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的时候,我们当地开始包产到户。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那之前,农村实行的是生产队,除了一些锄头柴刀等小农具之外,所有的大件耕种资源都属于集体,这里面最受关注的,当然是耕牛。
我们队上当时有好几头牛,因为是湖南山区,位置却是南方,于是几乎都是水牛。但我们队上却有一头黄牛。
分牛的时候,大家都想要拿几头水牛,因为水牛的力气大,性格也相对平和一些,放养的时候不像黄牛那么到处跑。
由于我父亲是生产队长,出于“领导主动退后”的观念,那几头水牛当然就成了别人家的,都是三四户人家共有。只有那头老黄牛没人要,就成了我们一家人的财产了。
那时候我已经初中毕业回家两年了,也在一旁看着大人们开会分东西。清楚地记得,一切都尘埃落定时,队上的几个叔伯得了好还卖乖地对我父亲说:
你当了这么多年队长辛苦了,就让你一个人分一头牛,我们也不眼红。只希望双抢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借用一下。
父亲无所谓地笑着摇头,这个结果应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这样,那头老黄牛就成了我们家的私人财产。
在父亲心中或许稍有遗憾,但在我们兄妹三人心里,反倒多了几分雀跃。
原因也很简单,那头老黄牛几乎是我们三兄妹养大的,最先是我大哥,然后是二姐,我初中毕业后又轮到了我。
那头老黄牛性格很好,还有一个特殊的标志,就是它的脑门正中间有一撮白毛,刚好成了一个标准的菱形。
早些年,我们要去山上找牛,向别人打听消息时,就会指着自己的额头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这里有一撮白毛的黄牛?
我们兄妹三个,哥哥当时已经结婚,二姐也有了对象,我也已经19岁了。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负担不算重也不算轻。但好在只有大哥一个儿子,父母还是认为压力不大,对我们两个女儿更容忍一些。
二姐从学校出来后就没有干过多少重活,我回来这两年,主要就是做点家务,做饭炒菜洗衣服,做好了这些就无所事事了。
但我也不是一个懒惰的女孩,再说了,在那年代的农村,还真的没有几个懒人,做完了家务有时间,就想着帮着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只是我尽管有心,但毕竟是个女孩子,还很少做体力活,身子也不是那么强,于是就只能做点手边头活。
后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放那头老黄牛,这样也算是帮了队上的忙。在放牛的时候,我还会背着竹篓拿着镰刀,在路边草地上打野猪草,背回来斩碎煮熟后喂猪。
以前还是公家的黄牛,我也是“放牛妹”,如今牛是自家的了,老黄牛就那么理所当然成了我的专职。
可以说,那场翻天覆地的包产到户变革,暂时对我这个农村姑娘来说,几乎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影响。所不同的是,每天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用担心别人说闲话了。
其实,那头老黄牛的性格已经非常好了,我去山上放牛的时候,把它放在那个山坡,下午它还是在那里等我,几乎都不用找。
有时候不想去山上那么远,干脆就把它赶到河滩上,跟着那群水牛啃吃浅草,水牛们还要下水玩,它却只顾着低头吃草。
因为河滩草地就紧挨着水田,只有一道一两尺高的土坎当河堤,黄牛性子稍微不耐,放牛人稍不注意,它可能就跑到稻田旁去吃禾苗了。
但我们家的黄牛不会,这么多年来,已经被我们三兄妹调教得规规矩矩,即使把它赶到稻田旁边,故意躲起来不管它,我们也从来没有发现它会偷吃禾苗。
83年的春天来了,村里的水田也要翻耕了,我这个大姑娘依旧还是每天放牛打猪草。不过,春天的时候,河滩的草地上有很多的猪草,那些开着黄花的兔子草、巴巴草之类,都是很好的猪饲料。
而田里的绿肥草(苜蓿)也开着紫色小花,绿肥草一般都长得很肥嫩,只是我们一般都不会用老当猪草。因为一大竹篓绿肥草,煮熟了还不够猪吃一顿。除非是实在忙不过来,可能会弄点新鲜的凑合一下。
我把老黄牛赶到草地上,自己则拿着竹篓镰刀在草地里挖猪草,反正对老黄牛的性子那么熟悉,不担心它闯祸,一时间也就忘记了那回事。
我在一处草地里蹲了一阵,也有了大半篓猪草了,觉得脚有点发麻就站起来张望一下。
这站起来不要紧,竟然没有看到我家的老黄牛了,左右张望,到处都不见踪影,这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我顾不上继续打猪草了,赶紧跑到河堤的土坎上。站得高看得远,当即就看到老黄牛被一个人赶着朝下游走,而河的下游是另外一个叫容山的村子,他们也有水田在这河滩附近。
没几下我就赶上了老黄牛,走近了才发现,赶着它的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着有点面熟,却叫不出名字,依稀记得是邻村人。
我也不管他是谁,嘴里喊道:你偷我家的牛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这么大胆?
被我说成小偷,对方竟然一点也不慌乱,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你别污蔑好人,这头牛是你家的啊,刚才在偷吃我家的绿肥呢,我还以为没有人管,就想着赶回家等人来赎。
听了这个蹩脚的理由,我不由得好笑起来:虽然绿肥草在水田里绿油油的,但除了那些小牛或者刚学会耕地的牛会跑去啃几嘴之外,像我家这种老黄牛,只要不是太饿,就算把绿肥草送到它嘴边都不大愿意吃的。
但牛终究是吃草的,对方既然说它偷吃绿肥,我一时间也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辩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放软了口气说:
就算吃了你家的绿肥,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你家的田在那里也搬不走,做事别那么死板,我保证我家的牛不会再去吃你的绿肥。
男青年听了我的话,似乎也觉得有道理,没有多说就把牛绳子递到我手里,但嘴里还不忘交代一句:那今天就算了,但今后可别再去吃了啊。
在农村,谁家的牛吃了谁家的禾苗,谁家的鸡啄了谁家的菜叶,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也是对方说我的牛吃了他的作物,我根本没想到去反驳的原因。
第二天没什么动静,第三天下午,我又在河滩上放牛,一不小心,老黄牛竟然又不见了。
不出意料也没费多少力气,马上就打听到,刚才有个男青年牵走了你们家那头“菱形白毛”黄牛。
我站在田埂上打量了一下,一丘长得很好的绿肥,一个角上有一小块矮了一截,粗略看上去,似乎还真是被牛啃掉的,可我心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起来。
我虽然知道是谁牵走了我的牛,也知道他是哪个村的,可既不知道他家在哪也不知道他叫什么,这可怎么去找回自己的黄牛呢?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得先去他们村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陌生地方,相信能问得到下落的。
也没多久就到了容山村,刚想着要找个人打听一下时,竟然看到我家的老黄牛就拴在一棵梨子树上,牵牛回来的人肯定就是旁边那户人家。
我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走到黄牛旁边,伸手摸了摸牛脖子,嘴里还在训斥道:你一直都老实的,怎么这几天连续嘴馋犯错呢?
随后,我便大声喊道:这头牛是谁牵过来的?主人找来了,麻烦出来一下。
我的话音刚落,那张木栅栏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是个大娘,大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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