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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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的夏天,只有几百人居住的小高岛上出现了一次罕见的日全食。下午05:42到05:43,阳光完全消失,漫入黑夜。雷伊的酒鬼丈夫老乔就是死在这一天,他的死亡被判定为意外事件。29年后,一个瘫痪在床的有钱老寡妇维拉摔下楼梯去世,照顾他几十年的管家雷姨嫌疑重大。笔录后的第二天,雷姨主动再次走进警察局,在她毫无保留的坦白之下,尘封往事重见天日……

今天带来的是一本史蒂芬·金的惊悚悬疑小说,这位大师就不多介绍了,惊悚小说大师著名畅销作家代表作简直数不过来,改编成影视剧的作品也是一个比一个有名,如《肖申克的救赎》、《闪灵》、《小丑回魂》、《绿里》等等。大家看过几部,可以在弹幕里扣一下,也可以说说你最喜欢他的作品。

《日食》是他92年写的,中文版则是去年发行的改编作《热泪伤痕》,也是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佳影片提名。这本小说的特色在于史蒂芬·金采用了一镜到底的写法,全篇就是雷姨在警察局的自述。为了尽量还原该特色,我们的讲述也将采用第一人称。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大堆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我没有杀维拉那个臭婆娘,我手上没沾一点她的血。虽然我马上66岁了,但我头脑清楚得很,你们给我听清楚了。第二件事就是29年前是我杀了我的丈夫老乔。别急,我会说到重点的,我要从故事中间说,然后再说之前和之后的事。

老乔死后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我有三个孩子要抚养。那时,大女儿娜娜15岁,儿子小乔13岁,小儿子皮皮9岁。正好维拉那个造飞机的有钱老公在车祸死了,她就开始常住在小高岛上。后来中风了瘫痪了,我就从22岁开始给他打工,直到现在。一开始是兼职,然后做他的管家,最后则是他的全方位护工。每天都给傲慢自在的维拉女士做牛做马。她这人吹毛求疵,晒床单必须用六个夹子,绝不能只用四个,否则她就会对你好骂你,开除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中风后,她的脑子开始不清醒,但却不改她的自私刻薄。她一定要把屎拉到床上。最惨的是她经常出现幻觉,会尖叫着说有什么尘土怪。有时候我会陪着她睡。十年前,她重度中风之后,我就半去和她同住了,认识她40年了,我当然对她也是有点感情的。她曾经支过一块毯子给我,冷风嗖嗖的时候,那毯子多多少少给我一些温暖。

好了,我们该说老乔了。我说过是我杀了他,我实在想不起我们之间有什么爱情的成分。不到二十岁,奉子成婚,愚蠢的理由造就了愚蠢的婚姻。我猜小高岛上大部分人都知道,是我杀了他。大部分人或许以为我杀他的原因是他会揍我,不过不是这样的。他确实常常打我,但在我们婚姻的最后三年,他没动过一根汗毛,因为我治好他手痒的毛病。小时候,我爸也会打我妈。虽然成长过程中受到了这种教育,但并不代表我认为这种行为是对的。

那天,老乔回家,他弯腰开冰箱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短裤从后面刷一下裂开了,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拿起一块枫木板,重重地打在我的腰背上,真的很痛。我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二十分钟才能站起来。等孩子们都去睡觉后,我趁老乔打盹,把奶油罐整个砸在他脸上。他的耳朵开始流血,我的手里正拿着一把斧头,娜娜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我轰走了他,把斧头递给老乔,告诉他要么一次性把事情解决,要么就把我杀了,然后被关进监狱。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下手,因为本质上,他就是个懦夫。

懦夫最怕人家发现他是懦夫,比死还怕我告诉老乔,如果他再打我,我们其中一个人就得进医院或者太平间。我的反抗成功了,他再也没打过我。但从那天起,娜娜开始疏远我,亲近他爸了。而真正的问题出现在1962年,娜娜上高中之后,她开始晚回家,也疏远了。老乔不再每天洗头发,也不好好打扮自己了。我决心要弄清楚一切,我去学校找她。

在回家的渡轮上,我终于问出来了,原来老乔骗娜娜说,那天晚上我拿奶油罐砸他,还拿斧头威胁他,是因为我不想他去外面喝酒、打牌,是因为我见不得他玩的开心。老乔塑造了一个被欺负的可怜角色,赢得了女儿的同情,但远不止如此。他开始越过父亲的界限,以不合适的方式摸她,威胁她,必须满足,差一步就侵犯了。但我可怜的女儿娜娜却还以为是她自己的错,她希望不要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知道,我必须带着孩子们离开。直到坐在银行的柜台前,我才发现存给三个孩子的教育基金已经被老乔提空了。可存折明明被我完好无损地锁了起来。在我威逼利诱、撒泼打滚、软磨硬泡之下,银行经理终于告诉我,老乔挂失重办了存折,把钱都转到自己名下,一共三千三百美元,剩下了三千。我立刻发誓,我一定要把这笔钱拿回来,那是我辛辛苦苦给维拉那个臭女人打工赚来的血汗钱。

但我知道,如果我直接离开,老乔为了报复一定会立刻把钱花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看到老乔色眯眯地盯着娜娜,看到儿子小乔时刻躲着他以防被他无缘无故的辱骂,而皮皮反而最让我担心,因为他就像他老爸一样,到处骂人是犹太鬼。你们知道最后是谁告诉我该怎么做的吗?是维拉,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也是唯一一个给我建议的人。

那天,她在厨房看报纸,文章的标题我至今都记得:“明年夏天,新英格兰北部将因日全食陷入一片漆黑。”我的心里一阵翻腾,那阵子,我的脑子里全都是老乔骚扰娜娜的事,还有他从银行里偷走的钱。我几周几周地睡不安稳,收拾维拉房间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坐在他床上,用围巾蒙住脸大哭特哭。哭完我才发现维拉坐在窗边,她让我直呼她的名字,说我坚持认。为在我床上大哭大笑,歇斯底里。

女人都要直呼我的叫名,可能我太需要一个倾听者了。我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她。维拉告诉我,每天都有丈夫死掉,他们死了钱就留给妻子了。看看我丈夫的遭遇就知道了,意外有时真是不信女人的凉拌的男人,尤其是喝酒的男人,确实很容易发生意外。我想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我回到家看到娜娜留下字条,她说她去打工了,五美元就能让她开心得像百灵鸟。我不想让她步我的后尘,活成我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想。

我找到了屋后的那口井,心中有了计划,但我必须等等,等娜娜觉得这件事和她和我都没关系的时候。时间到了1963年,维拉包了一艘游轮,邀请大家去参加派对,一起欣赏日全食。我想到那天,大家一定都会倾巢而出,岛上不会剩下多少人。我的腿都软了,如果突然知道,杀掉丈夫的日子终于要来临,谁都会有点精神恍惚吧。学校放假了,娜娜去了夏令营,我把两个儿子送到了亲戚家,距离日全食还有一个多星期,维拉突然变得格外刻薄,她痛骂并辞退了一个在厨房里闲聊了两句的女孩。我猜测真实原因是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孩子们,即使她包下了整艘船,他们也不打算来陪她看日全食。

而我也做了一件蠢事。我第一次顶撞了维拉,说她不该把气撒在那个女孩身上,还辞退她。那天下午回家前,维拉说要找我谈谈。我已经做好被赶走的准备,没想到她却给了我两副日食观测器,并让我把那个女孩找回来。她说,有时候为了生存,女人不得不成为傲慢的臭婆娘。有时候当个臭婆娘是支持女人继续活着的力量。她走出去时,关门的动作非常轻。

终于到那一天了,我请了假,下午一点多买了瓶好酒,回到了家里。我说要给老乔个惊喜,还给他做了个三明治,做得还算可以,这就是老乔赞美人的极限了。有那么一刹那,我犹豫了,但只是一刹那罢了。四点五十的时候,天开始暗下来,老乔已经喝高了。我向他摊牌说,银行里的钱都被你拿走了,是不是?老乔笑着说:“我可真是好好整了你一次。”

我开始骗他,我说我找了银行的储蓄经理,让他把钱转到了我的名下,钱现在在我手上,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惊喜。他大吼着站起来说不可能,我继续刺激他说:“那我怎么知道,你已经花掉了其中的三百美元,因为钱就在我手上一分不少。”老乔掐住我的喉咙,前后摇晃着我,大吼大叫骂我,他逼我把钱拿出来。那时候,太阳就快要被完全遮住,我拼命跑起来,他来追我。扑通一声巨响之后,我听到老乔惊慌的尖叫,他掉进了井里。

他让我救他,我站在那儿一动没动。几秒之后,他才明白这怎么回事,他不断哀嚎着。我拿出了手电筒,心里的声音却在咆哮。这和计划不一样,他应该死了,才对。他应该马上断气,才对。老乔身上都是血,不断地喊着让我救他,而且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到了晚上八九点,我再次照向井底,看到他正冷笑,沿着井壁往上爬,但双脚一滑又跌到了井底。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跑回屋子,稀里哗啦地吐了,但我必须知道,他死没死。

我再次回到井边,突然一只满是泥巴和血、惨白的手从那口井里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大声尖叫,我可以看到老乔的冷笑,使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往他的脸上踹去。他摇摇晃晃挂在了井边,阴森森地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管372,十,一抓住一块石头拼命砸到他身上,他掉下去了。他坠落到了井底,那块石头也掉下去了。我拿着手电筒整整照了他五分钟,等着看他会不会动。

他没有动。随后我躺到床上,但我不断梦见他抓住我的脚踝。我只好又跑出去拿手电筒照那口井,他和刚才一样,躺在那儿,姿势完全没变。我开始相信,他真的死了。我把酒瓶也丢下了,经历故事已经编好,为了不让他打我,我给他买了酒,但他喝醉了,却想掐死我。我挣脱了,自己出去兜了一圈,看到日全食回来后发现他不见了。

几天后,我打电话报了失踪。娜娜是在尸体发现前两天回的家,她问我:“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事?”我说没有什么,也没有做,可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冷淡,裂隙越来越大。我知道,他已经在心里审判了我。我做的一切大部分是为了娜娜,但是我保护她免于老乔的骚扰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娜娜内心对我最深的爱。

尸体在一周后被找到,儿子小乔把我拉到一边说:“妈妈,如果我很高兴他死了,上帝会不会送我下地狱?”他哭着说:“我很努力去爱他,我一直都很努力,但他不让我爱他。”他的话让我感到心碎,我紧紧地抱住小乔,抱住我可怜的儿子。

之后,验尸官和警察找我问话。我心里怕极了,但我告诉自己必须镇定。他们问我,既然站在离那口井不到半英里的草原上看日全食,为什么没有听到老乔求救声?他说,尸体的大量出血表明老乔死前曾不断呼救。我说没有听到,我只听到海边人群的声音,每个人都因为日全食在兴奋地大叫。验尸官又说,他本可以爬上来的,但是遇到了阻碍,他的头骨全碎了。你知道是哪来的大石头将它往下砸吗?我怀疑有人从地上把石头挖出来,残忍无情地砸向了那张哀求的脸上。

在我准备开口说话之前,旁边的警察说:“我们不是已经一致同意,假如老乔自己抓到那块石头,很可能是石头自己滚下去的吗?”验尸官恼羞成怒地问我:“你是不是很高兴他死了?老实告诉我。”警察也问:“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买酒给他喝?”我想我回的话有几分真心,也许我真的这么想过。我说:“我以为他要有酒喝的话就不会来打我,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平静地坐着欣赏日全食。”

有一滴眼泪从我的脸颊滑落,大概正是那一滴眼泪让我继续在小高岛上生活了30年。最后的判决结果是意外死亡。可我常常能从娜娜的目光里感受到她的不安,像是在问我:“你有没有伤害他,妈妈?这是不是我的错?该付出代价的人是不是我?”她18岁就离开了小高岛,参加游泳比赛去了纽约市,成了一名聪明又成功的女性。每个月打两次电话给我,每周还会写一次信,像是与我断了亲密关系的补偿,是为了她自己获得心灵上的安宁。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却在付出着最大的代价。

而我付出的代价则是夜晚的噩梦,那块石头打碎他头骨和假牙的声音,我已经听了30年了。

好了,现在我要说出你们真正想知道的那部分了,那就是昨天早上的事。现在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昨天早上我在屋外晾衣服,维拉在楼上坐在轮椅上,像往常一样监视我工作。我听到尖叫:“快来救我啊!”我拔腿就往屋子里跑。他一直在尖叫,我看到维拉在前往楼梯口的走廊上背对着我边走边叫。我不知道,她看到什么,能让她吓得站起来走路。但我却看到了老乔的脸从卡在门口的轮椅下探头窥视着我。

维拉摔下了楼梯,但神智却格外清醒。她轻声说:“那个狗娘养的混蛋,这些年来一直纠缠我。”维拉不让我叫医生,她说:“我现在只剩下一件事,值得我做抉择,我要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死。我不想再自己虚弱无力,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再看到我丈夫的脸出现在墙角,再看到他们把那辆跑车打捞出来。”

她说,她受够了尿床,受够了记不得半小时前谁来探望过她。想结束这条老命,她让我帮她。我握着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一下,决定成全她。我从厨房里拿了一根擀面杖,回到维拉身边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动手了。她低下头,她死了。我想我应该感谢她,让我走开,没有逼我再经历一次同样的事。

这时,门铃响了,是个邮差。他看到我身上的血,直接跑到屋里。他问我擀面杖为什么放在楼梯上,他问我:“你不是说维拉不能走路吗?”后来,我就给你们打了电话,做了笔录。

随后我回了一趟自己的家,那是一栋已经死去的房子,就像老乔和冰营爆炸中死亡的皮皮一样。我走进卧室哭了又哭,我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多眼泪。第二天就有人跑来家里喊,我是个臭婊子,凶手,搞得我大为光火。我确实杀了老乔,但我没有杀维拉。我就准备来这里说出一切,但被一点事情耽搁了。维拉的律师打来电话说,我是遗嘱上的唯一受益人,足足三千万美元。我疯了,似对他大吼说这笔钱应该是她的子女的,维拉总为他们留着,房间却从来不来探望她的儿子和女儿。

律师告诉我,维拉丈夫去世一年后,维拉按照孩子要求买了一辆跑车给他们,结果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死了,那已经是一场三十多年前的意外了。我想起维拉这些年给我编的那些故事,说她的孩子在哪上学,在忙什么,交了什么男女朋友,她要我把床铺好,因为她的孩子随时会来。

这个臭婆娘,也许比起维拉来,我已经是幸运的,至少我的两个孩子还活着。至此,我已经尽了责任,我心安了,可以对自己交代了,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