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据小小说《阴阳钟》与鼓词《反唐全传》综合整理。
话说武曌自称为则天皇帝,改唐为周。唐朝功臣之后,兴起义师,以图光复,四方干戈大起。那时江南六安山有个铁板道人,坐在水晶洞口。忽有一阵奇风吹到耳边,铁板道人把丝瓜似的头一伸,绿豆似的眼一睁,将他蒲扇似的手,抓住青果似的尾一嗅,叫声:“啊呀!”
原来唐室功臣薛仁贵之孙薛刚与庐陵王李显招兵点将,造起反来,要想中兴唐朝天下。现已杀入潼关,去帝京长安不远。武则天命将将死,进兵兵败,正在挂榜招贤。“我何不打发徒弟骡头太子前去,使他母子相逢,保全周朝的天下,也好显我神通。”便起身入洞,叫道:“贤弟何在?”
骡头太子方瞌睡未醒,好梦正酣,猛听他师父叫喊,睡眼蒙胧,忙上前道:“师父呼唤,有何吩咐?”铁板道人道:“贤弟,你可知你身从何来?"骡头太子道:“弟子从小跟随师父,至今多年,却忘了来历。”铁板道人道:“你母亲便是当今武则天皇帝。十六年前,你母产你,见你奇形怪相,故将你抛入金龙池里。那时我云游路过,救你出来。且今薛刚反周,已入潼关,你母在长安挂榜招贤。我今打发你到长安,揭了皇榜,与你母相逢。我炼有黑煞石飞刀在此,付你带去。倘与薛刚将士交战,胜得他便罢;若不能胜,发出这个宝贝,即能取胜。定要立得大功,方许回来。你今速速下山去吧。”骡头太子道:“弟子不知道路,如何到得长安?”铁板道人道:“这也不难,待传你一个土遁法,来去如飞,千里可以立至。”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把头一缩,尾尖一掉,倏忽不知去向。骡头太子正自诧异,听得呼的一声,见他师父已从空中落下,立在自己前面。当即学了口诀,摇身一试,不觉半身埋入泥中,进也不能,出亦不得,忙叫师父救命。道人掐个手诀救他出土,埋怨他道:“你这样性急,险些送了性命。”乃将脱身咒一并传授与他。
骡头太子拜别师父,驾起土遁,到了长安。果见皇榜张挂道旁,赶步上前揭取。校尉一见这骡头人身的揭榜,大惊,喝道:“你是人是鬼,敢揭皇榜。”骡头太子道:“你们快去奏明皇上,说十六年前入金龙池的骡头太子,蒙仙人救上名山,今日特来朝见母后,以退薛刚之兵。”校尉不敢违拗,火速入宫,将此言一一奏明。则天闻言,惊疑不定,暗想:“他既蒙仙人救去,或有大法破得薛刚,也未可知。”即下旨召入。骡头太子来至金阶,俯伏朝拜。则天看了他的面孔,与骡头无二,好生难看。叫声:“皇儿起来。当初产你下来,因你不像人形,抛入池中。哪知仙人救你,至今十六年,你已长得这般威武。不知仙人是谁,你有多大本领?”太子一一回奏明白。则天听了大喜,带骡头太子退朝入宫,吩咐赐宴。一面下旨封骡头太子为兵马大元帅,领兵二十万,前去霸林川剿灭薛刚。骡头太子领旨。次日,召了兵马,出离长安,至霸林川屯扎。
唐营中早有侦探报说武后差中宫太子前来决战。薛刚遣将官吴奇、马赞领兵到周营抵敌,骡头太子即拿起铁棍,大步出营。吴奇、马赞一见,吓了一跳。休说眼内不曾见,就是耳边也不曾闻有这样的人,分明是个鬼怪。喝道:“何来兽头人身的贼将!快快投降!”骡头太子怒道:“你这人面兽心的逆贼!看我铁棍!”说着抡棍打来。吴奇、马赞各举兵器相迎。战有五六合,骡头太子料定敌不住了,便回马而走。吴奇、马赞随后追赶。骡头太子伸手把腰边金简盖一揭,叫一声“宝贝出来”,吱吱两声响,两口黑刀飞起半空中,如两条黑线一般,落将下来。吴奇逃过右边,左肩已中了一刀;马赞返身就走,背后也受着一刀。两个勉强逃回。骡头太子回身追赶,看看二人逃得远了,把手往空一招,收了神刀,直到唐营讨战。吴奇、马赞到营中下了马,不能言语,仰后便倒,人事不省。薛刚忙问从兵:“二将在阵上如何情形?”军士遂把交战被伤情由说了一遍。薛刚惊讶不已,看二人伤处无血,只流黑水,皮肉皆变黑色,急取枪药敷治,亦无效验。
军士又报:“骡头太子在外骂战。"薛刚大怒,即命他自己儿子薛葵出营会战。薛葵年方十四,手提两柄神锤,有万夫不当之勇,曾经百战,总是马到功成。当下得令出营,一见了骡头太子,大笑道:“怪物,怪物!你莫非是骡马转世,来投人身?如今看你非骡非马,又不像人形,快快投降,我封你做个三不像大将军!”骡头太子闻言,气得两只怪眼突出,鼻内如风呐一般,抡起铁棍便打。薛葵把斗大锤打着铁棍,那骡头太子震得两臂皆麻,手上虎口尽裂。只见两耳直竖,骡口张开,足有一尺阔,叫声“啊呀”便走。薛葵紧紧追去,骡头太子又把金简盖一揭,叫声“宝贝出来”,吱吱一声响,只见一口黑刀起在半空。薛葵抬头一看,见是一条黑线,笑道:“这样东西,二将也受不起,真真没用。”把锤往上一架。见那刀反上空中,骡头太子即便再向简中发出一刀。只见两刀前后落下,一刀被薛葵用锤拨了,一刀正中左臂,见骨而止。薛葵大叫一声,回马便走。骡头太子把手一招,收了宝刀。因手中震裂,收兵回营。薛葵回至军中,亦翻倒在地,人事不知,左臂流出黑水。急得薛刚三神暴跳,七窍生烟,众将看了个个伤心。任你百般医治,总是无效。军师徐美祖也是束手无策,便对薛刚道:“主帅且休着急。尝闻古圣王求祷上天,必有报应,何不虔诚求祷?”薛刚依言,沐浴更衣,设立香案,祝告皇天道:“薛刚辅庐陵王起义,中兴有日,求上天垂念,救全三人性命,降下异人,破彼飞刀,捉拿骡头太子,以报此仇。”拜祝毕了,纳闷在营。
驴头太子
且说西南方乌洞山梨山老母坐在翠云墩上,忽然心血来潮。驾起云头一望,见东方有人祷祝,心中早已明白,便命仙童去召他徒弟天魔女到来,吩咐速速下去,救助薛刚。天魔女拜别老母,驾起云头,不多时来到霸林川,落在唐军营前。看见两个守门军士东张西望,便上前道:“闻说贵营三位大将病在垂危,我却有药能医,可去报来。”军士人营报道:“外面有个道婆,声言能医三位将军。”薛刚闻报,知他来历必异,不敢怠慢,吩咐大开营门,率众出迎。薛刚一见,原来是母亲樊梨花,双膝跪倒说:“不孝儿薛刚踢死皇子,连累全家,今在母亲面前领罪。”说罢哭倒在地。天魔女一见不觉泪下,说:“儿呀,这是天意该当,你今保主中兴大唐,拿尽诸武,大报冤仇,娘知足矣。”说罢入营见了庐陵王,吩咐把三位病将抬来。取出三粒金丹,个个分开,将半粒抹入刀伤之处,水化半粒,灌人口中。只见伤口处接连流了许多黑水。三人立刻苏醒,大叫:“骡头,你好厉害呀!”一齐起来,看见上边坐着一个老道姑。正待要问他,忽见薛刚在那道婆面前跪了叩谢并求道:“母亲既赐宏恩,乞并将骡头太子除了。”天魔女道:“我正特来破这骡精。”主将起来,赶速预备兵马。
次日,天魔女带兵来到周营。骡头太子看见,大喝道:“老婆娘,留下名来!”天魔女道:“梨山老母徒弟天魔女便是我。”骡头太子那里晓得天魔女是何等人,竟不在他眼里。大吼一声,举棍打来。天魔女抡两口宝剑对敌,战有五六合。骡头太子回身便走,天魔女追上前去。骡头太子又把他宝贝取出打来。天魔女把两口宝剑往来抵挡,只见白光闪烁,全身如粉球一般,一点缝也不见。骡头太子的黑刀只是飞上飞下,却似两条黑线缠绕一堆白雪,一刀也斩不进。天魔女凑个空儿,把手掐了个诀,往上一指,两刀落地,再也不见飞上。骡头太子大惊,拿住金简往上一散,七口黑刀尽行飞入空中。天魔女念念有词,把手一招,一连几个大霹雳,把七口刀一起打在地上。骡头太子惊慌失措,把手乱招,再也不能收回,气得回身举棍便打。天魔女笑道:“你的刀不能伤我。我教你看我的宝贝!”遂在手内拔出一剑,往空一抛。骡头太子叫声“不好”,急借土遁走了。天魔女道:“今日他命运未绝。”忙收了宝贝,拍马回营。
那骡头太子逃到营中,适大元帅武三思奉武则天之命,领兵十万,前来接应。闻得九口飞刀被破,大惊失色,遂叫太子道:“天魔女是梨山老母弟子樊梨花,能呼风唤雨、腾空驾雾驱神役鬼、移山倒海之法。今到此,非同小可。须设法除了此人,其余不足惧了。”骡头太子道:“我想天魔女樊梨花法术甚高,非我师父不能破他。如今将大寨交与千岁看守,待我就去请我师父前来破他。”武三思允诺,骡头太子急用土遁,奔到六安山,收住遁光,入洞拜见铁板道人,说:“弟子奉命到了长安,相会皇母,封我为大元帅,统兵以拒薛刚。先前放出宝贝,伤了三个大將。不料来了一个什么梨山老母的徒弟,叫什么天魔女樊梨花的一个老婆娘,好生厉害。我九口黑刀,尽被她破了,反放出宝剑来杀我。幸逃得性命,因此前来拜请师父下山去拿她,出这口气!”铁板道人闻言大怒,即同骡头太子出洞,用了遁光,来至霸林川落下。周军飞报入营,说太子请师父来了。武三思大喜,忙出迎接人帐。礼毕,大摆筵席款待。
次日一早,铁板道人仗剑出营,至唐军营前,大喝守营军士:“去叫天魔女出来会会贫道!”军士报人营中。天魔女闻言,对薛刚道:“必是骡头太子去请他师父乌龟精来了。待我出去拿他。”遂仗剑上马,冲出营来。抬头一看,果见一个阔背驼子,前后都穿铠甲。天魔女把手一招道:“你去顺助逆,天理不容,何苦自来讨死!可惜你多年修炼,反而误你性命。”铁板道人听了大怒,将蒲扇似的手往天魔女一指,喝声:“老婆娘!你知我的本来面目,我就放下脸皮,与你拼个死活!”把剑劈面砍来。天魔女抡起双剑相迎。战不数合,天魔女念动捆妖咒,捆住铁板道人。铁板道人骂道:“休念这咒,看我神通!”遂在地下缩头缩脚,骨落一滚,捆缚处处解脱,现出原形。一道黑光护住,伸颈开口,把那炼成毒气吹来。天魔女叫声“不好”,在马背纵云飞上半空。往下看时,坐马被这口毒气吹成飞灰,只剩一堆马骨在地。天魔女忙在空中祭起斩仙剑,照着龟精下绝情。只见一道金光下落,斩在龟精背上,王八盖子上火星直冒,龟精未伤分毫。铁板道人哈哈大笑,口道:“你的法术不灵,不是我的对手。”
天魔女一见心好恼,妖人的法术妙无穷,正在为难之时,忽听空中一阵云么之声。天魔女连忙抬头观瞧,只见一道金光从空中落下罩定铁板道人,一柄三皇宝剑正斩在龟精脖项之上,顿时血光直冒,一颗王八脑袋落在地上。骡头太子一见大势不好,忙要借土遁逃身。天魔女使个锁地法,骡头想要逃跑是万不能。天魔女急忙祭起斩仙剑,一个骡头滚落流平。且说天魔女见空中云端落下一道童,约有十四五岁,头挽双髻,手抱宝剑。道童说:“太夫人请了!”天魔女说:“敢问道友何名?”道童说:“小道徐孝思,乃是徐敬猷之子,十六年前替薛蛟赴难,被窦青老祖救上山去,学艺一十六年,今奉师命,特借三皇剑,斩此妖物,以退周兵。” 天魔女说:“原来如此,请进大营便了。”徐孝思进了潼关,朝见了庐陵王。徐美祖弟兄相见,大哭一场。中宗说:“二位贤卿,不必过痛,二位皇伯身亡,孤今大仇已报,日后必能加封。”又见薛刚带领子侄,来与孝思叩头,拜谢救命之恩。孝思扶起,对拜四拜,大家欢喜。庐陵王与薛刚大赏三军,重整旗鼓,杀入长安,唐室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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