,冀中第八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谢继友等人前来与张鸿烈接头,并传达前方总部指示,命令张鸿烈率部队起义。经过秘密讨论,决定8月18日行动。

根据起义决定,张鸿烈和刘筱萍把要做的事情提前仔细安排了一番。刘筱萍拟出敌伪家属工作方案,并提出处理钱、物的详细计划。张鸿烈拟出对伪军官的瓦解方案,先上层后下层,先难后易,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17日,刘筱萍做敌伪家属的工作,张鸿烈做敌伪军官的工作,他们逐一与相关人员进行个别谈话,以达到“攻心”的目的。

之后,张鸿烈把20余名伪军骨干分子聚到一起,再次申明起义之举,明确指出投靠八路军是一条光明大道,关系到每个人后半生的命运,要摘掉汉奸“帽子”,就要拿出实际行动。

18日6时,张鸿烈紧急集合所有官兵,开始做动员讲话。这个讲话是他和刘筱萍商量过的,大意是欢迎他们投奔八路军,日军已经溃败,投八路军是唯一的出路。他说:“不愿意跟我走的,弟兄一场,请把枪支弹药留下。本地的每人送路费50元,外地人送路费100元,自谋生路。”张鸿烈推心置腹的讲话,打动了官兵们,他们纷纷表示愿意追随。

这时,八路军代表谢继友等5人按时赶到,200辆大车也按计划停在村外。

9时,在谢继友和张鸿烈的带领下,1700多人与200辆大车,浩浩荡荡出发投奔八路军,车里满载着大米、白面、枪械子弹、衣服等物资。

冀中军区决定将张鸿烈的部队改编为冀中独立第二纵队,由他担任司令员。之后,他先后收到杨成武、林铁和区党委、八地委发来的慰问电、贺电,滕代远的嘉奖电,以及聂荣臻的委任状:“委张鸿烈同志为华北地方军司令员。”

张鸿烈和刘筱萍在献县战斗了3年,凭着胆识与智慧,圆满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和献县的解放作出了重大贡献。(武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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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封家书中的念念不忘

“十余年来的亲爱战友从此永别了……萍自入院以来,组织上的温暖爱护,及训兵团各位首长的关心和照顾,都使我内心甚感,我之所以与病魔作无情斗争,原拟于恢复健康后,以无比的热情去完成党所给的任务,藉付党和各首长各同志的愿望,不料来津后,竟已病势严重……”

“我有数事请你代办:由于科学还不够发达,我党我军对治疗癌症还少经验,愿要求组织上允许解剖我的患处,这不仅是提高技术的需要,而且也是我们每个学医者应尽的义务。兹将金锭二两、金镯一只(约二两)仍奉还组织(这是最近由北平组织照护所剩下的),另外,金戒指一只(这是冀中纵队组织上奖励的,约四钱),算我最后的党费……”

1949年3月11日,年仅31岁的刘筱萍病逝于天津医院。这是她写给“最亲爱的鸿烈同志”的一封绝笔信。

写下这封信时,她正忍受着身体上的巨大痛苦,但对党、对人民忠心耿耿,对工作、对同志有着火一般热情的她,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念念不忘的,仍是与党、与工作有关的事。

1945年8月,刘筱萍离开了潜伏3年的献县,归队后的她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一样,意气风发地投入全新的工作中。

刘筱萍被任命为八路军冀中区医院卫生队队长,给战士治病,不分白天黑夜。她对待病号,就像对待自己的姐妹兄弟一样,照护得无微不至,谁的衣服脏了她给洗,谁的衣服破了她给缝。遇到重病号,她经常整夜守在床前,给他们喂饭、喂水。她那火一样的热情,深深打动着身边的同志。

由于刘筱萍工作出色,纵队政委刘波同志曾多次在大会上对她进行表扬。

然而,就在刘筱萍勤奋工作的时候,疾病却悄悄向她袭来,她被查出得了子宫癌。组织上想了许多办法,但由于当时医疗技术落后,还是没能阻止她病情的恶化。

刘筱萍病故后,组织上追认她为革命烈士,将其安葬在烈士陵园。冀中区《前进报》发表了“向模范的卫生战士刘筱萍学习”的社论,号召全区卫生人员向刘筱萍学习。

刘筱萍离世后,张鸿烈化悲痛为力量,在革命的道路上继续坚毅前行。他深知,唯有完成未竟的革命事业,才是对刘筱萍最好的告慰。后来,张鸿烈历任北京公安总队副总队长兼参谋长、解放军第六高级步兵学校三分校校长、山西省水利工程局局长等职。2001年张鸿烈逝世,享年89岁。(武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