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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绪丽

一条条熟悉的马路,一个个常年不变的路口,我把视线探出窗外,任凭记忆与眼前景物慢慢重叠。“这个时节,前面的村子旁,会有位老人,蹲在那里卖自家产的葡萄。”车子经过时,果不其然,真的有位老人守着几串葡萄,蹲在路旁叫卖。遗憾的是,我端详了半天,一无所获,不记得这位老人是否还是昔日的老人,只知道路还是昔日熟悉的路,那个卖葡萄的摊位也还在老地方。

一瞬间,我恍惚有一种错觉,时间曾被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一个刹那,没有往前移动。我莫名惊慌起来,记忆深处好像藏着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许多我不忍直视的往事正在被偷偷地扔进裂缝里。从踏上这条熟悉的回家的路开始,我便像一个正在恢复记忆的半失忆人,与昔日的磕磕绊绊不断作着纠缠。

久居城市的人,离庄稼和野草远了,触摸不到时节的脉络,人的感官也变得迟钝起来。车子刚在家门口停稳,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里小跑过来,孩子也同时拉开车门,冲了过去。母亲抱起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我女儿,喜笑颜开。父亲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说:“我们在地里忙活,听说你们要回来,你妈妈也顾不得手里的花生,嚷嚷着要早些回来,要赶在你们到家之前迎接你们。”做了妈妈后才知道,在母亲眼里,我们永远是她心底深处触摸不到的柔软。

家门口的那棵枣树,依旧硕果累累。我站直身子,轻轻一跳,够下两个枣来,往衣角蹭一蹭,直接扔进嘴里,嘎嘣一口,还是那么甜。母亲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说:“街门口是今年6月份刚打的水泥,旁边那棵小的枣树那会儿被砍了,只留下这棵大的枣树,留着给你们解馋。”我伸出手来,为母亲捋捋额前的碎发,母亲头上的白发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些,我有些心疼,话说出口,声音也有些发颤,“还染发吗?”母亲不自觉地摸摸自个儿的发梢,说:“不染了,随它吧。”口气里净是无奈。

秋收的活计不等人,地里的花生,只晚收了一天,熟透的花生已经大半掉进了地里。母亲说,她与父亲就差跪着把它们都捡起来了。母亲还说,收完花生,收完玉米,就要忙着摘苹果了。一年的收成就在这几天,秋收刻不容缓。我听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庄稼地里的活计,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父辈们的生命,他们卑微地、讨好似的从地里讨食,以此滋养着我们这些儿女。而我们衣着光鲜的背后,又有几人真正懂得他们的辛劳与深情!

母亲从旁边的小菜园里割了一把韭菜,我们母女一边聊天一边择韭菜。有人从门前的小路经过,跟母亲打招呼,母亲应了。那人走出很远,母亲说那人的孩子上个月才结的婚。我含含糊糊听着,约摸记得那人大概住在后面往西的一个胡同里,其他事情已经与记忆衔接不上。令人奇怪的是,我开始喜欢上听母亲跟我唠叨了。

当鸟儿停止了歌唱,夕阳在天边收起最后一道明亮,小村里的夜幕也准时降临。我与母亲动手揉面包饺子、做下酒菜,父亲陪着他的外孙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的月亮底下讲故事,讲嫦娥的故事。我凝神听了一小段,故事的逻辑性不严谨,语言也不生动,偏偏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一轮明月颤颤悠悠越爬越高,笑盈盈望着万家灯火,天上地下,一派祥和。

良夜景暄暄。我拿出一盒妹妹带回来的包装精致的月饼,找出大家喜欢的口味,然后把每个月饼切成四块。孩子看到了,有些不解,问:“月饼为什么要切开呢?”母亲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分到手的不仅仅是月饼,我们聚到一起,才是团圆啊!”

明月清风,天空地净,圆圆的明月照亮窗前。孩子们早已吃饱,跑到别屋玩作一团,我们齐聚一堂,杯筹交错,其乐融融。忽然有人惊呼,原来,我们面前的杯子里,不知何时,也住进了一轮圆月。

(本文作者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