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尼斯弗利岛》是爱尔兰诗人叶芝于1890年发表的一首诗,和他的那首《当你老了》一样,在世界各地拥有很多读者:
我要起身走了,到茵尼斯弗利岛,
造座小茅屋在那里,枝条编墙糊上泥;
我要养上一箱蜜蜂,种上九行豆角,
独住在蜂声嗡嗡的林间草地。
那儿安宁会降临我,安宁慢慢儿滴下来,
从晨的面纱滴落到蛐蛐歇唱的地方;
那儿半夜闪着微光,中午染着紫红光彩,
而黄昏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我就要起身走了,因为从早到晚从夜到朝
我听到湖水在不断地轻轻拍岸;
不论我站在马路上还是在灰色人行道,
总听得它在我心灵深处呼唤。
这首诗歌,激发了人们对茵尼斯弗利岛的向往。前几年,我看到一篇游记,作者经过一番探索,终于找到了叶芝所写的那座著名的茵尼斯弗利岛。
当他登上小岛,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地方。腥咸的海风吹来,在他的耳边发出单调的哨音。他在这里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地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到了叶芝的笔下,这个荒凉小岛会变得如此迷人呢?叶芝生活于喧嚣的都市,来自个人和社会的种种问题困扰着他。生性安静的诗人向往能找到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他以为找到这个地方,灵魂就能放下重担,得以安歇。茵尼斯弗利岛便是诗人的灵魂安歇之地。
叶芝的这首诗之所以能够流传久远,是因为它唤起了人们心灵深处的共鸣。在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人都向往有一个远离纷争,能够给自己带来幸福安宁的小岛,让疲惫的灵魂得以停靠。
在《幸福的历史》中,美国学者达林.麦马翁指出:“幸福岛主题一直出现于西方人的想象中,从古希腊的福岛,到莫尔的《乌托邦》,再到培根的《新大西岛》。在十八世纪,库克船长发现塔希提岛和夏威夷岛的消息,更是激发文人争相赞美纯净绿洲中的质朴幸福,也为像德国作家冯.许茨这样的启蒙时代初期的梦想家的奇思异想提供了素材,使他得以写出《世上最幸福的小岛》这本书。”
塔希提岛也激起了法国画家高更的向往。1891年4月,厌倦了巴黎生活的高更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南太平洋上的热带岛屿。
在原始的土著民当中,高更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这里仿佛不受法律和道德约束,高更可以和多个女人同居,后来更是娶了一个14岁的女孩。然而,这样的放纵也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负债累累,染上性病。
高更以塔希提岛的土著为素材,创作了大量作品,达到他一生创作的顶峰。然而,他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没有痛苦和烦恼的乐园。他的梦想破灭了,迷茫中,他创作了一幅很有名的作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哪里去?我们是谁?
当卢梭在晚年带着伤感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提到一座让他感到安慰的小岛--位于瑞士比安湖的圣皮埃尔岛:
夜幕快要降临时,我从岛屿的高处走下来,随心所欲地走到湖边,在沙滩上坐下来,仿佛身在一处隐秘的避难所。波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和湖水的波纹让我的感官沉静得宛如入定,它们能驱走我灵魂中一切其他的波动,让我沉浸在甜美的遐想里,常常等我回过神来时,才惊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湖水涨上来又落回去,发出间歇不断、富有韵律的声响,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我的耳朵和眼睛,填补了梦境般的遐思让我的内心活动偃旗息鼓之后留下的空白,让我充满喜悦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用为思考耗费心神。(《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
卢梭认为在这座小岛上,自己的灵魂得到完全地放松休息,达到一种充分的、完美的、圆满的幸福,而且认为“只要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人就是自己的神明。”
当卢梭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一个人住在巴黎一栋狭小的公寓里,人们把他当成怪人,没有谁愿意和他来往。不能不说,他关于圣皮埃尔岛的回忆带着并不真实的幻化色彩,只是一个被生活抛弃之人的自我安慰而已。透过卢梭的其它文字其实可以看出来,对于世界是否存在一个恒久幸福的小岛,他抱着深深怀疑态度。
就像有人在一首诗中所写的那样。那个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登上了古希腊一座称为“福岛”的岛屿。他在诗中写道:“在这个名为福岛的岛屿上,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幸福的人。”
我想,叶芝的《茵尼斯弗利岛》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叶芝的愿望没有成为现实。当他真正移居《茵尼斯弗利岛》之后,也许写不出这首迷人的诗歌。
我有个朋友对城市生活产生厌倦,他偶然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去过,对那里优美的风景和淳朴的人情产生向往。他想方设法,在那个村子盖了一幢房子。没想到住了没两年,他就狼狈地逃了回来。
他告诉我,那个村子虽然很美,但下雨阴天,道路便泥泞不堪,无法出行。更让人失望的是那些邻居们,虽然第一次去那个村子,村里人对他很客气,但他住在村里以后,排水问题、垃圾问题......他处处受到刁难,村里人显露出欺生的性情。
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只是一个传说一样,在这个被罪污染的世界上,到哪里能找到永远的幸福呢?
英国作家毛姆根据高更的经历写过一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我相信有些人诞生在某个地方,可以说是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地扔到一个地方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方的故乡。”
毛姆的话其实道出了人类普遍的一个窘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找到真正的乐园,没有谁能找到一个让灵魂卸下重担的地方。
所谓幸福岛,只不过是天上那个国度投下来的影子。地上找不到一座幸福岛,我们只有像亚伯兰罕及世世代代的圣 徒那样,把目光转到天上。人们在地上历尽艰辛,奔波流浪,但不要忘了在天上有一个更美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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