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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演员徐少强去世了,享年73岁。

随后,小他三十岁的妻子在料理丧事中,因悲痛过度,心脏病发,追随丈夫而去,做了同命鸳鸯,留下了一双儿女。

与他爱恨纠缠一生的雪梨,也在社交媒体上以10个字表达了哀悼:

“祝徐少强先生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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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

徐少强人生中第一次演大侠,是拍古龙《三少爷的剑》,出演燕十三。

在剧中,剑客乌鸦来刺杀燕十三,两人在最好的酒楼相聚,喝最好的酒,留下了一段台词:

燕十三说:杀过人后,我一定要喝酒。 乌鸦说:没有杀人,我也要喝酒。 燕十三说:喝过酒后,我一定要找女人 乌鸦说:没有喝酒,我也要找女人。 燕十三大笑:说,想不到你竟是个酒色之徒。 乌鸦说:彼此彼此 燕十三说:你既然是个酒色之徒,我今天就让你一次。 乌鸦道:让什么? 燕十三说:让你付账。

这部不太知名的片子,是徐少强的开局,也成了他一生的注脚。

现实中的徐少强,是一个酒色之徒,也在付账的事上苦苦挣扎。

后来,徐少强拍了《天蚕变》中的云飞扬,大红大紫,万人空巷,创下了香港电视剧收视的最高纪录,还火遍了东南亚。

人红是非多,他在感情中一直脚踏两只船的事,也被香港媒体爆了出来。

有好事者问他:“如何御妻”。

徐少强颇为轻蔑的说:“谁不听话,就不给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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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

也许,是为了让两边都更听话,相传,徐少强因片酬狮子大张口,而亚视不愿付这笔账,双方矛盾激化,这让他在电视剧如日中天时离开了剧组。

盛极而衰,成了徐少强人生下滑的转折点。

此外,另有一种传闻,徐少强是得罪了亚视节目总监兼《天蚕变》导演麦当雄。

麦当雄执导的片子颇为硬派,离不开情色、政治、江湖和恶棍式的英雄,而他的为人也极其霸道,宛如暴君。

麦当雄擅长写实主义的黑帮片,为了尽可能写实,他达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在拍《省港旗兵》时,麦当雄告诉演员沈威要在车内绑住他,沈威答应之后,他在外头安排淋汽油、点火,整辆车一下子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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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威整个人被吓傻了,于是,麦当雄抓拍下了最真实的恐慌表情。

这场戏拍完,工作人员放沈威出来后,沈威暴跳如雷,当街追砍麦当雄。

而被麦当雄捧红的徐少强,也见识了他的狠劲。

《天蚕变》成绩太好,亚视又加拍了30集,当时徐少强正在拍其他的片子,麦当雄直接找来几名彪形大汉,冲进嘉禾的片场,抓他回去继续拍《天蚕变》。

这种黑帮式的场景,只是当年香港电影拍摄中的缩影。

金融业小职员出身的徐少强,哪见过这个阵仗,当即被吓住了,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无论真相是哪一个,得罪了大佬的徐少强,此后人间蒸发,被封杀多年,也永远错过了成为一线巨星的机会。

当他再入江湖时,门庭冷落车马稀,只能去演配角,从大侠云飞扬变成了“反派专业户”。

从《武状元苏乞儿》里的赵无极,到《天山童姥》的丁春秋:

他演活了一个个身带邪气、霸气和魔性的枭雄。

这是徐少强的不幸,却是观众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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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性

古龙也是个酒色之徒,深爱醇酒和美人,但他最爱的,还是朋友。

徐少强是古龙的朋友。

他们常在一起青梅煮酒论英雄,当然,这是文雅的说法,实际上,他们都是好酒之徒,或者说酒鬼,常凑在一起喝大酒,喝花酒。

古龙因饮酒英年早逝后,传出一个说法,古龙是跟徐少强喝酒喝死的。

徐少强与古龙结为知己,除了同样好酒色外,大概也因为,他们在骨子里有同样的魔性。

在古典名著《红楼梦》中,对这类人的魔性,曾一语道破真相。

贾宝玉七八岁抓阄时,喜欢抓脂粉钗环,老爹贾政大怒,说将来这必是个酒色之徒。

贾雨村听到后却不以为然,说出了一番奇特的人生道理:

这个世界上顶级的人,有大仁和大恶两种,大仁的人,聪明灵秀,秉天地正气,应运而生,修治天下,比如尧、舜、禹、汤;大恶的人,邪恶怪癖,秉天地邪气,应劫而生,祸乱天下,比如桀、纣、王莽、曹操。

然而,世间却偏偏还有那么一类人,他们同时秉了正邪之气,当不了仁人君子,也成不了大凶大恶。他们的聪俊灵秀,在万万人之上;而他们的乖僻邪谬,又在万万人之下。

这样的人,生在富贵公侯家,会成为情痴情种;生在了诗书清贫人家,会成为逸士高人;如果生在了普通的寒门市井,也做不了普通的走卒健仆,甘心被庸人驱使,必然会成为奇优名娼。

这样的人如果去写武侠,会成为古龙;如果去当导演,会成为麦当雄。

如果去当演员,就会成为徐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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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其实,太好的世道,和太坏的世道,都不太容易出奇优名娼。

当年的香港,正好在两者之间,正邪之气,都极其旺盛。

永不沉睡的维多利亚港,纸醉金迷的中环,三教九流的庙街,耀武扬威的铜锣湾,宛如地狱入口的九龙城寨,在一片狂暴、混乱又纸醉金迷的景象中,流淌着资本主义上升期近乎野蛮的活力。

正邪相冲之下,各种奇优名娼,也就格外的多。

和古龙一样,徐少强在水泥森林里,向往快意江湖的侠客生涯,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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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的武侠片生涯,徐少强从名震香江的大侠,到后来的一代代奸角,不知感触如何,但他的酒和绯闻,却从来没断过。

当他去世时,各类悼念文章中展示的人生符号,已经不是燕十三和云飞扬,而是《武状元苏乞儿》里的赵无极。

当然,这同样是一个大反派。

赵无极是作为邪教教主,他将活生生的婴儿压榨成饮料,以修炼邪门武功,而周星驰饰演的苏灿与他初对阵时,完全不是对手,被赵无极打断筋骨,做了一番理疗,从武状元变成苏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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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反派角色,只是衬托周星驰的绿叶,而在对戏时,徐少强气场之强盛,技压全场,成了80后的童年噩梦。

据说,周星驰请徐少强来演戏,是因为他早年在TVB跑龙套期间,徐少强曾经请过他去过一次舞厅。

徐少强向来十分豪气,生平请客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他都早已忘记了这件往事。

然而,时代变了,当年的双花红棍和跟班小弟,如今却换了角色。

香江弯弯曲曲,从山间流入海,红尘俗世就像溪水两岸,人们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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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代大侠云飞扬,仍然不断的在片场杀人,赚了钱后就喝酒,喝了酒后又找女人,一如最初的燕十三。

然而,大侠终归会老,反派也终会退场。

他背负的情债越来越多,要他付账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日渐老迈的徐少强,为了赚奶粉钱,配角的徐少强,不红的徐少强,从来不拒绝扮演一个又一个反派,而这一个又一个反派,则成就了他生活中的“大侠”。

一直到他去世的这几年,仍然在不停的接戏,只有死亡能让他停下。

大侠不只是无拘无束、快意恩仇,大侠更意味着,人生责任的回归。

冯唐曾说,一个人一生的酒色是个定数,年轻时消耗的越多,年纪大了,就成了一个对社会无害的人了。

徐少强高大魁梧,眼带桃花,一生情史丰富,曾有过三次婚姻。

最有名的,当然是曾在港片《神雕侠侣》中扮演李莫愁的雪梨,而徐少强,也曾在台版《神雕侠侣》中扮演陆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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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一生风流债,可那个小他三十岁的妻子,仍在悲痛间,完成了命运冥冥中的“殉情”。

这当中的故事,外人不得而知,也不必知道。

正如我们每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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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我们这代人年少时,网络还不太发达,盗版倒是格外的多。

从街头巷尾的录像厅,盗版碟,到县级电视台各种版权不明的“晚间金剧”,懵懂之间,经受了港片的一次次洗礼。

CD普及大概是初中时,租碟店如雨后春笋。

那时的碟片,十元钱能买四五张,算是相当实惠了,现在想来必然都是盗版。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习惯收集某个演员的老片和新片,比如周润发,周星驰,成龙,李连杰,林正英……

如此一来,看电影就更方便了,不用等到周末去电影院,后来中央六台的电影频道开播了,什么电影都放,译制片,革命老片,各种剧情片,

实话实说,当年我们这些小孩最爱看的,还是香港电影。

有段时间,家里能收到凤凰电影台,24小时播放香港类型电影,对于少年人来说,是一种狂欢。

电影播放前,会有个警示标志,提示本片适合多少岁以上人观看,我记得有一个是适合14周岁以上观看,还有一个是适合十八周岁以上观看。

这种分级提示,当年对我们只有“反效果”,分级年龄越高,意味着内容越刺激,越禁忌,也就越挠着心想看。

那个时代,整个中国的流行文化都受港台影响,以一种地下文化的方式,日益泛滥。

武侠类电影主要是新浪潮后的那代导演拍的。当然,那时我们还不太关心导演,只是追捧武打明星,比如李连杰,成龙,赵文卓,元彪。

有两个导演,可以代表香港电影“正邪相冲”的气质,一个是徐克,一个是王晶。

徐克有邪气,风格却颇雅。

他的黄飞鸿系列,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系列,令我大开眼界,这些电影与80年代的《少林寺》那些截然不同,有一种英雄主义的浪漫写意精神。

镜头极为华丽,动作更注重写意,而不是写实,侠客就像外国电影里的超人,能上天入地,却又有现代人的情感。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往往是那些诗化的、带有悲剧色彩的情节。

——鬼脚七以血淋淋的方式讨要着“工资”。

——林青霞饰演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与大侠令狐冲爱恨纠缠。

——爱人因保护忠良身死后,曾经只爱钱的龙门客栈老板张曼玉,一把火将龙门客栈烧毁,永远离开这个无情伤心地。

——黄飞鸿狮王争霸赢了八国联军的比赛,中国却在现实中输给了列强的那种英雄气短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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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类是王晶拍的,粗俗,充满了屎尿屁,立意却很正,当然更重要的是:好看,好玩,贴近人心,

比如鹿鼎记,《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黄飞鸿之铁公鸡斗蜈蚣》,以及于仁泰拍的更阴郁和风格化的《白发魔女传》,在诗意武侠的基础上,加上了种种无厘头的胡闹搞笑,满足了我们这些小市民颇不上台面的趣味。

在这些武侠电影里,还有一部奇作,洪金宝导演的《神州第一刀》,这个电影的台词,几乎是武侠片的天花板,句句古雅遒劲,句句具有雄厚而深情的家国情怀,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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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看的武侠片,成为我们这一代人成长中重要的一环。

后来知道,在徐克之前的六七十年代,还有过胡金铨的文人武侠,张彻的暴力美学,于是一部部找来看,虽也能看到其中的妙处和特色,奈何已过了青春年纪,审美和口味,已被徐克那类九十年代的写意武侠片定型了。

还记得那时每逢周末,我都要骑着自行车,找到那个“消息灵通”的放映员的孩子,问他一句:

今晚放什么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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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

电脑普及后,选择更多了。

很多正规和不正规的电影网站倾巢而出,早些年,网速还不像现在这么快,在线看电影比较卡。

记得那时在论坛上,有人非常有把握地说,估计几十年以后,砍电影就不卡了吧,后面一帮跟帖点头称是,言辞中透露出一种幽怨,仿佛在期盼遥遥无期的共产主义的到来。

实际上没过几年,在线看电影就一点都不卡了。

网络时代的盗版电影,颇有共享精神,也大大开拓了电影的眼界,当时看了很多世界著名导演和冷门导演的作品,像黑泽明,北野武,斯皮尔伯格,詹姆斯卡梅隆,张艺谋,李安,陈凯歌,姜文,贾樟柯,娄烨,昆汀,科波拉,卢卡斯,诺兰,安哲罗普洛斯,阿基·考里斯马基,塔可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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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片经历越来越广,可是港片依然让我觉得亲切。

看到周星驰,周润发,成龙等明星的老片时,依然会饶有趣味地将它看完,尽管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这其实是一种“反刍”,反刍自己的青春岁月,当时的人和事,天气和光影,都会随着老电影剧情的展开,重又展现在你的眼前。

时代继续前行,风景又变了,电影院迅速普及,我现在居住的小镇,实属方寸之地,就有十几家可供选择的电影院,通过一些APP优惠券,看场电影,就跟吃个汉堡差不多。

过去的老片,作为一代人的回忆,重又被一些视频平台打捞起来,平台各有各的特色,比如某讯视频、某站,搜集了《权力的游戏》《老友记》等大热美剧,老港片,TVB怀旧剧责被某酷一网打尽,只需每月花十几块,搞个会员,就能白天黑夜随时畅享。

为了看港片港剧,我还买了某酷的会员,一遍遍重温90年代的光影,也是重温自己永不再返的少年时代。

在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我们购买的,其实是一种极为稀缺和个性化的青春回忆。

时代马不停蹄,当虚拟现实的时代到来,每个人的生活将会发生更多元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时代对怀旧之人还算幸运,你可以选择活在上世纪90年代,甚至活在唐朝,活在宋朝。

怀旧的本质,是因为人类是一个有限的个体,青春一去不返,而所有人生中最值得留恋最值得珍视的东西,往往在人们不停的向前追逐中被甩在了身后,留在了逝去年代的某个隐秘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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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王朔曾说,香港文化是腐朽的文化。

我相信王朔是有滤镜的,对他和冯小刚来说,需要怀旧的青春更早一点:京城、部队大院,文工团,老炮儿,倒爷。毕竟,这才是他的青春。

其实,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大多事情只是年代的轮回,岁月的必然。

在文化史上,往往有潮起潮落的趋势。

在每一波典雅、优美、深刻、神圣、宏大的文化潮流之后,往往就是一波现实、市井、俚俗的文化潮流来反拨。

就像在文学史上,先有《三国》、《水浒》、《西游》,改朝换代、刀光剑影,激发了年轻人稚气又昂扬的理想。

紧接着,却是《金瓶梅》、《肉蒲团》、《三言二拍》和才子佳人小说,满足着中年人圆熟又阴暗的欲望。

文化像一个人,也像一棵树,人会成长,会变老,树会繁茂,也会枯萎。

然而,即使是枯木,也会逢春、发芽,会零落成泥土,供万物生长。

当我们年少时,课堂上填满了“主义”、“建设”,学生们就在课桌兜里翻起武侠、言情甚至小黄书,理由无他,好看好玩,符合人性。

当娱乐泛滥、信息爆炸,各种免费资源随手可及的时代,B站的孩子们,又捧起当年课桌上的“主义”、“建设”,带着对世界的困惑,寻找自己的答案。

这是世道的轮回,也是人心的轮回。

毕竟,曾经繁华的香港电影,也有它的生老病死,成往坏空。

我想要说的 前人们都说过了 我想要做的 有钱人都做过了

正因如此,我们回忆和留恋过去的繁华,这可能也是生命的某种本质,一切皆有尽头,并没有什么永垂不朽。

徐少强走了,那些我们熟悉的人和事,正在一点点的退场。

光辉刹那虽已掠过,但它终究存在过。

“祝徐少强先生一路好走。”

本文作者:哲空空,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