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
谁能想到，一句歌唱情爱的歌词，背后竟隐藏着巨大的历史黑洞。
2013年，拍摄《后会无期》时，韩寒意外听到一段令人头皮发麻的历史。
没想到10年后，这段历史换来了另一部9.3的神作。
光听片名，或许拗口，但这个故事，早已随着歌声，潜移默化地渗进了你的印象中。
01
1942年，一艘日本武装运输船“里斯本丸号”，途经我国东极岛海域，被美军潜艇击沉。
美军在庆功的时刻，却不知道船上还藏着1816名英军战俘，是日本偷偷运回去准备当劳工的。
从被袭击到沉船整整25个小时，巨大的船体瞬间沉没。
在里斯本丸被击中后，日军首先转移了船上的778名日本军人，然后却又迅速将所有舱口密封，钉上木条，盖上防水布，并用绳索捆住。
有的破门而出逃到水面，丧心病狂的日军杀红了眼，架起机枪疯狂扫射，掐灭了本就渺茫的求生机会。
日军没想到的是，战俘的呼救声传到了岸边的舟山渔村。
中国渔民冒着枪林弹雨赶来，摇晃的渔船队伍里，足有255人！
眼看事态暴露，日军停下机枪扫射。
因为担心国际舆论影响，只能眼巴巴看着渔民救人，随后，装模作样地也从海里捞了几个人。
最终，中国渔民一共救下384名奄奄一息的战俘。
本就受战乱之苦、生活拮据的渔民，还竭力为异乡人提供衣食和保护。
血色之下，人们却互相托举，犹有一轮人性的余晖未落。
然而，仅仅2天之后，日军登岛，横冲直撞，抢走了全部战俘。
至此，船上1816名战俘的生死，也成了谜。
战后的军事法庭审判上，英国控诉日军屠杀战俘。
但由于遗留坐标船一直找不到，缺乏有力物证。
日军非但不承认罪行，甚至反咬英国诬蔑。
更可恨的，他们在本国报道中自我美化，宣扬这些战俘落水是他们营救的。
对中国渔民只字不提。
这件事，也随着里斯本丸的沉没，一起尘封在历史阴霾中。
02
这段历史让导演韩寒和制片人方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韩寒将它写进《后会无期》的歌词，而方励的行动，则更为具体。
大家对方励的认知，大都是来自《百鸟朝凤》的惊天一跪。
殊不知，早在进入电影圈之前，方励就从事了40多年海洋调查工作。
影片上映之前，方励对记者道出了他的初衷——
“历史给了你这一个窗口，你不去做，你就是罪人”。
2016年，方励组建团队，开始打捞沉船，打捞历史。
依托先进的技术支持，和团队丰富的作业经验。
这项工作开始的一年后，沉船坐标就已确认。
从1942年沉没到2017年被找到，75年间，多个国家的搜寻团队一无所获。
这是因为沉船的实际位置与记录相差了36km。
坐标确定了，但是否打捞船体，成了多方讨论的焦点。
客观上说，里斯本丸号经过岁月洗礼，船体严重锈蚀且缠满拖网，打捞存在二次破坏和潜水人员安全的双重风险。
不捞船？可以！
方励觉得，至少应该打捞遗骸。
主观感情上，也有分歧。
英国专家表示，沉船本身就是战争公墓，不应再打扰亡灵。
战俘家属却认为，遇难者们是被残忍虐杀而非战死，沉船似乎更像是囚禁灵魂的牢笼，亡灵应该被超度。
后来，在对遗属的民调中，半数人认同专家的观点，但仍有半数人希望父辈的孩子可以回家。
此外，里斯本丸沉船涉及到多个国家，存在复杂的管辖问题。
多重阻碍下，方励没有止步不前。
他说，如果不能捞起沉船，那就捞起这段历史。
豪言的背后是万斤的重担。
随着拍摄深入，方励发现，越是走进这些人和事，他就越发沉重。
名字在家族墓地，坟墓却空空如也的22岁小伙子；
古稀之年，还抱着爸爸给的洋娃娃，等候了70多年的女儿；
与英国男友私奔，定下婚约后失联，却只等来噩耗的中国姑娘；
1816个战俘家庭，255个渔民家庭，压的人喘不过气。
在历史的沉重面前，方励手中的那张采访名单，太过轻飘飘。
一轻一重的巨大落差，如同漆黑的隧道，召唤方励继续深挖。
03
没想到，这一挖，就是整整八年。
也是在这八年间，方励变卖房产、耗尽家财。
他跑去英国做直播，找人在主流媒体投了整整两个月寻人启事。
终于获得了380多位亲历者后代的联络。
更惊喜的是，方励还找到了两位幸存者，他们都已经近100岁了。
之后，方励又去了日本。
为了找到里斯本丸船长经田茂的后人，方励专程去了东京品川区派出所，但警方以隐私为由拒绝。
无可奈何之下，方励竟靠私家侦探找到了地址。
面对采访，经田茂的儿女完全不知道父亲这段往事，在看到审判记录后，他们都很震惊。
由于很多当事人受创伤后应激障碍困扰，鲜少提及往事，很多遇难者的儿女都是第一次听说父亲当年的经历。
也是在走访调查中，历史的细节逐渐显现。
当时，船体被击中后，会讲日语的波特中尉立即站出来跟日军交涉，要求释放同胞，结果被杀害。
波特的儿子只是收到了阵亡通知，并不知道父亲是英勇献身的。
方励想，同样是沉船事故，泰坦尼克号只是意外，却因为有电影而被人们铭记。
里斯本丸是蓄意谋杀，却可以在回避下沦为历史的尾巴。
凭什么？为什么？
既然没人做，那就让我来。
我不做，我就是历史罪的人。
一定要拍成电影，一定要拍成好电影。
当创作成为使命，眼前的千难万险也就成了“乌蒙磅礴走泥丸”。
可令人遗憾的是，尽管制作推进紧锣密鼓，但在拍摄阶段都还健在的三位亲历老人，陆续于2020年、2021年相继离世，最终也没能看到成片。
影片的面世，也就为这场「漫长的告别」画上了句号。
方励对遗属们说，我想带你们去中国，在离你们爸爸30米的地方，向你们的爸爸说再见。
此话一出，听者瞬间泪流不止。
之后，他又发布通告，全程包办费用，带领14位遇难者的后人来到里斯本丸号沉默的海域，举行了安息仪式。
祷告仪式致辞环节，有这么一句话：他们永远不会老去，徒留我们日渐衰老；他们永不为耄耋所难，永不为残年所累。
在每一个日出日落的时刻，我们永远铭记他们。
作为影迷，此刻无疑是自豪的，我们可以高呼：中国电影，还没跪下！
一个中国导演，为一个故事，一艘沉船，一群陌生人，用8年光阴倾尽所有，只为让更多人看见。
历史真相也许会沉没，但人性余晖永不沉沦，那是人之所以为人最后的尊严与底线。
唯有更多像方励这样的振臂疾呼者，历史的声音才会响彻更久更远，抵达那些不该被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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