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_君伟

排版_阿欢

《富都青年》是一部视听叙事相当成熟的作品,它关注华人底层社会的处境,充满社会意义与人文关怀。

故事讲述外来的底层兄弟在鱼龙混杂的富都社区苟且偷生,哥哥任劳任怨做着辛苦工作,弟弟铤而走险,一心想逆天改命,一起意外事件却导致二人生活急遽变化,哥哥内心压抑的部分彻底爆发,最终为弟弟做出牺牲,也为自己寻得“出路”。

《富都青年》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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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剧作结构一分为二,前半部分详细铺排人物关系、社会背景、生存困境,哥哥与弟弟两个华人在马来西亚没有身份证,在社会底层苟且偷生。二人性格迥异,一个安分守己,一个躁动冒进,对未来也抱持不一样的看法。

至中段,情节陡然反转,后半部分剧情的发力,主要聚焦在哥哥身上。看似是为弟弟打掩护,其实是对自己身处“人如虫豸”的社会处境的绝望。哥哥的选择,在现实层面保护了可能还有出路的非血缘弟弟,也在精神层面杀死了没有任何出路的自己。

《富都青年》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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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吴慷仁在那场令人屏息震撼的监狱戏里演技爆发,哥哥对僧侣和盘托出,用手语与表情,尤其眼神的流动变化,将一种巨大如山、雷霆万钧的情绪无声地宣泄出来。

那是演技之神垂青的一刻!那场戏,洞穿心灵,绝望窒息,令人心碎!最终,吴慷仁凭借此片中的震撼表演,获得第17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演员第60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富都青年》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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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9月21日,《富都青年》内地公映,特发布这篇《富都青年》制片人张炜珍的专访文章。在张炜珍的讲述下,《富都青年》让我们看到了导演王礼霖的初心、演员吴慷仁的敬业,以及马来西亚电影的真实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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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导演的移工经历

触发《富都青年》创作

为什么选择富都底层人这个题材?

张炜珍:在导演的人生经历里面,他曾经到过台湾去做移工。 他念书毕业后,有一个在等当工作的空档,经人介绍他就到台湾去打工,当时他没有想到会被带到台湾一个工厂里面,做着很辛苦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他的人生的一个体验。

因为他那个工作对他的整个人生来说,我觉得应该是他一生当中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一个体验,因为在台湾的时候,他被当作移工对待,跟很多的菲律宾人一起生活,跟好多来自不同地方的移工住在同一个宿舍里面,一起工作。他发现他们在情感上面跟我们一样,饿的时候跟我饿的时候的感受是一样的,夜不能眠、思念家人的心情可能跟我夜不能眠、思念家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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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珍与王礼霖在片场

但是在很多的生活困境上面,大家遇到的又不一样,可能导演没那么悲惨,他只是想利用空当的时间去打一份工,但是他亲身感受到那些移工是生活所逼,必须离开他们的妻子,离开他们的小孩,到这边来生活就是为了整个家庭的生存。我觉得也是因为这样的一次真实人生经历,触发他后来的创作。

所以细看礼霖导演的每一个案子,可以发现他的案子里面都有外来劳工、移工的影子。我觉得他对这群人的关心,搞不好在他接下来的电影里面,他都会持续去关注跟他们有关的一些议题。

张炜珍与王礼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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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珍与王礼霖

这次故事发生地为什么选在富都?

张炜珍:这个地方它是真实存在的,富都这个地方很有趣。

马来西亚的历史是这样的,那时候印度人被带到马来西亚去,就把他们放到橡胶园,做的工作大部分是农业相关的,而南洋的华人,我相信我的祖先都是劳工阶级,他们到南洋之后,很多华人去做一些矿工,还有的去做一些生意。

最早的时候,华人聚集的地方就是在富都,以前不叫富都,以前叫做半山芭,它是整个都市里面的命脉,所以它有一个非常热闹的市场,它有一个很重要的、非常热闹的车站,把所有人来来往往地转运,它还有监狱,现在那些囚犯都被转移掉了,监狱变成了一个观光参观的地方。

富都有非常多的华人的色彩,曾经很繁荣,随着时代慢慢地发展,开始有更新的一些地区,很多人就搬出去了。但是因为富都当年的建筑还留着,很多移工、变性人,还有很多没有身份证的人,就在这个地方住下来了。

所以当初选择这个地方的时候,导演觉得这个地方非常合适,就是他要讲的、他很关心的这批人。我自己也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因为都市是一个很年轻的身体,但是这个地方就像一个老人家的心脏。它在一个很重要的地点,实际去走访富都的时候,它真的在市中心,但是它在市中心里面是一个被很多人遗忘的地方。

《富都青年》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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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我们的主场景住着很多人,在拍片的时候,整个环境都有人生活。我曾经去数过对面的房子里面大概进进出出生活多少人,不瞒你说我吓到了,我发现他们几乎将近30个人生活在一个房子里面,因为他们的工作轮班,白天一批人出去,一批人睡觉,到晚上的时候,一批人出去做夜班,一批人回来睡觉,我就一直在观察他们的生活。

富都整天都有人在煮菜,因为他们的工作每天轮班,但是生活费必须很节省,所以他们得自己煮饭。下午五点前,接下来到晚上九点、十一点,早上可能凌晨四点开始,就有人在煮菜,咖喱的味道、各种的香料的味道,一直在飘,所以这个地方很有生活感

但是你看他们又觉得挺心疼的。整栋大楼已经将近25年,电梯已经坏了,但是因为没办法让所有居民一起出钱,所以没有人去修电梯。我曾经看到住在十几楼的一对老夫妻,每天都是走十几楼下来采购买东西,再走十几楼回到他们的家,因为他们挺老了,所以他们一天就限制自己下来一趟。

所以富都这个地方很有趣,它有很残酷的一面,也有很烟火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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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02

吴慷仁的手语表演

经历多轮调整

吴慷仁这次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张炜珍:他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演员,我们需要给他的帮助只有在手语这件事情。

不同的地方的手语,表达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因为手语一定跟当地的发音有关,这句话原来是怎么发音的,他的手势就怎么比的。

慷仁还没到马来西亚之前,他自己做了很多功课,他先跟台湾的手语老师上了一轮的课,本来我们不跟他安排这个东西的,因为觉得两个地方的语言毕竟不太一样,但是他很努力,就先做了一门功课。

后来我们自己的手语老师,开始用一些线上的会议室,定时开始在线上课。慷仁非常认真,非常辛苦,所以他来马来西亚之前,已经把马来西亚的手语过了。

《富都青年》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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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再下来的一个阶段,因为手语正式的打法也因人而异,跟我们说话一样,念过书的人的说话,跟真的社会底层的人说话,语调、口气、用词都是不一样的,手语也是

后来我们讨论,如果角色的生活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受过正式的手语训练课程,他跟弟弟之间的沟通该是怎样的,他们的手语是不是要夹杂很多肢体语言,形成自成一格的手语。因为这个我们把手语老师给搞疯了,因为没有这种老师,所谓老师肯定是老师,我们觉得老师这样比太厉害了,太专业了,但对角色而言不行,所以又要发展出一套。

《富都青年》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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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剧照

看电影的时候,会发现慷仁很多时候比的一些动作,不是很正规的手语,这中间我们做了很多的简化,简化正规的手语,简化很多的手势,用比较偏向情绪的肢体语言的方式呈现

这中间很有趣,慷仁和弟弟两个人还去约了真正的听障人士,跟他们吃了一顿饭。他们发现,听障的朋友在讲话的时候是不需要等对方讲完话就能理解的,他们是比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已经接了,所以一整桌的人手语基本没停。

再后来,这件事情轮到监制开始担心了,她觉得毕竟是电影,虽然很写实,但在大银幕上面,这个表演会不会张力跟力度过大,会影响大家观影的感受。所以我们又要再力求一个真实感,把它做回到一个大家看电影可以接受的动作和表情上面。

所以我觉得《富都》在表演上面,我们最多的考虑就是在两个兄弟之间沟通的手势跟手语上面。

《富都青年》主演陈泽耀与吴慷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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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主演陈泽耀与吴慷仁

03

未来想与中国电影行业

有实质合作

影片投资找的是不是很辛苦,经历了哪些困难?

张炜珍:非常辛苦。 马来西亚电影在票房回收上面最有利的是贺岁电影,而《富都青年》这样的中文电影能不能上映,上映之后有没有观众都是问题,也就是马来西亚真正投资电影的人是不会投《富都青年》的。

所以我们一开始就要往国外去,第一笔资金来自美国的一个投资方。投资方相当低调,他们不投商业电影,只投比较偏人性议题的影展类电影。

我们最大的投资方来自美国,但后续还是很难筹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是累积了一些很信任我们的投资方,就请他们帮忙。

接下来我要感谢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手光良。我真的很感谢他,因为光良做音乐,他投资这个电影,没有抱着想要赚钱的想法,他纯粹是支持我们。他跟我们是很多年的好朋友,看到我们很认真的在做事情,所以光良是我们的投资方,我们的钱的来源是不是很奇妙。

《富都青年》监制李心洁与出品人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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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监制李心洁与出品人光良

再接下来还有几位完全不是业内的,比如常年在做公益慈善的朋友,他们开的是法律跟顾问的事务所,根本没有参与过电影投资。他们讲英文,平时有没有看中文片我也不晓得,但是他们觉得原来马来西亚有这样的一群人,需要有人替他们发声,完全不求回报地投资了我们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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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珍与王礼霖

马来西亚的电影市场是怎样的?像马来西亚的陈翠梅导演,或者新加坡的陈哲艺导演,都有与内地合作,拍了在中国上映的电影,后续你们团队有怎样一个打算?

张炜珍:马来西亚3000多万人口,大约3300万到3600万的一个总人口数。 这里面华人的占比大概600多万、700万。 600多万、700万里面,说中文、听得懂中文的可能稍微再减个200万,剩下400万。 但看电影的话,不会是老人家,不会是小孩去买票,再把它砍个100万,可能最后只剩下300万。

整个电影市场非常小,小到什么程度,小到马来西亚的电影投资方只愿意投资贺岁电影,只有贺岁电影他们觉得不会赔钱。贺岁电影以外的电影,基本上就是要自己看着办,要么极低成本地拍,要么就得走出去。

所以我跟礼霖导演的选择就是走出去,从一开始我们就清楚要把这个电影直接拉到海外,到不同的影展去曝光,找国际的资金,跟国际的发行公司合作,我们拍了一个马来西亚的故事,但是我们知道它必须离开马来西亚,这是我们的想法。

当然,我们没办法改变马来西亚华人的人口的比例,所以未来我们真的希望可以往更多的中文的市场去。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到了台湾,在台湾开了制作公司,拍了很多的电影。我们也很想有机会到中国内地来,毕竟做中文电影,中国就是最大的市场。

但是能怎么来,我们一直在努力,所以说很感谢很多影展的邀请,像这次的双栖影展。在大家的努力之下,我们才有这样一个机会,跟更多的中国电影人交流,我希望接下来会有一些实质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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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珍在片场