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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文明的诊疗师》聂保平 著,北京出版社出版

庄子不是一个逃离者,不是退隐者,他是一位文明探测者,一位社会观察家,一位人性体察者……《庄子》是一部"邀请""照亮""审视"其读者的斑斓之书,是中国士人的通用"解毒剂"。庄子的每个寓言都是一把手术刀、一方唤醒剂,对不对自己手术,喝不喝那汤药,庄子并不强求,他把抉择权交给读者自己。

《庄子》中的寓言故事,像浓缩的宇宙新闻短片,挖掘了常人所痛却不知何以痛的真实。庄子式的全景观照,温良地"邀请"读者进入他的故事,体会他的"意",追寻原初,发现自己的"性命之情"……

>>内文选读:

序言:斑斓之书(节选)

某天,庄子在濠梁闲逛,跟游近他的鱼儿说:"尾生死了也好,不然,就他那傻劲,会害人家姑娘一辈子的。"鱼儿吐个泡,一摆尾,游走了。庄子微笑着看波纹依依。就在他嘴角似收未收的当口,家童来了,递上一封信,缄封是太阳图案。庄子瞅瞅,觉得那拉丁文写得比自己的甲骨文还溜,言语间,也神采飞扬的。那信是尼采邀他去莱茵河边观鱼的。

家童一声呼哨,鹏至桥头,庄子跟它耳语几句,鹏飞九天。

不一会儿,鹏落查理大桥头,庄子沿河踱步,眼见着就要到尼采信中所说的咖啡馆,庄子鼻翼动了动,转身,趣步,跨鹏,回漆园了。

第二天,尼采收到庄子手札:"然不然,可不可。超人何在?万物固有所然,固有所可。真人相与,不见即见。"尼采看罢,沉思片刻,拿笔,蘸墨,用梵文写下:"万物皆种,永恒轮回!"

尼采和庄子,可以相知,但不必相见。他们若见面,不会顺眼对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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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

从文本本身看,尼采就像孙悟空,跳到哪里,基本就抡起金箍棒狠砸一通。尼采打人,他要把你揍得痛不可支,然后留下一句:上帝已死,你自己就可以做超人!庄子呢,就像一架装了天文级别变焦镜头的无人机,只要起飞了,他就把镜头调得准准的,让你自己看风景,远的,近的,大的,小的,美的,丑的,好的,坏的,让你目不暇接。庄子就这么虐人,不断变换焦距,让你不断看,反复看,因为他相信你可以看得出真切来。

在尼采那里,他要把你觉得好的对的美的,毁灭掉,要你从那废墟里开始,独自去寻找到大地的样子。庄子不干这事儿,他基本就干一件事,时刻不停地递给你360度的镜子,让你自己拿着,你用不用,照不照,他不管。

自观堂先生以来,国人就习惯把庄子和尼采拉在一起说,说得多了,似乎这两个相距2200多年的人,真的可以坐在一起对话。

以前,我顺着这样的路子,跟在后面跑,跑得乐颠颠的,兴致盎然地找二者可对话的地方。20多年过去了,也找着一些二者可以说话的道儿,可是,更多时候,我觉得那些道儿,可能正是尼采和庄子都瞧不上,乃至要摧毁的。

还是拿着庄子给的镜子,回到《庄子》里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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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就像喋喋不休的唐僧,告诉你,没有偶像,没有偶像,没有偶像。因为偶像是人用所有"习以成性"的污垢雕刻出来的。他还不厌其烦地唠叨:没有是非,哪有是非,必有是非,都有是非,是是非非,环结无穷。因为,人世的是非是人自己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斗出来的。如果都不斗了,人世的是非将无从生长。庄子的思想里,是即是,是也非,非也是,非即非。因为,在庄子的根基逻辑里,是非之说是植根于存在本身而言的,它们不是判断标准,而是存在自我确认的自本自根之理。(详见本书第二章)

庄子不辞劳苦,把屋子清空,倚着窗户,指着空空如也的屋子,气定神闲地跟你讲:"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人间世》)因为,有东西的地方,就会有阴影,人心里别装东西,就白净敞亮了。然后,庄子又开始比画,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指着自己和影子,语重心长地说:"形与影竞走,悲夫!"他的意思是,你别跟从你自己那里生长出来的东西玩,玩来玩去,你会把自己给玩毁了,玩没了。

可是,不玩,人生就真不好玩了。庄子的玩法是:拿着镜子,看真切自己后,去跟宇宙万物玩,宇宙万物是玩不尽的,越玩越有趣,越玩越好玩。这个玩法,是开放性玩法,你跟宇宙万物玩,宇宙万物就带你玩,于是你玩的路子就越来越宽,玩法也就无穷无尽了,这是庄子式的游戏之"游"。尼采大概没玩清楚这道理,老跟人较劲。人啦,就那样的,你越跟他较劲,他就越跟你来劲。于是,尼采被"人"黏得太紧了,他实际上是把自己交给了其他人。尼采的玩法,路子越玩越窄,窄得他自己糟心。这样的事儿,庄子可不干,他把这种跟人较劲的事儿,称作"以物为事"。庄子最终"征服"我的,就是这句话:"孰肯以物为事!"(《逍遥游》)

这样的庄子,以及《庄子》中的基本道理,两千多年来,一直被缤纷地阐发着。直到如今,对于《庄子》之书,我们还是有不少不解、夸大以及误解。对于庄子这个人,我们的不解、夸大和误解,可能远过于对《庄子》之书。

作者:

文:聂保平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